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屁虫。”
阿瑟兰以拳掩唇,然后重重的咳嗽了一声。
埃文嗖的从花苞里抬起头,像某种受到惊吓的小动物,茶绿色的眼睛又圆又亮,小心翼翼的越过麦奈花,探头看了一眼。
事关冕下的尊严。
穿着军服的雌虫背对着埃文,似乎还没发现他落在后边。
多么笨的雌虫啊。
不妙,哪里来的蜜蜂。
埃文立刻把头发上粘着的花苞扑簌簌抖落,掸掸长袍,从容不迫的抬脚追了上去。
走出了小路,再爬上山坡,麦奈花田就被远远留在身后。
阿瑟兰等埃文赶上来,忍不住斜眼看了一眼:“你干嘛突然背着手。”
埃文负手而立,面瘫摇头:“无事,少将。”
金黄色的田野,风一吹,花朵簌簌的响。
雄虫藏在背后的食指,悄悄鼓起了一个又红又亮的小包。
阿瑟兰没有回家,他还得再去公寓群的商店里买一些夏日盛典要用的食物,装饰品。
当然,或许也可以再挑一件礼物。
新婚礼物。
不算过分的新婚礼物,那家伙还是个年轻雄虫呢。
阿瑟兰悄悄回头看了一眼,少年老成的雄虫一手抬着蜂蜜罐,一手负在身后,从容沉稳,脸色肃穆。
周围来来往往都是捧着花和礼物的军雌,大部分是居住在附近公寓的高级军官。
三三两两,成双成对,甚至还有不少雄虫,埃文来到噩梦鸟之森后,第一次看到这么多雄虫同时出现在街道上。
和地宫里沉默寡言,终日静修的苦修士不同,外界雄虫更加活泼爱笑,性格也十分不同,和自己的伴侣手牵手,采购夏日盛典的节庆用品。
很热闹。
阿瑟兰悄悄借着商店的橱窗理了理头发,确认自己的形象没有太大问题。
进入人来人往的街道,就没有和雄虫并排走。
而且埃文似乎对门上的画报很感兴趣,每走过一张,都会停留好一会,茶绿色的眼睛情绪深邃,看不出来在想什么。
阿瑟兰正了正军帽,走进商店。
正在结账的军雌头皮发麻,下意识立正敬礼,手里的购物篮啪的摔到地上,里面的食物撒了一地。
阿瑟兰:“……”
“卡尔,这是怎么回事,老天,你傻站着做什……哎,阿瑟兰少将?”
医生的脸从卡尔背后探出来,看到银发紫眸,疏冷威严的少将也是一愣,随即想要敬礼,被少将的手势制止。
“庆典时期,不用拘束。”
“是,少将。”
阿瑟兰点点头,扫了一眼结账区,本来随意把购物车扔到一边的军雌,咔嚓顿住,默默收手,把散乱的购物车整理到一起。
超市服务的非虫族店员很懵:“客人,我来吧,不用你整理。”
军雌:“没事没事,我来就好,我来就好。”
阿瑟兰觉得附近一区的兵真的很多,公寓分配有问题,他默默挑了一辆购物车,进了超市,卡尔紧绷的身体一松,长长呼出一口气。
医生捶卡尔的胸肌:“你也太没出息了,怎么怂成这样。”
卡尔无奈,挺胸任捶,嘴里小声嘟囔:“那可是阿瑟兰·提莫休啊,我的雄主。”
埃文等到阿瑟兰进了商店,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举起手指头仔细看,指尖的位置被蜜蜂蛰到,又红又肿,又疼又痒。
埃文面瘫着脸,假装无动于衷。
毕竟身为冕下,精神力强大到可以覆盖整个孤岛,不过是区区一只蜜蜂。
真的痛。
埃文思考到一半,忍不住悄悄吸了吸手指,但感觉并没有好转。
看来夏天也有不好的地方。
两米多高的年长雌虫看到一个穿传统长袍的小雄虫在吸手指,他好心的把给自己幼崽买的糖果塞给他几颗。
“小先生,你在这里坐什么。”
埃文放下手,双手自然的交握在身前,长袍垂下褶皱,他淡漠仰头,语气严肃:“您好,我在视察我的子民。”
年长雌虫哦了一声,露出微笑,鼓励道:“好的,那你继续巡视吧,多吃点糖,夏日盛典也不能忘记学校的作业啊。”
埃文目送年长雌虫离去,嚼着糖果,莫名其妙。
为什么要写作业。
作业是什么。
听起来好像很高级,可能和冕下一样,是一项艰苦的工作。
埃文收回目光,一阵风吹过,贴在商店门上的画报没有固定好,落了下来。
西斯里·安。
风暴之眼的第二任冕下,在任时间总共一百一十二年,是所有冕下中,独自静修时间最长的一任,长到忘了怎么说话。
埃文追着画报。
风停下来的时候,画报落在了一家花店门前。
埃文蹲下身,手指摸到画报。
一只漂亮的棕色小皮靴恰巧踩到了画报边缘,耳边银铃轻响,还有一股很淡很淡的烟草气息。
“克勒多,这就是翠微平原吗?一点也不新奇,哪里有在沙漠上赛野蜂有意思。”
埃文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但也没有不愉快,他抬眸提醒:“画报。”
“哎,这里有个雄虫崽子。”
小皮靴的主人是一个穿着彩绘皮毛背心的雄虫,年岁不大,手上甩着银铃,面容惊人得漂亮。
他周围跟着四五个两米三以上的虫族,异域打扮,寡言沉默,铁塔一样。
除了克勒多,埃文谁也不认识。
但这不重要,小皮靴没有起开的意思,埃文只好再次强调:“你踩到了画报。”
雄虫歪歪头,俯下身,露出微笑:“哦。”
小皮靴抬起,径直从画报上踩过,留下了一个不深不浅的脚印。
埃文一怔。
淡金色的精神力丝线和异域雄虫外放的精神力丝线短暂接触,对方刹那之间的思维像一块无法遮盖的白板,清清楚楚。
埃文眸色略深,他垂下眼睫,仔细的把画报擦拭干净,卷起来,对着雄虫的背影道。
“虽然这条街上不会碰到精神力太过强大的雄虫,但是精神力丝线外放,肆无忌惮的触碰别虫的思维,你应该明白这是不被法律允许的吧。”
雄虫的背影一顿,漂亮的脸孔上掠过一丝惊诧。
他转过身,黑色的眼睛墨玉般深沉,盯着埃文看了看,嘴角挑起淡笑。
“你能看到我的精神力丝线。”
这个雄虫的精神力丝线和埃文十岁的时候一样,很强,但埃文现在十九岁了。
他望着比他高的雄虫,接收雄虫拥趸,那些高大无比的雌虫对他散发出的敌意。
似乎很危险,但这其实远远没有什么。
埃文把画报递给擦着围裙走出来的花店老板:“风把它吹掉了,请用能够固定的东西。”
花店老板啊了一声,接过画报,表情略呆滞。
埃文面瘫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还有关于风暴之眼的臆测,骗子,神棍,或者其他称呼也好,如果你觉得他不存在完全没有关系。”
“没有虫民会因此而指责你。”
“而你所认为的风暴之眼,淫/秽,肮脏,像蛇和老鼠生存的阴沟一样,恶臭不堪,充斥着腐坏堕落的想象。”
“对于我来说,也并不重要,完全没有关系。”
“但是刚才,你的确在心里说了一句[愚蠢雄虫和他的愚蠢画报]对吗?”
雄虫脸色未变,周围已经有军雌皱着眉毛走了过来,但他并不害怕,只是很奇怪雄虫是怎么探知到他的思想。
明明看起来很普通,勉强算长相不错,但精神力丝线根本看不到,只是一个很弱小的雄虫而已。
韦尔伯挑眉,看了看周围的虫,他抱着胳膊,俯身冷笑道:“偷看我的思想?小崽子,不要以为你是雄虫,我就不敢动你。”
其他雌虫上前一步,虎视眈眈。
埃文抱着蜂蜜罐站在原地,面无表情:“我需要你为此道歉。”
克勒多认得埃文,他赶紧蹭到韦尔伯身边,和韦尔伯说:“韦尔伯大人,这个雄虫认识阿瑟兰·提莫休,还是不要招惹他。”
“招惹?”
韦尔伯看了看周围的居民,冷哼,正好,给他做一个见证好了。
他打算用精神力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帝国的虫啰啰嗦嗦,但是在野蜂沙漠,向来是强者至上,弱者没有发言权。
因为足够强大,韦尔伯驯服了不少雌虫,他的拥趸很多,像克勒多这样勉强要来的雌虫,不喜欢拖出去打死也罢。
韦尔伯决定等回到野蜂沙漠就杀了克勒多,但眼下是要教训这个挑衅的小崽子。
银色的精神力如同水流,涌向个子矮小的雄虫。
居民们看不到的地方,精神力丝线恍如刀锋,意图攻击雄虫的精神力湖泊。
精神力丝线割,然而割不动。
埃文眨了眨眼。
淡金色的丝线慢吞吞的从精神力湖泊逸散,好像很不情愿工作一样,温吞的绞缠着银色的精神丝。
然后暴力折断。
“啊!”
韦尔伯发出一声尖叫,痛苦的捂着脑袋。
他的拥趸雌虫眉头一皱,上前就要抓埃文的衣领,淡金色的精神力丝线悄无声息的爬上拥趸的脚踝。
埃文没来得及动手。
忽然听到路人军雌一声响亮的少将。
银发紫眸的军官拎着一兜食物,抱着鲜花穿过人群,他面色疏冷,扫到埃文抱着蜂蜜罐的红肿手指,眸色微动。
“手指怎么了。”
埃文不想说是蜜蜂蛰的:“……”
阿瑟兰恍然,看着想动手的雌虫,他正了正军帽,放下采买的物品。
“你们弄的?”
他对着韦尔伯一行人,慢慢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
埃文:“……”不是,少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