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葭并没有注意莫干的神色，他在坐回座位上后便安静地继续坐着了。
他要证明莫干没有暗恋他，其实很简单。
他修的道是上善若水，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借助天道的力量。
他是可以通过天道直接问莫干的心的。
在天道问心的情况下，被问心的修士必须回答，而且所说的话必须是实话。
不过，他现在的修为已经被封印了，他是没有办法借助道心的力量的。
除非是等到考核后期，出现像小说中那样大规模修士同时死亡的情况。
考核过程中的死亡是假的，死亡的过程是构造整个幻羽城考核的灵体所制造出来的幻象。
当修士大量接近同阶段死亡的情况下，灵体为了保住修士的性命，就必须把大量的灵力放在制作修士死亡的幻象和将修士传送出去上，他用来压制修士修为的禁制就会产生一定程度的松动。
在剧情中，便是出现了这种松动的。
不过这种松动很小，松动的灵力都不足以让修士施展一个法术。
但——
却足以让扶葭催动道心了。
扶葭的眼眸抬了抬。
只是，这是最后的办法，他最好还是在此之前便证明出莫干不喜欢他。
莫干现在所有的心思都在自己好像变快了的心跳声上。
双瞳中闪过一些异色。
他安静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如同雕像，是在等到心跳恢复正常后，莫干才重新看向了扶葭。
“所以，你不打算和我合作？”莫干再次提出来了他最先提出的那个话题。
“嗯。”
他就看着那个长相很好看的少年轻嗯了下。
平平淡淡地，对待他的态度完全就跟面对一个陌生人一样。
莫干虽然面上不显，但心里越发不是滋味了。
扶葭怎么能够在莫名其妙地做出来那样的事后，还能当个没事人似的。
他知不知道，他的心跳都因为他之前的举动莫名其妙地加快——
莫干眼神中的异色更浓了一下。
他又想起了之前扶葭所说的话，“你不是暗恋我吗？”
就在莫干这样想着的时候，他发现扶葭抬头看向了他，然后轻声道，“虽然我们之间没有合作，但你要记得保护我。”
扶葭慢慢地道，“毕竟，我现在手无缚鸡之力，很需要保护。如果我被人杀了的话，你也会被淘汰的。”
这话语其实有些蛮不讲理，但奈何扶葭身上的气质太过冷清了，这话完全不像是他该说出来的。
莫干非但没有被冒犯的感觉，反而是觉得对方身上的疏远感淡去了不少。
“不过，作为我受你保护的代价，我会告诉你一个忠告。”
扶葭一边说着，一边直视着莫干的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莫干总感觉扶葭这句话里带着一些特殊的含义，但是现在的他并不懂其中的蕴意，他只能看着扶葭用略带警告的声音一字一顿地道。
“请一定要遵循你的设定，从现在开始，你就得暗恋我了。你一定要清楚一点，究竟何为暗恋。”
听到这句话，莫干的眼眸微动。
他在心里回答了扶葭的这个问题。
何为暗恋——
自然是倾心已久，忐忑不安，知其所有，不敢言说。
莫干的神情上出现了一些涟漪，他虽然不知扶葭为何说此事，但他却把这句警告记在心里了。
恰在这个时候，之前那道宣布规则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半柱香时间已到，考核正式开始。”
在这道声音响起后，莫干便继续看了扶葭一眼。
当他发现对方的神情丝毫没有变化，而且完全没有要做什么的意思后，莫干的眉毛挑了挑。
莫干也便什么都没有做了，只是安静地站在扶葭的身边。
在站着的这段时间内，莫干一直想着扶葭所说的那句警告。
眼神中闪过一些思索，莫干决定要按照游戏规则好好地去遵循这个人物设定。
既然是暗恋，他就必须格外关注扶葭。
密切关注对方的情绪变化，然后知道对方的所有喜好。
如果他的羁绊是其他的修士，莫干认为通过细节观察到对方的喜好并不难。
但他现在的羁绊偏偏是扶葭。
莫干完全在扶葭身上找不到对方任何的喜好和厌恶，他花了很长时间但一无所获。
他从未在扶葭神情和举止中找到细微的变动。
就好像——
扶葭真的对什么事情都不在意一样，任何事物在他眼中都是同样的存在。
只是怎么可能？
莫干从未受到这样的挫败过。
但就在他准备不做这些无用功的时候，少年有一次突然把手放在了他的胸口上，就跟考核准备期间的那次一样。
对方微凉的手放在了他的胸口。
伴随着那股让人上.瘾的冷香传来，扶葭的发丝飘到了他的脸颊，所到之处都带起了一种痒痒的酥麻感。
莫干一边怔怔地看着那张近在咫尺而且没有丝毫瑕疵的脸颊，一边感受着自己猛然变快的心跳。
莫干的眼神中不受控制地流露出了一些茫然。
他的心跳又变快了。
而且是在扶葭将手放在他胸口的那一刻起就变快了。
不过还没等莫干深思原因，他便看到了扶葭眼神中难得流露出来的一些疑惑。
这是莫干第一次从扶葭的眼神中看出一些涟漪。
配上对方宛若谪仙的脸颊，这种略显弱势的茫然便显得——
格外可爱。
那微颤的眼睫都好像是可以颤到他心里似的。
莫干一边看着扶葭和他拉开了距离，一边无法控制地涌现出了想让扶葭流露出更多这种神情的想法。
毕竟，莫干从来没有看透过扶葭。
从扶葭出现在莫干面前，扶葭的身上就充满着各种各样的谜点，而当扶葭眼神中出现一些疑惑的时候，这种落差就似乎减少了。
而且——
虽然扶葭的神情恢复了平常的样子，但莫干还是回想起了刚才的样子，他的眼眸微垂。
是真的很可爱。
莫干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和扶葭开始的机缘考核的。
扶葭完全把莫干当做了仆人，每天都要吩咐他很多事情。
在刚开始做这些仆人的事情的时候，莫干的心情一直很微妙。
他生来便因为资质出众而被家人捧着。
在拜入师门后便被掌教收为了嫡传弟子，不久之后便成了少主。
莫干从未做过这些事。
尤其是在一天晚上扶葭在看完了他从外面的餐馆买来的饭菜后，平淡地抬头看着他道，“我不想吃这些，我要吃你做的。”
莫干从未做过饭。
刚听到这话的时候，他都险些快要保持不住人设了。
他几乎都要怀疑扶葭是不是仗着他的人物设定来故意找茬的了。
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莫干还是遵循人设答应了这个请求。其实在发现自己答应后，莫干的心中便产生了一些后悔，但他也没有办法收回话，只能再做一些弥补，他提出了一个条件，“但我希望我做完的饭菜小少爷可以吃完。”
“好。”莫干面前的扶葭在沉默了片刻后便答应了。
莫干也因此第一次去了厨房。
然后成功地把饭菜做得一塌糊涂。
当看到自己做好的东西后，莫干都有些不忍直视了。
在做了很多心理建设之后，莫干才将这些饭菜摆到了扶葭的面前。
他是看着那个长得很好看的少年在淡淡地瞥了一眼饭菜后，便动了筷子。
扶葭真的吃了。
莫干微怔了一下，如果是他的话，他是肯定不会动筷的，他没有想到扶葭竟然真的吃了。
而且——
虽然慢条斯理的，但并没有停下。
“这饭菜应该很难吃吧？”莫干在怔了片刻后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然后，他便看到扶葭点了点头。
眉头微微皱了皱，莫干反射性地说道，“那小少爷你就不要吃了。”
也是下一秒，莫干便看到扶葭微怔了下，然后抬头看着他，“这可是你说的。”
一边说着，扶葭便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旋即轻茗了一口旁边的茶水。
莫干很清楚扶葭没有别的意思，但他就是觉得这句话里带出来了一些撒娇。
莫干的眼神中划过一些异色，他问出了自己的疑惑，“既然不好吃，为什么还要吃？”
“我答应过你要吃完的。”
莫干很快便听到了扶葭的回答，因为刚喝了茶水，扶葭的嘴唇格外莹润，就像是饮过血一样。
有着夺目的艳丽，但他话语却是截然相反的清冷。
甚至——
莫干一下子怔住了，他终于想起来了自己所提出的那个要求。
莫干的眼眸一下子垂了下去。
这话语透着出乎意料的乖巧。
渐渐地，莫干便发现做仆人的事情并不糟糕。
尤其是在扶葭嫌水烫让他吹凉、然后让他在旁边扇扇子的时候。
自从考核开始之后，莫干并没有一直和扶葭待在他们初始的这个宅子里面。
莫干时常便会观察一下外面的情况。
和他想象得差不多，考核每天都有人在淘汰。
有的是因为违背了人物设定而被灵体驱逐出去了，有的则是被其他的修士杀了。
但莫干绝大数的时间还是跟扶葭待在一起。
莫干将其归在了他暗恋扶葭的这个设定上。
他暗恋扶葭，自然会喜欢待在扶葭的身边。
他必须要了解少年。
莫干每天都在告诉自己，他是暗恋扶葭的。
告诉自己需要因为扶葭而心跳加快，告诉自己不能有抱怨，要感受得到甜蜜，告诉自己需要不受控制地去观察着想着扶葭。
莫干成功如愿地做到了这一切。
但是莫干总是有些心慌，就好像有什么事情已经摆脱了他的控制一样。
莫干不自觉地攥紧了双手。
可是他明明已经遵循了自己的人物设定。
扶葭当初给他的警告也应该发挥了它所有的用。
但是——
他越来越忐忑不安了。
是好半天之后，莫干才稳住了自己的心神。
忐忑不安是暗恋时应该有的，这是正常的，他只是遵循了他的人物设定罢了。
时间一天天地流去，幻羽城中的修士越来越少了。
但莫干其实是并不怎么在意。
魔界之人的肉.体力量是出了名的强大，现在所有人的修为都被封印了，幻羽城里面是没有人可以打得过他的。
莫干本来没有参与进淘汰其他修士之中。
是忽然有一天，他起床照常去找扶葭的时候，发现扶葭不在屋子里。
心里生起来了前所未有的慌乱，莫干几乎是冲到了大街。
等到他找到扶葭的时候，正有另外一个修士朝着扶葭下手。
少年似乎完全没有要躲的意思。
莫干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等到他有意识的时候，莫干发现自己已经本能般地淘汰了那个修士，然后语气慌乱地向扶葭问道，“你怎么不反抗？”
扶葭平淡地看了他一眼，语气和他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你会保护住我的，不是吗？”
莫干的眉头一下子拧了起来，“如果我没有发现呢？”
“那就结束了。”扶葭的声音依旧毫无感情，“你难道不觉得，这一切该要结束了吗？”
扶葭和他对视的眼睛一如既往的清澈，但莫干却怔住了。
他的心里在想着一句话。
要结束了吗？
——
扶葭此刻的心情是和莫干完全不一样的。
他只是看着莫干道，“如果你想要得到这份机缘的话，你也应该要出手了吧？”
[你想要让莫干去淘汰剩下的其他人，然后在出现破绽的那一刻向他问心？]系统是知道扶葭的计划的，当听到扶葭的这句话后，它当即是语气复杂地问道。
[嗯，出现破绽的时刻肯定要在他淘汰完所有修士之前。]
[……如果莫干不这样做呢？]
[那就我去做。]
扶葭回答系统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
他当然不可能保护不了自己，之所以在之前那样说，不过是想要增强莫干对他的厌恶罢了。
在考核开始之后，扶葭便一直在做一些很针对莫干、很惹人厌的事情。
但是莫干的伪装实在是太好了。
扶葭的视线垂了一下。
他不得动用最后一个办法。
[……为什么不选择在莫干淘汰完其他人之后，和莫干一起被邀请进城主府呢？]是过了一会儿后，系统方才继续问道。
但很快系统就听到了扶葭有些疑惑的声音。
[这机缘是属于一个人，就算我和莫干一起进去了，不还是要跟他抢吗，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系统其实有点儿想说事情可能不是扶葭想象的那样。
但它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继续沉默了起来。
而那一边，莫干也终于是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我是该动手了。”
他其实也对现在的自己感到有些恐慌了，他现在都能感受到看到扶葭快要被其他修士杀死时心里生起的那份恐惧。
他想要摆脱他的人物设定。
只要这个考核结束了，他就应该可以恢复正常了吧。
莫干喃喃地对自己道。
在做出来了决定之后，莫干便没有迟疑，开始同样陷入了考核的淘汰机制。
剩下的修士没有人是他的对手，他淘汰人的速度很快，无数人倒在了他的手下。
就在莫干准备再淘汰一个人的时候，他看到了走到面前的扶葭。
“我想问你几个问题。”莫干听到了扶葭的声音。
“什么？”
“你喜欢我吗？”
莫干微微怔了怔，他刚想回答，便听到了扶葭清清冷冷的声音。
“我修的是上善若水，现在做的是天道问心，你必须回答，并且不能说谎。”
扶葭看着莫干，不想错过他的任何微表情。
莫干回答的肯定是不喜欢。
但这样的回答有可能淘汰不了莫干，因为莫干的人设就是无法说出爱意。
虽然他是在进行着天道问心，但具体怎么评判还是要看负责这个机缘的灵体。
所以他要根据莫干的反应问剩下的问题。
就比如说问莫干他讨厌不讨厌自己。
如果莫干说讨厌，莫干便违反他的人设了。
如果莫干回答不讨厌，他就需要另外一个问题——
但扶葭很快就怔住了。
他听到了莫干的回答，“是，我喜欢你。”
是一种很苦涩的声音。
莫干其实准备反射性地回答不喜欢的。
但他却发现他完全无法说出口。
就好像他的本心并不认可这样。
在试图说了很多次无果后，莫干尝试着去说喜欢。
没想到竟然一次就说出来了。
原来是他假戏真做而自己还没完全察觉吗？
莫干双手攥得紧紧的，他微怔地看着扶葭眼神中出现的那份疑惑。
还是很可爱。
但莫干却想起了少年当初给他的那句警告。
——何为暗恋？
——心悦君兮君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