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在静默之中,梅氏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她冷下脸望着玉竹道:“你一个小丫头知道的倒是挺多的,如果真的怀了身孕,你们家少主君自己难不成会不知道?他本就每月初一十五才来请安,有身子前来说一声我还能摁着他的头前来不成?”

还有一句话梅氏没有说出口,这小哥本身就不容易生产,要不然地位也不会这么不上不下的。京城上下的人都心知肚明这场婚事怎么来的,林家的主子更是都清楚顾轻临和林锦文成亲后虽住在一起,但根本没有在一起。两人房内每日换洗的床单都是干净的。

顾轻临如果真的怀孕了,算算时间也就是成亲前那一次的事儿了。这门亲事虽然有皇帝圣旨这一层遮羞布挡着,如果顾轻临真的有孩子了,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笑话他们林家呢。现在林文眷和林文秀的亲事已经受了点牵连,这事实在是太让梅氏生气了。

玉竹垂头道:“回夫人,奴婢在温家伺候主子时,曾见过温家少奶奶怀孕时的情形,和少主君差不多,少主君前些时日反应并没有这么大,奴婢也没多想,并未找大夫前来把脉,所以一时不能确认。”

梅氏冷哼一声望着林锦文道:“大少爷觉得也是这样吗?”

林锦文还处在一脸懵逼中,神色震惊的毫不掩饰,是个人都能发现他脸上的神情是怪异的,是迷茫的,是惊讶的,甚至是带着探究表情的,但里面唯独没有喜悦。

两人离的很近,顾轻临很轻易的感到林锦文那灼热带着打量的目光,那目光太明显,直直刺向他,打量着他,仿佛他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这目光让顾轻临有股想要逃开的冲动。

不过顾轻临本身就不是那种会轻易认输的人,他忽然抬眼直直的朝林锦文望去,眼带寒霜,里面满是无声的质问,质问林锦文这么看着他是什么意思。

林锦文没被梅氏的问话叫回神,倒是被顾轻临这无声的对视给怼回了神智。林锦文捂嘴咳嗽了两声,用以掩饰自己刚才的无礼和莫名的尴尬。

在他感觉自己平静下来了,至少脸上的表情已经镇定下来了,林锦文缓缓开口道:“玉竹,立刻去请大夫为少主君把脉。”

在玉竹和三七等人退下后,他这才看向顾轻临道:“夫人这里不方便,我们先回去等大夫。”林锦文的语气和往日没什么区别,但顾轻临明显感到他是有些心不在焉的,语气都是飘飘的。

顾轻临敛下眼眸,这时梅氏道:“你们就这么离开了?”林锦文这才恍过神的看向她道:“大夫没有前来把脉,这事也说不准,祖母那里麻烦夫人先瞒着了,等事情确定了,再告知祖母。”

说完这话,林锦文和顾轻临便离开了,留下身后的梅氏在那里气的大出气。她哪里管林老夫人知不知道这件事,她担心的是林文眷会因此受到连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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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锦文脑子现在已经不转动了,在大夫前来为顾轻临把脉时,他还是处在有些懵逼的状态。他甚至能清楚的感受到自己被分割成了两部分。

一部分受了重击,傻呆在那里,手脚无措,不知该如何办才好。怎么说呢,他是穿到了一本书里,而这书中小哥是能生子的年代。但林锦文根本没有把这事儿放在心上,这主要是他一直把顾轻临当做同自己一般的男子来看待的,让他完全忘掉了生子的事。

另一部的他则是非常冷静的,他甚至能清楚的听到玉竹忧心的告诉大夫,说顾轻临这几日胃口如何,每天吐了几次,为什么呕吐等等。他冷眼旁观着大夫为顾轻临把脉,那大夫眉头紧蹙着,把了左手把右手,一脸纠结的模样。

旁边的玉竹和三七也跟着一脸纠结,相比之下,躺在床上,面容冷峻的顾轻临却是最镇定的那个了。

许久后,大夫放下把脉的手,房内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他,包括看似镇定若常的顾轻临也包括走神走的不知东南西北的林锦文。

大夫在众人的视线下,忍不住去捋自己根本没怎么长出来的胡子。这时林锦文缓缓站起身,他沉声道:“大夫,怎么样?”

大夫看到这主家开口了,纠结之意漫上了眼底,他道:“林大人,少主君这脉看着像是喜脉,但时有时无的老夫也不是很确定?”

林锦文皱了下眉道:“这是什么意思?”

大夫道:“大概是月份浅,把不出来。再者有关少主君呕吐之事,老夫观少主君胃表有些虚热,这也会引起呕吐反应的。”

林锦文听出来了,这大夫不敢确定顾轻临的脉象是不是喜脉,他觉得说不准不敢轻易开口。怕日后万一不是,林家找他麻烦,万一是了,林家也找他麻烦。

林锦文也能理解这大夫的心情,他道:“既然这般,那我入宫请个御医前来吧。”

那大夫听闻自己能出府了,心情一下子放松了,又听林锦文要去请御医,他便道:“御医们医术高明,想来是能确诊的。”只是这御医一般都需要皇帝恩赐才会给臣子看病的,他看林锦文把话说的这么轻松,想来在皇帝面前是十分有脸面的。

林锦文漫不经心的应了声,三七送大夫离府,林锦文望着顾轻临道:“你刚吐完肯定不舒服,让玉竹给你熬点粥先喝下,一切等御医前来再说。”

顾轻临没有吭声,林锦文说完这话,便离开了。

好在他现在是御前侍卫,而御林军的人被萧如归早早的教训过一顿,都知道林锦文现在是皇帝身边的宠臣,一般人都不会轻易得罪了他去。

林锦文拿着令牌入宫后又碰到了恰好要去面见皇帝的萧如归,萧如归和他打了声招呼便不吭声了。比起当日来说这态度显得有些冷淡了,只是林锦文心中有事,并没有多想。

萧如归看着林锦文只觉得满心愁苦,林锦文突然受宠,他本来还想拉近拉近彼此的关系。在宫里多个朋友总比多个仇人好,尤其是不能得罪小人的。

林锦文在萧如归看来就是个纨绔小人,只不过还没等他和林锦文关系更进一步,他就冷不丁听到了三皇子周祥的嚷嚷。

这几天萧如归面上不显,愁的整夜睡不着觉,头都快秃了。皇帝的性子他最为了解的,皇帝现在仍旧像往常那样重视他,只字不提他当天听到的那些话,但萧如归知道皇帝心里已经记住他了,指不定哪天皇帝突然心情不好,悬在他脖子上的那把刀就掉下来了。

至于林锦文,萧如归能提醒别人不得罪他,自己现在也不敢拉拢了。他怕皇帝多想,以为自己因为林锦文的身份而巴结他,但又不能离林锦文太远,因为从皇帝对三皇子和后宫消息方面的处置来看,皇帝是不乐意有人远着林锦文的。

萧如归暂时不明白皇帝想做什么,但林锦文这个人在他心底已经是非常危险的,能不接触那就不要接触的好。接触到了,该打的招呼还是要打的,只不过距离要恰到好处,不能太亲近也不能太冷淡。

皇帝今日没有处理朝事,此时正在兽房看虎。兽房在皇宫最冷僻之处建着,紧挨着兽房处就是冷宫了。

这老虎是戎羟国进宫的,虎在戎羟国是被看做圣物,他们进贡此物寓意是向大周表示臣服之意。

这老虎本是凶残之物,生的又威猛异常,文武百官都觉得戎羟国送这东西是心怀不轨,都建议皇帝把这老虎给猎杀掉。皇帝本人却看这老虎威风凛凛的很是喜欢,就把它留下了,还专门派人训练养护它。

好在近些年这老虎在兽房除了吃就是狩宫人故意放进去的猎物,也没闹出什么伤人事件。

林锦文和萧如归前去求见时,皇帝正在兴致勃勃的看着老虎追赶一只刚被放进去的梅花鹿。皇帝身边坐着三位皇子,大皇子周瑞,四皇子周容,和五皇子周康。又因周康年幼,被大皇子抱在怀里。

皇帝兴致浓时,谁也不敢打扰,萧如归和林锦文便站在一旁等皇帝。

倒是王尽安一眼看到了两人,王尽安愣了下然后笑眯眯的低头在皇帝耳边说了句什么。皇帝收回视线朝林锦文方向看了眼,然后朝他招了招手。

林锦文巴巴的跑到皇帝跟前,还未行礼,皇帝已随手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置道:“坐,陪朕一起欣赏。”

林锦文坐下,和皇帝距离最近,比几位皇子还近,他背后的目光多如雨,直直的扎在他身上。

皇帝一边看着兽房里的血腥一幕一边大声叫好,林锦文却是没有敢看的。直到老虎把梅花鹿咬死开始享用自己的食物,皇帝才满意的站起身,林锦文也忙起身,不过他脸色蜡白,眼神也是又惊又畏的,一副没什么出息的模样。

皇帝看着他道:“怎么,吓着了?”林锦文吞了吞口水勉强道:“没有。”

皇帝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这胆子连康儿都不如,倒和老二有一拼。老二身体底子弱,一吹风就倒,也见不得这些东西。”

林锦文在被皇帝遗忘的三个皇子眼神中干巴巴的笑了下,皇帝也没想让他回答什么,又接着问道:“你今日不是不当值吗?怎么这个时候入宫了,可是出什么事了?”

林锦文忙把家中的事说了一遍,他犹豫了下道:“皇上,这普通大夫也瞧不准也不敢用药的,卑职就想着这宫里的太医们医术比较高超,应该能诊出来的,卑职就想求个恩典。”

皇帝听了林锦文的话,神色淡了一分,不过很快就收敛起来了,林锦文看的分明,跟着便是心底一沉,他却只做不见,仍旧眼巴巴望着皇帝。

皇帝抚掌笑道:“这是好事,一会儿到太医院挑个御医跟你一去回去,好好给你这夫郎把把脉。”

林锦文也忙点头,皇帝挑眉看着他打趣道:“怎么,你不是不怎么喜欢你那夫郎吗?朕看你对这孩子倒是期盼的。”

林锦文腼腆一笑道:“虽说这小哥生下小哥的几率很大,但毕竟是卑职的第一个孩子,期待还是有的。”

皇帝也笑了下道:“这倒也是,这小哥受孕不易,能生个小哥也是好的。”

说完这话,皇帝便让人到太医院传王忠,这王忠可是专门给皇帝看病老御医,寻常人可没这脸面让他请脉的。

林锦文忙谢恩。

林锦文同王忠前去了林家,王忠胡子发白,人很精神。他为顾轻临把脉,时间稍微久了些。不过最后还是满脸笑意的恭喜林锦文说:“尊夫郎的确是有身孕了,只是月份还浅,脉象不大明显,等再过上十天半个月寻常大夫也能诊出来了。”

林锦文也是一脸惊喜,他道:“多谢王御医,只是能知道这是个小哥儿还是个小少爷吗?”

王忠笑了,他摇头道:“月份太浅,是看不出的。”林锦文挠了挠头,又说了些感谢的话,然后亲自送王忠离开。

等王忠坐轿子离开林家后,林锦文回到住处,他让房内的人都退下,自己坐在床边。床上顾轻临半盖着被子,双手放在被子上面,正垂眸不知道在看什么在想什么。

林锦文脸上早已收敛了所有的表情,神色有些凝重,他看着顾轻临轻声道:“这孩子来的不大是时候啊。”

顾轻临恍然中听到这么一句话,他抬头望向林锦文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林锦文苦笑了下,他站起身把门关上,再次坐在床边道:“因为我们现在所处的环境,因为皇上对我的态度。现在,我们能好好的谈一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