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竹等人看林锦文和顾轻临都坚持要出门, 也没敢开口劝阻了。顾轻临望着林锦文道:“我想去南街转转。”南街是京城中最普通的一条街, 前去那里的人基本上都是普通人。那里热闹, 东西不贵, 让人眼花缭乱的东西也多, 是个普通人消费的好地方。
相比之下,朱雀街就是达官贵人聚集之地,你随意站在一个不起眼房子的门口,说不定就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你随意购买物品的店面, 他背后之人说不动就是皇族高官。
林锦文自打来到这莫名其妙的地方也没有好好逛逛,对这些事他也是不懂的, 现在顾轻临提出了要求,听着也不是什么难事,他便点头道:“你乐意去哪里咱们就去哪里。”
顾轻临轻轻嗯了声,心情好了不少, 就连心里抓心挠肺的饥饿感都少了几分。
一旁的玉竹听到这些心里有些着急, 她是真的担心顾轻临。顾轻临现在怀有身孕,又不满三月, 胎儿不稳。她在林家的时间不长, 但通过这几天也发现了, 这林家除了林松仁,没几个人脑袋是清醒的。如果顾轻临真的要去南街, 万一被人冲撞了, 那林老夫人和梅氏绝对会拿这件事当借口给顾轻临难看的。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真的出事, 顾轻临就算是有温老夫人做主也是处在下风的。
林松仁的态度玉竹也不敢多想,毕竟事关子嗣,太过重大了。
至于林锦文她是不敢评价的,因为她看不透。在她看来林锦文对顾轻临是很上心,态度也十分的温和。但就算是这样,玉竹还是觉得林锦文心思常人难以捉摸的透,林锦文做事总给她一种莫名的距离感。
顾轻临知道玉竹的忧心,但他并不想理会这些。自打双亲去世后,他被送到了温家,一直以来他都是小心翼翼的,从来没有过分一次。就算是温老夫人告诉他,有什么想要的直接开口,就当温家是他自己的家,他还是谨守礼仪,稍微过分的要求都不会提出来。
可是结果呢,即便是他万般小心谨慎,还不是被人算计了吗?他所处的境地再怎么差劲,也不会比现在更差了。何况,他现在对林锦文有那么点信心,他就想由着性子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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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街非常热闹,大街小巷上都是摆摊的,有卖自家种的新鲜菜的,有卖土鸡蛋什么的,还有各种小吃。叫卖声来回不绝,生活气息十分浓郁。
顾轻临自打入了南街,脸上便浮起了一丝笑意,眼中还有一丝怀念。
林锦文心中一动道:“你以前来过这里?”
顾轻临收回视线,他轻声道:“小时候,父亲和父姆常带我来这条街,每次来都会去吃前面拐角处那家豆花。现在卖豆花的人已经换人了,口味也和以前不一样了。”
顾轻临说这话时语气里满是怀念,林锦文知道他怀念的不是豆花的味道而是双亲。林锦文从小没有双亲,从来没有尝过被人捧在手心里小心呵护的滋味,顾轻临是尝过却又在年纪很小的时候又失去了。
这么说来,也不会知道他们哪个更可怜。想想还是自己更可怜,林锦文想,顾轻临虽然失去了,但有关双亲的记忆都是美好的,而他根本没有机会体味。
林锦文擅长和人谈判,但不大擅长安慰人,尤其是悲伤情绪表达不那么明显的人,他沉默了下道:“咱们找个地方把马车停下,下去走走,正好可以去吃点东西。”
顾轻临点头同意。
把马车挺好后,林锦文让赶马车的小厮连同玉竹和三七都留下,他同顾轻临两人去闲逛。玉竹和三七听到这话有些焦急,三七眼看两人要走了忙道:“少主君,还是让我跟着吧,你们若是买了什么东西,也好有个人帮你们提着不是?”
“都留下吧。”顾轻临没等林锦文开口便拒绝道,逛街逛的是心情。这前来南街逛的人,哪有身后跟着丫头小厮的。玉竹和三七只好眼巴巴的望着两人离开。
林锦文虽然没有让人跟着,但他知道顾轻临身体现在处在特殊情况,还是时刻注意着周边的情况呢。他的动作很细微,一开始顾轻临并没有发现,直到有人走的急促差点撞到他,身边的林锦文眼明手快的把人挡下,他才发觉。
在那人道歉时,顾轻临抬眸看向林锦文,心里涌起了股自己也说不出的滋味。儿时他也曾被双亲这么护着,人多时也被父亲举着,甚至坐在他脖颈处。在双亲相继离世后,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有人护着自己了,结果还是有的。
这时暖暖的阳光洒落在林锦文右边这半边脸上,他脸上没有了往日的嚣张不耐,容颜俊美又英气,周身气质格外的沉稳。林锦文让差点撞着顾轻临的人离开后,他转头望着顾轻临道:“你没吓着吧?”
顾轻临收回视线摇头道:“没有。”
林锦文没有发现顾轻临这片刻的失神,他看了看四周道:“也走了好一会儿了,你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
林锦文这么问是有原因的,他在穿来前曾见过怀孕的女下属,曾在下班前特别想吃烤鸭,馋的口水都流出来了,还要指定地点的烤鸭,说别的地方不是那味,那家烤鸭店是不送外卖的,只能排队买。她便打电话让她老公去买,结果等下了班,他老公开车把东西送来了,她又说不想吃了。
他老公铁青着脸把烤鸭扔在垃圾桶里,说她这是故意折磨人,说她这是矫情,女下属当时眼圈就红了。这件事过后那个女下属最后决定离婚,当时这事在公司传得风言风语的。因为这件事影响到了工作效率,林锦文曾找这女下属谈过,让她尽快调整好情绪。
那婚事最终离没有离林锦文不知道,但他记得自己闲着没事准备到天台抽烟时,那个女下属走到天台抱着电话哭的稀里哗啦的。她没看到自己,噼里啪啦的说:“你永远都不明白一个女子怀孕有多辛苦,有人也许没有反应有人却反应却是很大的,这是个人体质问题。如果我仗着怀孕日天作地太过分,你指出来我完全不会说什么,但我自打怀孕就只任性过这么一个鸭子……”
后面女下属挂上电话才看到他,她眼泪还没有擦干尴尬的笑了笑,道:“林经理,你看我就是榜样,你以后要结婚就可以提前有心里准备。你看女人怀孕后并不是要被人当祖宗一样捧着,但有时就是真的特别想吃一样东西,那不是矫情。”
他根本没想过结婚的事,那话却是记在了心里,此时用在顾轻临身上正好。
顾轻临听罢这话才感到胃里空的有些难受,他此时只想吃一些重口味的东西,便道:“想吃一些辣点酸点的。”
林锦文点了点头,顾轻临眼睛顿时一亮,他道:“我知道哪家酒楼里做的东西比较辣,味道又好。”
林锦文看他难得表现出符合年龄的活泼,便含笑点头道:“那你带路。”
顾轻临望着林锦文的笑,知道自己有些失态了,他耳垂微热,错开眼往前走。林锦文跟在他身边,嘴角笑意不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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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名为留仙楼的酒楼里,顾轻临吃饭菜吃的嘴都泛红了,天还不算太热的情况下,他身上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渍。他们点了四道菜,两道青菜,一道肉牛一道鸡肉,放了很多辣椒的两道肉菜。顾轻临的胃口也好了很多,至少比在林家吃的东西多。
林锦文是什么都吃的人,能辣能苦能酸也能甜。
在顾轻临终于吃好,林锦文也放下了筷子,他道:“喜欢的话以后我们常来便是。”
顾轻临擦了擦嘴道:“偶尔吃一次还可以,这么常吃对孩子不好。”
林锦文因这话心中微微一动,起了一丝波澜。他想,顾轻临现在也在开始期待这个孩子吗?
一切都很美好,不过在付钱的时候出了点小插曲。店小二在让结账时,林锦文很自然的想从腰包里掏钱,不过刚有这个动作,他突然想到自己似乎好像根本没有带钱,或者是说带银子。
在他呆愣的那么一瞬间,顾轻临已经把饭钱付了。
离开的时候,顾轻临是满足的,林锦文是郁闷的。他本来是对钱财极为看重的一个人,但因为最近事太多,他都忘了清算自己财产的事了。他也没给过顾轻临银子,那他们最近小厨房的开销都是顾轻临在支撑了。
这突然发现的事实,虽不至于让林锦文觉得伤自尊,但还是有些心塞。林锦文想,他是个有媳妇马上又有孩子的人,是该好好考虑怎么挣钱养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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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轻临肚子不空的难受了,人也有些困了。林锦文看他不想逛了,便同他朝马车所在处走去。刚走到半路,便见到一个年轻人被人追赶着朝他们跑来,那年轻人手里还拿着一个木制雕花小碗,跑的飞快,双脚一个没跑好,被绊倒,重重的摔在他们面前。
后面几人赶了上来,围着这个年轻人说他偷了东西。年轻人衣着很华丽,脸上有些脏了,他表情呆呆的,紧紧的抱着那个木制雕花小碗,嘴动了动说,没,没偷。
一个壮汉道:“你说没偷,那你有银子吗?”
年轻人茫然的看了看四周:“没……银子,给……”
那壮汉冷笑道:“没银子给,那不就是偷吗?我这可是好东西,要是都像你这样,那我们还怎么生活?你还是快跟我回去把银子给付了,要是没有银子,那就说说你家在哪,我们让人去取也行。”说罢这话,这壮汉等人上前便要去抓人。
四周有人低声道:“这人惹到了阎老三,可有的受了,这阎老三在这里可没少欺负人。”
“据说阎老三有关系,咱们这可惹不起,还是别看了,走吧。”
一群看热闹的远远离开了,那壮汉也就是阎老三听到这话脸色脸上闪过一丝得意。
这年轻人抱着小碗,嘴里说着我的,眼睛里充满了委屈看似要哭出来了。
林锦文看着这年轻人总觉得有些眼熟,他心中一动,看向顾轻临道:“我去看看。”顾轻临点了点头站在了一旁。
在阎老三把年轻人提起来准备拖走时,林锦文上前蛮横道:“你给爷站住。”
阎老三看向他眯眼道:“怎么,你是谁?想给他付钱啊?”
林锦文冷笑道:“什么付钱,爷我是看不过眼你们这行为,你说他没给你银子,你看他这穿戴像是没银子的人吗?我倒是觉得你不像是个好人,你是不是看他脑袋不灵光,想碰瓷他啊。”
阎老三因这话脸上闪过一丝阴霾,他道:“小子,我看你是找死。”
“天子脚下,京城之地,你竟然比我还嚣张。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是不是活的不耐烦了?”阎老三如果说嚣张,那林锦文这态度可以说要上天了。
阎老三在这南街霸道习惯了,这京城是天子脚下,但天子也有管不到的地方。这南街鱼龙混杂之地,大多人都家世普通没什么势力的,阎老三和京兆伊有点亲戚,在这里霸道碰瓷习惯了。没想到今天会碰到个比他还横的。
阎老三正想放点狠话,顾轻临在一旁冷声道:“我们已经报官了。”
林锦文马上接口道:“今天就看你厉害还是我厉害。”
正在这时远远有人领着京兆伊护卫朝这里奔来,那走在前头的是个面白的。他看到地上的年轻人,飞奔着前来,眼泪都流出来了,他抱着年轻人大哭道:“我的祖宗耶,你怎么就乱跑起来了。你要是有个什么事儿,小的这九族的命都得赔给你啊。”
年轻人被他抱得一脸难受,他道:“小碗,不……不哭。”抱着他的人应了声,用袖子抹了抹眼泪。
这小碗说话尖声尖气的,年轻人又是呆呆傻傻的模样,林锦文心底已经确认他们的身份了。
那些护卫已经把阎老三等人扣住了,小碗跳起来指着阎老三等人怒气腾腾的说道:“好好给我查查他们到底是谁,今天敢这么对我们爷,今天非扒了他们的皮不可。”
年轻人慢慢吞吞的站起身,小碗还在那里嚷嚷:“把玉佩还给我们。”
阎老三笑着想和带头的护卫说些什么,被那护卫拉着脸呵斥一声后踢倒在地上了,护卫看着他咬牙切齿的问道:“东西呢?”
阎老三和这护卫都是面熟的,第一次见这情况,他有些心惧,知道自己惹了不该惹的,忙道:“这是误会,误会,东西我怕丢,在我怀里保管着呢。”
那护卫把玉佩从阎老三怀里拿出来,恭敬的递给小碗。小碗冷哼道:“竟然说这东西不值钱,还想骗我们爷,等着被扒皮吧。”
阎老三的脸都被吓白了。
小碗说完这话拉着那年轻人准备离开,年轻人执拗着没有走,小碗苦着脸道:“我的祖宗,又怎么了?”
年轻人指了指林锦文又指了指玉佩道:“他……帮我,给他。”
小碗看了看林锦文,把玉佩放在了自己怀里,拿出了一锭银子放在了林锦文的手里道:“我们爷说今天谢你了,这银子算我们爷谢你的。”
说完这话,小碗拉着年轻人边走边说道:“爷,这东西不能给了,咱们给了银子了。”年轻人哦了声,回头举着自己手里的小碗朝林锦文笑了笑。
是一个干净又纯粹的笑。
事情到了这一地步,林锦文便准备离开,那领头的护卫冷着脸要把他们带去京兆伊,说是他们参与了刚才的事件,要带回去问话。
林锦文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刚才那位是当事人你不把他请去京兆伊,现在却来请我去?你这是看人下菜啊。我现在没空,你们非要找我,那就去林府吧。”
说完这话,林锦文拉着顾轻临离开了,留下一群护卫和阎老三面面相觑。
走回放置马车的地方,这事顾轻临没有和玉竹她们提,怕他们担心多想。
回去的路上,林锦文叹了口气道:“今天也不知道什么日子,大人物小人物都能给碰到。”阎罗三这样的泼皮,背后肯定是有人的。
林锦文不由的想,他难道长了一副得罪人的脸?
顾轻临背靠着马车,道:“大人物?”
“那年轻人感觉像是二皇子。”林锦文道。
顾轻临心中也有这个想法,他道:“二皇子因身体之故不常出现在众人眼前,我小时候远远的见过他一次。现在我没怎么入过宫,倒是不记得他的模样了,也不知是不是他。”
林锦文嗯了声道:“我以前只不过是个小侍卫,和宫里的皇子什么的也是不常见面,二皇子这人低调的厉害,我虽然名声不好,也不会轻易招惹他了去。”
顾轻临笑道:“那就不要多想了,如果真是二皇子,皇上那里早晚都会询问的。”
林锦文软软道:“也只能这样了。”
回到林家,林锦文和顾轻临明显感到林家气氛有些不对头。来回走动的丫头都急匆匆的,面色也十分凝重。
林锦文随手指了个准备离他们远远的丫头道:“发生什么事了,你们一个个脸上都这么丧气,给谁看呢。”
那丫头心里只咒骂自己倒霉遇到林锦文这个不着调的,但也不敢不回答林锦文的话,忙上前行礼小心道:“回大少爷的话,是老爷打了二少爷,让二少爷跪祠堂反省呢。”
林锦文听了这话乐了,他道:“林文眷怎么得罪父亲了?惹得他老人家生这么大的气?”
他这语气一听就是很幸灾乐祸,顾轻临看着他,心想,看林锦文这招人嫉恨的模样,根本没有想和林文眷他们亲近吧。
这话林锦文敢说,府上的丫头却是不敢多听的。她行礼道:“奴婢还要为老夫人端茶,就先告退了。”
林锦文大手一挥道:“你下去吧。”那丫头飞快的溜了。
林锦文也没理会她,同顾轻临一起回到自己院子里去了。顾轻临本来是有些累了,想去床上躺一会儿,只不过他和林锦文刚坐下还没说几句话,梅氏便杀到了。
梅氏来时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她看到林锦文后张口便道:“大少爷,你若是对我有什么意见,直言便是。文眷他常年读书,心思单纯,你何必这般挑唆他和老爷父子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