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半个月后。
西北, 十八关。
十八关是西北同北戎接壤的大魏的边城,有说法是说大魏开朝以来,先祖皇帝就在边塞连设十八城, 城外又有长城连绵不绝, 以抗外敌, 作为抵御北戎的两大重要防线。
若是长城失守、十八关破,距离抵达大魏都城也不过是策马加鞭三天三夜的功夫罢了,故而这十八关的地理位置向来十分重要。
这西北十八城统归虎贲大将军所管,先前魏沉狄就是从这位大将军的手底下被一路提拔上来,到如今与他平起平坐的地步。
但现在皇帝忧心魏沉狄拥兵自重, 便正好寻了个机会将她打发到西北去, 卸下了她手中四十万禁军的军令, 以体恤虎贲大将军年岁已高的理由, 着他卸甲归田, 暂由熟悉边防军务的魏沉狄代为接管。
表面上看仿佛皇帝将魏沉狄放到自己够不着的地方去了, 恐怕有这个棋子失控的危险, 事实便是,皇帝命大皇子睿王为监军,没过几日,又宣布西北有异象, 着意让钦天监监正、如今的国师魏沉西前去查看。
两个主和派的朝廷肱骨,明面上一同随着魏沉狄去了西北, 朝廷众人几乎能预见到魏沉狄失去了中央禁军兵权之后, 又在西北无法整合虎贲大将军旧部, 举步维艰的样子。
作下这些决定之后,皇帝犹嫌不够,连夜将太子召入上书房,父女俩彻夜谈了一宿,第二日太子便领命往十八关而去,据闻是准备同北戎朝廷商讨边关设市一事。
这令一出
朝臣们都有些看不懂了。
皇帝将睿王、丞相大人派出去,他们还能理解成是想限制魏沉狄的兵权,但是将太子殿下派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去做什么
谁不知道北戎人诡计多端,若是让他们知晓了朝中这举动,明白边城十八座里头有太子和大皇子这两个大魏未来的中流砥柱,那岂不是疯了
万一被北戎突袭劫走一个,朝廷的局面将会十分被动。
第二日上朝,朝外站满了请皇帝收回成命的臣子,还未开朝时就已经在门外齐齐请命,奈何皇帝不为所动。
当然,这些都是江静影路上听来的消息了,她至今还未见过皇帝的模样,毕竟原先她刚过来那日,本来是要入宫赴宴的,却因失魂,爹娘忧心她忘了礼数,在宫中出什么岔子,便对外说她身子抱恙,未带她同去。
如今她正在十八关城主府中宽敞的主院落书房里,听魏沉艾跟她信手拈来朝中的破事。
“将我们一道儿打发来,你猜我父皇是如何想的”
魏沉艾坐在江静影的腿上,江静影坐在实木太师椅里头,眼见着江静影一手在自己背后虚虚托着,另一手却去看桌上魏沉狄搜集来的黑市贸易情况,魏沉艾有些不高兴,非要引起她的注意力。
江静影额角跳了跳,昨晚上魏沉西非要拉着她去屋顶看星星,教她如何观天象,困得她一晚上没睡好,今日好不容易打发了这位真因天象不对随巡逻军队一同出门的丞相大人,她又被魏沉艾缠上了。
魏沉狄忙于公务交接,每日只有午膳会准时回到这儿来,但手中却从来不空着,总会给她带些有趣的小玩意儿,要么是这城中的特色小点儿,要么是什么新奇古怪的小玩意儿。
魏沉依倒是挂了个监军的名头,本该在魏沉狄的身边处处给她使绊子,却不知怎么并未这样做,反而是天天留在城主府中,同明面上应该考虑边市一事的魏沉艾针锋相对。
然而
只怪魏沉艾这嘴太气人,这会儿魏沉依就被她一句“手艺如此好,也不看看小影早膳用的什么,我看某些殿下的爱太过高贵,我们小影怕是承受不起”的讽刺话,怼的怒而进厨房,专心给江静影鼓捣吃的去了。
看见魏沉艾坐没坐相,半点太子模样都没有地对自己动手动脚,江静影不得不沉声唤道“殿下。”
顿了顿,她才说,“我不敢对圣上造次,也不记得陛下容貌同行驶,不好随意发表看法。”
如果非要她从这冗长的大段分析里挑点什么毛病的话
江静影想,这个十八关名字起得太不走心了,一定是魏沉璧懒得想了。
魏沉艾偏要继续逗她,夺过她手里正在圈重点的毛笔,作势要在她的脸上画画“随便说,孤赦你无罪,何况如今这屋里并无第三人,你不必担忧不说的话,我就在你的身上画个小乌龟。”
江静影“”
她无奈地低骂了一句“幼稚。”
魏沉艾令人惊艳的眉目里浮出些许讶异,好像在说她怎么能这么讲自己,她认真地晃了晃手中的毛笔,幸好蘸的墨不多,并未甩出去而后,她近距离地用视线上下扫了扫江静影,扁了扁嘴,无辜道
“我想让小乌龟张嘴咬住一颗樱桃,这并不是幼稚”
“宝贝儿,”她将毛笔提溜到一边,近距离凑到江静影耳边,纠正道“这叫色情。”
江静影“”
她想把门口专门逮街上小流氓的巡逻队叫过来,把魏沉艾捉进去,因为自己已经明确掌握了她开车的证据。
瞪了魏沉艾一眼,江静影抿了一下唇,张口问道“殿下现在很闲”
她在明明白白地提醒魏沉艾去做正事。
魏沉艾却笑着看向她,听得她这句话不知怎么笑得乐不可支,甚至把手头的毛笔都给丢了,好半晌才用一种“孺子可教也”的神情觑着她,蹭到她的颈间,声音里还带着颤抖的笑意,提醒道
“我咸不咸,你尝尝不就知道了”
江静影听不下去她这种污言秽语,面前的那叠纸张就剩最后一页,愣是看了一刻钟都没看进去,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毅然决定把魏沉艾推倒在桌上
魏沉艾后腰很软,见到江静影忽然发难,也不抵抗,由着她把自己推着仰倒在书桌上,压乱了一桌的墨色宣纸。
江静影顺势起身,看着这人诱人的腰线,精致的锁骨,颠倒众生的容貌,扯了下唇角,听着魏沉艾有意逗弄的声音“宝贝儿终于来真的了快来呀我已经配合得躺好了。”
“我”江静影慢慢地凑到她的跟前,因为周身气质清冷的缘故,她这样禁欲的脸庞慢慢贴过来时,本来只是跟她打闹玩笑的魏沉艾一时也被她的模样所惑,眼眸里的情意加深,倒显得更似情、欲。
江静影一点点挨过去,就在快要贴近魏沉艾双唇的时候,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丢下一句“现在去看看睿王殿下的厨房需不需要帮忙”
然后松手、起身、弹开、快步跑掉一气呵成。
留下魏沉艾躺在冰冷的木桌上,还未回过神来。
似乎不敢相信江静影也有一天学坏了,竟然敢捉弄自己了。
暧昧的气息一空,魏沉艾阴恻恻的声音从屋内传出“江、小、影,你、完、了”
门外的人似乎已经跑开,并没听见她的话,魏沉艾整了整衣裳,坐在书桌上,忽然又撑着额头低低笑出声来,笑了好一会儿,她面上的笑意才散去。
眸中满是冰冷。
江静影不愿意去猜,她们几个却不得不猜。
老皇帝是看出她和魏沉依在朝堂上的水火不容了,原先还有纵容的打算,近些年得了魏沉西的调养,身子骨慢慢好起来,便觉得难忍了
哪个皇帝能容忍旁人觊觎自己的这张龙椅呢
哪怕是血亲,哪怕是自己着意选中的继承人,那也不行。
这是大忌讳。
能同时把她和魏沉依调来边疆,说不定真盼着她的魏沉依其中一个出事才好呢。
正好杀鸡儆猴,警告一下。
厨房门口。
江静影背着手左右看了看,瞧见了里头魏沉依的背影,对方若有所察,背着她也能辨别出她的气息,冷哼一声说道“来都来了,在那儿躲着做什么”
“我又不是不让你看。”后半句有种强撑出来的理直气壮。
江静影捕捉到她话语里那微不可察的别扭,心底泛出笑意来,真往她的方向走去“我好奇一下睿王殿下在做什么,揉面”
“想学”魏沉依想到先前在禁军衙门时,瞧见的魏沉艾和魏沉西的做法,盯着自己面前的白色面团,在心中天人交战,面上却假装正直地问了一句。
江静影确实很有兴趣,往她的身边站了站,同她道“王爷愿意教我”
魏沉依“这有什么如此简单的事情本王难道还教不会你吗”
江静影挑了下眉头,往她跟前又走近了些,还倾身去看她手里刚揉半成品的面,瞧见她后颈露出的雪白肌肤,魏沉依心中的大战停止了。
她顿了顿,装出平静的样子,让江静影洗了手过来。
不多时,厨房里传出一阵动静
“衣服好像被弄脏了”
“等会儿帮你换一套用力点。”
“这样”
“不够。”
“那这样呢”
“还不够算了,我教你。”
巡军完毕,往厨房方向而来的魏沉狄听得这话,神情里露出了几分古怪。
而后,她忽然察觉到另一道气息,按住随身配剑,往墙头的方向看去,正见到神出鬼没的魏沉西,对方苍白的脸色、浅褐色双瞳显出几分妖异。
但,现在的脸色跟她是如出一辙的难看。
下一瞬,魏沉西闪身出现在厨房门口,面沉如水地往里看去
正看见江静影两只手上、从手背到手肘都沾满了白色的面粉,手中正揉着面团,魏沉依站在她的身后,借着揉弄面团的动作,手指一滑,没入江静影的指缝中,与她十指相扣。
盖因她拧着眉头的样子太正经了,而这动作又是头一次,所以江静影并未察觉到什么,反而是听见门外动静,抬头看去
“相国大人,大将军。”
察觉到她们俩的视线奇怪,江静影还茫然了一瞬“我在揉面,你们要一起吗”
一起
魏沉西和魏沉狄同时看向魏沉依,脑子里不知道因为这个邀请而闪出什么画面。
魏沉西神情古怪,语气还是慢吞吞的,像蜗牛缓缓爬过藤蔓“你喜欢这个”
那浅褐色的眼眸难得认真,仿佛在确认什么。
江静影觉得自己很有必要确认所谓的这个到底是哪个“丞相大人是指揉面”
魏沉狄却倏然笑了一下,语调温和,却不容置疑地同魏沉西道“相国大人,当初说好了的,今天晚上我来陪小影。”
江静影“”
江静影“”
这什么魏言魏语
她怎么突然听不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