第41章

“大皇子监国对你是不是很不利?”在林锦文心里琢磨着眼前情况时, 顾轻临突然开口这么问道。

林锦文抬起眉梢朝他望去道:“为什么这么说?”

“感觉。”顾轻临道:“你面上虽然没什么表情, 语气也够轻松, 但我就是觉得你不像以往真正轻松的模样, 人绷的很紧。想来想去也就是大皇子监国这事比较让人心乱吧。”

他说这话很慢但十分的认真, 林锦文讶然:“没想到轻临对我的情绪研究的这么仔细,你是不是一直都很担心我?”

自打两人关系进一步后,顾轻临对林锦文小打小闹言语上的调戏在很大程度上已经免疫了。再者嘴上的话谁都会说,于是顾轻临神色平静的回应道:“我自然是关心你的。”

林锦文的心微微一动, 他上前握着顾轻临的手,感受着这人的体温。他独来独往已成习惯, 没想到在这个莫名的朝代会有人对自己说出关心之语。

他从小便相信自己的运气不会一直很差的,现在更是如此。

林锦文抓起顾轻临的手把玩了两下后,突然那么吻了下后才轻声道:“不用担心,大皇子监不监国不是我能控制的, 但我是跟在皇上身边的人, 大皇子就算是监国有皇上在,他不会对我不利的。我刚才走神只是在想父亲的话, 当时皇上松口要立太子的事, 我没告诉过他, 现在他提起这个肯定是从温家那里知道的。温家可能是觉得没有达到预期,所以生气了, 对父亲有些迁怒。算了不提这些了, 反正他们迁怒也迁怒不到我头上。”

顾轻临觉得林锦文的手带着滚烫的温度,从他的手背蔓延到胳膊上, 又深入肺腑之中,让他那颗心都泛热起来。

他有点不敢看林锦文的容颜,不由的错开眼嗯了声。

林锦文看着顾轻临这模样,微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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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林锦文上朝后,顾轻临也起身了,他在房内用完早膳后,便吩咐玉竹要去一趟温家。昨天他的疑问被林锦文打岔过去了,但顾轻临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

林锦文不想让他知道的事,他可以不知道。但是大皇子监国,这是难得的喜事,他早先还为温家提供了消息,现在怎么说也该去恭喜一下的。

顾轻临这次去温家的待遇比他和林锦文上次来好多了,门房看到他那是满脸的笑意。

顾轻临对这些都是波澜不惊的,他这次前来只带了玉竹和三七,云桃和水苏留在了林家。

顾轻临到温老夫人院子里时,温老夫人正被王氏逗得大笑,温怡、温芳和温远也都在。看到顾轻临前来,温老夫人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她招呼顾轻临坐在自己身边半是埋怨半是高兴道:“你身子重,好好在家养着才是,怎么胡乱跑。等你月份稳了,再来看我才对。”

王氏忙道:“母亲刚才还在说想念轻临了,这人到了母亲又担心了。”

“就你多嘴。”温老夫人笑眯眯的说道。

王氏也乐了,她道:“母亲,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心里藏不住话,可不见了轻临我也高兴,就多嘴说出来了吗。”

顾轻临喊人后望着温老夫人轻声道:“外祖母,我身体已经没什么大事了,一个人在房内挺无聊的。温家和林家相距也不远,前来看看外祖母也是应该的。”

温老夫人笑道:“还是要多注意身体的。”

顾轻临应下,温怡在顾轻临来了之后脸上的笑意便淡了几分,温芳看了看顾轻临又看了看温怡也不敢过多表露过多情绪,温远则是一直垂着头,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很容易让人把他给忽略掉了。

这时王氏看了看温老夫人又望了望顾轻临道:“轻临肯定知道了吧,大皇子从今天开始就要替皇上监国了。这事传得沸沸扬扬的,连我们这些个不在朝堂上的内宅之人都听说了。”

温怡看着王氏娇笑道:“母亲,顾表哥怎么可能没听说,林兄长不是在皇上身边当差吗。”说到这里,温怡心情有点古怪。本来以为顾轻临找了个落魄户,没想到一眨眼这落魄户就翻身成皇帝身边最得宠的人了。这顾轻临私下里过得怎么样不说,明面上他的身份是跟着水涨船高的。

如果说温怡心底是古怪,那温芳简直是牙都酸了,她道:“那顾表哥肯定是知道了。”温远动了动身子,没有吭声。

顾轻临看着温怡和温芳这么一唱一和的,好像就准备这样认定他过得不好似的。

顾轻临微微一笑道:“昨个儿夫君在家沐休,本来是不知道这件事的。不过父亲刚下朝便把夫君叫了过去,夫君回房后告诉我说大皇子监国了。”

顾轻临这话既说他和林锦文之间的关系很好,又特意点出了林锦文被林松仁下朝后叫过去的事。当时林锦文告诉他皇帝有意立太子的事时,他曾问过林锦文要不要告诉林松仁。

林锦文当时就否定了,所以这件事无论在什么地方都穿不帮的。

温怡还想说什么,温老夫人看了她一眼,温怡不说话了。

温老夫人神色淡淡道:“你们吵得我这老婆子耳朵都疼了,都回去吧,我和轻临单独说说话。”

王氏听了这话站起身带着神色各异的温怡、温芳和温远离开了。

等人都走了,温老夫人拍了拍顾轻临的手道:“这下清净了。”

顾轻临垂下眼低声道:“我给祖母添麻烦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你们是兄妹,年幼时会为了一点小事吵吵闹闹,等长大了就明白了,你们还是一家人,还是要相互帮衬才能站得稳。”温老夫人慈祥的说道

顾轻临嗯了声点点头。

温老夫人看着他又道:“听你说林锦文现在对你也是好的,你有什么事就跟外祖母说,外祖母绝不会让你在林家受一点委屈。”

顾轻临抬眸道:“外祖母知道的,林锦文他性子比较耿直,有什么话都会直言直语,有时说话不大顾及别人情面。就拿上次的事来说,我也是昨天才知道,他竟然没有和父亲提起过那事。父亲昨晚问起过他,他回去后还纳闷的不行了,说是一点小事也值得父亲这么大动肝火。外祖母,我别的不怕,就怕父亲对我有意见。毕竟在林家父亲还是很看重我的,林锦文有时还听得进父亲教导。”

顾轻临这话暗含的意思就是,我从林家听到这个消息告诉了温家,结果温家在处理这件事伤一点都没有考虑过我的立场。林锦文本来不喜欢他,林松仁还算公平,现在倒好了,弄得我现在在林家地位很尴尬。林松仁心里若是因此对他起了嫌隙,对他有意见,那他处境怕是更糟糕。

温老夫人听罢这话,握着顾轻临的手不由的紧了下。

她张嘴准备说什么,只见顾轻临神色平静道:“外祖母不必担心,就像你刚才说的那样,亲戚始终是亲戚,日后相互帮衬着才能站的稳,我都明白的。”

温老夫人的嘴动了动,许久后她道:“轻临你放心,有我在,林家绝不敢欺辱你的。”

顾轻临笑了下道:“多谢外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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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轻临在温家说着这些时,林锦文正在皇帝身边站着,而第一天监国的大皇子周瑞正在给皇帝请安。

周瑞昨天虽然因自己的不坚持失去了一些东西,但他整个人还是挺意气风华的。毕竟难得有光明正大的机会站在朝堂上接受众人目光的洗礼,这就跟登基为皇前的排练似的,林锦文也能理解周瑞的心情。

大概是他盯着周瑞的目光太直白了,皇帝斜了他一眼道:“你看什么呢,这副表情。他是大皇子周瑞,你们才几天不见就不认识了?”

林锦文一脸狗腿道:“皇上,这不是大皇子监国了吗,卑职就是觉得挺快的,算得上是世事难料吧。卑职前些日子才听皇上说有意让大皇子监国,又说考虑立太子的,没想到才不过短短一天大皇子就监国了。昨天卑职的父亲还在骂卑职呢,说知道皇上有意立太子怎么不吭声,卑职那几天一直忙着太后忌辰的事,实在是太累了,大皇子别生气。”

周瑞站在皇帝跟前还没得意玩呢,就被林锦文这话噎的脸色通红起来。林锦文那巴结的模样一看就是对着他的,打那话却刺耳的紧。什么叫做林松仁骂他不吭声。一时间周瑞恨不得拿手捂住林锦文的嘴,甚至想不出该用什么表情来对着皇帝了。

周瑞就没见过这么蠢的人,头里面不知道装的是什么,林松仁难道就没有教他在皇上跟前不要乱说话吗?他这平平淡淡的一句话,皇帝心里不知道该怎么想呢,林锦文这是要坑死人啊。

皇帝本来正在练字,林锦文这叽里咕噜一开口,他的笔一歪,字彻底废弃了。皇帝把笔扔在御案上,接过王尽安递过来的细巾擦了擦手,然后他望向林锦文似笑非笑道:“朕说的什么话你都往外传,就不怕朕治你的罪?”

“不能说吗?”林锦文脸上狗腿之意未消又带了一丝震惊,格外的纠结表明自己的忠心:“卑职记住了,不过皇上放心,卑职也没有往外说,你看连卑职的父亲都不知道。”

皇帝笑了,他道:“你父亲不知道,怎么会问你这个事呢?”

林锦文讶然加茫然:“那也是啊,卑职的父亲怎么知道的。”

皇帝把细巾重重的扔在地上,对着意气风华没有了完全跟霜打的茄子似的周瑞慢声细语道:“大皇子第一天监国别迟到了,在朕这里浪费什么时间,下去吧。”

周瑞听了这话不但没走,腿还那么一软扑腾一声跪在了地上:“父皇……”

“看你那点出息,滚下去吧。”皇帝对周瑞一脸看不上眼的说道。

周瑞慌忙退下了。

皇帝闭了闭眼睛,只觉得满心烦躁,这周瑞实在是太上不了台面了。若是他听到这话,定然是面不改色心不跳,他刚才那模样一看就是心虚。

林锦文说漏了自己要立太子的话又如何,周瑞如果心思稳重些,肯定是知道也作不知道,不知道也作不知道的。剩下的事有温相,有林松仁在扛着呢,他慌乱个什么。

真是一点帝王气度都没有,皇帝在心里给大皇子安了这么个名头。

而林锦文呢,还真是什么都敢说。想到这里,皇帝抬眼朝林锦文看去。林锦文脸上茫然不消,但应该是感觉到了大殿之内的气氛太凝重,他站在那里抿着嘴不敢说话了。

皇帝看着他这可怜兮兮的模样,心想自己早就知道林锦文是个什么样的人了,不该为此生气的。皇帝一脸疲倦的道:“锦文,你让萧如归来一趟。”

去传人这活本来是该内监做的,但皇帝现在看见林锦文就觉得心塞,只好打发他前去了。

林锦文应下忙离开了,等他走后,王尽安缩着脖子也不敢开口了。

林锦文出了大殿的门,心里乐开了花。

现在皇宫里正是紧张的时刻,他是一个最为特殊的存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但又彼此争夺。昨天林松仁找他谈话,他突然想到,如果这时有人故意把大皇子和他背后势力的目光转移到他身上,那他可就倒大霉了。

你看,说立太子的是他,结果皇帝没立太子,让大皇子直接监国了。温家和大皇子肯定会怀疑他传递的消息有误,所以温相昨天才会直白的试探林松仁。

他现在身份不明,皇帝虽未表明但众人都猜测他是皇帝的私生子这是事实。如果有人刻意引导,让大皇子和温相等人觉得他是个有手段的人,皇帝有意栽培他。那他的表演再成功也没用,不经意间就会露出破绽的,那样几个皇子肯定是先除去他再争斗。

他尽量让自己低调些,就是想活着,所以今天他说的这话看似没头脑莽撞到了得罪所有人,但却是非常安全的。至少几个皇子的视线不会放在这样一个没脑筋的人身上。

想到这里,林锦文在心底深深叹了口气,若是有人想要他背锅,那他就先把锅底打破,他可不是个站着让人扇了做脸给右脸的人。

只是林锦文心底十分清楚,他现在的一切所作所为都是依靠着皇帝,但皇帝已经年迈了,再者就算皇帝不年迈,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收回对他的宠信了。他现在等于是站在一片浮木之上,四周都是漩涡,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掉进去,被吞噬掉了。

林锦文明白现在需要真正的实权来保障自己的安全,只是这个实权是最不好弄,需要天时地利人和。

而在林锦文考虑自己的前途时,周瑞第一天监国在他频频走神中开始了。朝堂上有很多他的支持者,对周瑞的到来并不会为难,其他人则处在观望的状态,也不会在第一天就找事。

双方就跟暂时达成了和平相处的协议一样,很是和谐轻松。

当然温老太爷是个眼毒的,很快就发现周瑞走神走的厉害。好在温老太爷是个老狐狸了,他很快就找到了借口避开朝臣和周瑞单独说话了。

周瑞看到温老太爷就像是看到了主心骨,他脸上流露出惊慌失措道:“温相救我。”

温老太爷心里一惊道:“大皇子有话慢慢说,不要慌张,发生什么事了?”

周瑞定了定心神,然后把在皇帝跟前的失态说了一遍后,一脸苦涩的总结道:“温相,那林锦文说好听一点是对父皇忠心耿耿,说难听一点就是又蠢又毒。你说这话长个脑子的人都知道不能当着父皇的面开口吧。他倒好,不但说了,还把我给连累进去了。父皇那性格温相是最了解的,容不得别人使手段,他心里现在不定在想什么呢,我这个大皇子的名头能不能保得住都是两说。”

温老太爷看着说别人蠢的周瑞,心道,还有脸说别人,你自己难道不蠢。

周瑞絮絮叨叨说完,看向温老太爷道:“温相,你看这事怎么办?”

如果周瑞不是温老太爷的女婿,他转身就走了。此时他只能耐着性子道:“大皇子,事已至此,慌乱是解决不了事情的,你先镇定下来。”

周瑞苦着脸道:“温相,我也想镇定,可这话轻巧,我就是镇定不下来啊。”

温老太爷沉声道:“如果当时皇上问的时候,大皇子能镇定起来,那事情完全可以推到林家父子头上,这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皇上就算心中有所怀疑,林松仁也不敢把事情推到我们头上。”

“温相。”周瑞插嘴打断他的话道:“你别说和我们没关系了,林松仁是不敢提,但他儿子那嘴我算是怕了。我敢肯定,就以林锦文那草包脑子,父皇敢治他爹的罪,他就敢皇宫里翻天。日后咱们和林家父子少接触,太触霉头了。”

温老太爷因这话心里一哽,他假装没听到周瑞的话继续道:“现在你在皇上跟前露了怯,那事情就复杂了。皇上向来讨厌别人打探他身边的消息,这惩罚我和林松仁是避免不了的。不过皇上没有牵连到你,这也算是一件好事。”

“好事?”周瑞有些不明白了,温老太爷道:“皇上在你明显知道事情真相的情况没有怪罪你,难道不是好事吗?”

看周瑞还是不明所以,温老太爷只想叹气,恨当初自己眼瞎,挑选了周瑞当女婿。当然,这也是没得挑没得选的事。

温老太爷尽量和善道:“皇上什么性子大皇子难道不清楚,皇上眼里向来是容不下一点沙子的。这次皇上没有责怪你,那就证明他不想让大皇子背负这个罪名。大皇子你现在又在监国,皇上怕是有意在锻炼你。”

一说到自己的前途之事,周瑞反应的极快,他一脸惊喜的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模样道:“温相的意思是说父皇在考察我?”

温老太爷点了点头道:“所以大皇子监国的这段时间,做事务必要保持冷静。如果大皇子在此期间能做到皇上满意,那何愁未来。”

周瑞一脸恍惚的点了点头,然后他略带几分迟疑的问道:“温相,那咱们还要不要趁机安排自己的人?”

温老太爷神色淡淡:“大皇子,该安排的还是要安排上的,这可是个难得的机会。不过皇上现在肯定对大皇子你观察甚细,大皇子先沉住气不要掉以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