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过周围神情贪婪的修士，杨帆走到了那面镜子的面前。
那面镜子很普通，就跟寻常人家用来梳妆的镜子一模一样。而且可能是因为年代太过古老，镜面泛黄得厉害，与周围那些有着灵力涌动的灵宝格格不入。
在脑海里回忆了一遍他曾遇到的那位灵体告诉他的使用这面镜子的方法，杨帆划破了自己的指尖，旋即将手掌放在了镜面之上。
鲜血顺着触碰着的地面往下流着，杨帆朝着这面镜子输入了自己的灵力。
慢慢阖上了眼，杨帆在脑海里问道。
“我究竟欠了谁？为什么我的灵力有时会不受控制？”
脑海里迟迟没有回应，杨帆的眉头微微皱了皱。
就在杨帆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了镜子的时候，杨帆感觉自己的心脏突然刺痛了一下，那种感觉无法言说，他只觉得浑身变得很冷。
“我没有办法直接告诉你答案，只能带你回到藏有真实答案的记忆里。”
“记忆？”杨帆的声音里带出来了一些疑惑。
“对，答案需要你自己去寻找。”那声音冷极了，完全没有一点情感，“而且，你需要付出代价。”
“什么代价？”
“你既看到了过去，拥有了别人所没有的看透困惑的机会，你便必须找到真实的答案。如果没有找到，作为平衡，你今后任何可以找到真实答案的途径都会天道蒙蔽，你不再拥有任何看透答案的机会，直到事情发展到无法回转的地步。”
“如果你觉得你找到答案了，只要随便杀死记忆中的一个人便可以回到现实。但请切记一点，这人不能是你要找的答案，不然的话，你和他的因果永远不会消失。就算你杀了他，你也依旧会遭到报应。不管你有没有弥补他，你必定会堕落成魔，你会陷入无尽的痛苦，唯一能够解脱的办法就是自杀。这就是代价。”
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这话的时候，杨帆觉得自己身体变得更冷了一些，冷得他几乎想要颤栗。
“你还要去寻找真实答案吗？”
杨帆沉默了片刻，在思索了良久之后，他终于是点了点头。
也是在下一秒，杨帆就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
是他的家族。
他看到了他自己，他父亲，家族的长老，曾经看不起他的同辈，玄云峰的人，以及已经和他解除婚约的华梵。
杨帆的身体彻底僵住了。
这是他最不想要回忆的事情。
被退婚的感觉一点儿都不好受，尤其是在这种众目睽睽之下什么都做不了的无助。
但杨帆什么都做不了，他发现现在的自己是有着实体的，而且手中拿着一把他从未见过的长剑。
也就是说，他既是他自己，又能看到过去被退婚的那个自己。
只是他好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他径直地站在自己的旁边，但周围人却好像没有发现任何的不对。
在意识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之后，杨帆便没有继续做无用功。
他只是沉默地目睹着他曾经经历过的这一切。
他看着过去的自己一脸不甘和愤恨，看着自己去质问那个戴着面具的少年，然后再看着他因为华梵的一句话而陷入了自我怀疑。
杨帆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回到这里。
他只是看着在玄云峰的人成功退完婚后，这里的一切突然定格了，所有的人都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样一动不动。记忆中玄云峰的人退场、家族长老们激烈讨论着华梵给予的补偿该如何分配、同辈对他的冷言热语都没有发生。
只有他自己握紧了拳头咬着牙跑了出去。
杨帆微微怔了怔，但他还是追上了过去的自己。
过去的自己回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个院落，然后孤零零地坐在外面。
是在等了好久好久之后，他等来了扶葭。
扶葭是来帮他踏入修炼的。
现在在杨帆眼前浮现的都是他最深刻的记忆。
这里的一切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被少年打断了经脉，然后少年为他重塑了经脉。
眼神里闪过了一些迷茫，杨帆不明白他要找的真实答案在哪里。
他只能看着自己因为经脉俱断疼晕了过去。
然后——
看到了突然出现的林易！
突然地，杨帆觉得自己的心慌乱了起来。
他几乎是情难自禁地冲了过去，然后试图挡住快要走到少年面前的林易。
但他什么都没有做到，杨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林易透过他的身体抓住了少年的手腕，然后看着少年的眉头微微皱了皱，旋即吐出来了一大口鲜血。
他能够看到少年在用一种带着疑惑的眼神望着林易。
杨帆只觉得自己的心慌乱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地步。
少年和林易之前是不认识的！而且林易在刚和少年见面的时候就对少年出了手！
可明明他醒过来的时候，林易对待少年的态度却完全不是这样子的。
杨帆开始回想着他清醒后的事情。
林易一直都对他抱有敌意，但面对少年的时候，林易确实截然不同的一种感觉。
之前杨帆一直认为这是因为林易喜欢少年。
但现在，杨帆却发现好像不仅是这样。
眼睛变得渐渐没有焦距，杨帆的双手开始轻颤，他努力地去辨认这种林易那时的态度。
突然地，杨帆的瞳孔微微缩了缩。
那种情绪似乎是——
愧疚和自责。
“你究竟做了些什么？”杨帆拔高了声音朝林易问道。
因为用力极大，他额间的青筋都暴了起来。
在少年为他重塑筋脉的这段时间内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他的做法显然毫无意义，他只能看着少年说了一句话后，林易像是怔住了一样退开了去路。
然后看着少年弯下腰为他治疗。
杨帆能够清楚地看到少年时不时就会轻咳一下，然后偶尔会不受控制地微皱着眉头。
林易伤了少年。
眼神中闪过一些怒火，杨帆跑到了像是呆住了的林易面前，然后试图揪起林易的衣领。
他在心里将林易骂了无数遍。
林易怎么敢怎么做？
他怎么能够误会那么好的少年？
等到出去之后，他一定要让林易为今天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
杨帆此刻的情感起伏到前所未有的地步，但他很快就怔住了。
他听到了林易急促地朝着少年说出来的那句话，“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你的道心会破碎的！”
道心破碎？
杨帆再一次怔住了，他发现他的灵力开始变得格外暴躁，要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暴躁的多。
是过了好一会儿，杨帆才意识到了这四个字所包含的意思。
那可是道心破碎啊。
境界大跌！抛弃自己的道，会被自己曾经想要追求的道排斥！会让天道认为他道心不坚！
有可能永远没有办法踏上修炼。
而且，道心破碎时所要承受的痛苦是完全无法描述出来的。
杨帆的整个身体都颤抖了起来，他跌跌撞撞地跑到了扶葭的面前，然后想要把过去的自己拖走。
“我不需要踏入修炼了，你快停下！”
这完全就是用自己的修炼之路换来他的修炼！
他怎么值得少年这样为他做。
他和少年素不相识，而且少年从未要求他付任何报酬。
甚至于，他连少年为他付出这样的代价都不清楚。
是直到这个时候，杨帆才意识到林易对他的敌意是哪里的了。
亏他之前还在怪林易，他又有什么资格说林易。
心脏揪痛得厉害，杨帆只觉得体内灵力翻涌，他无法控制地吐出一大口血。但他只是跪在了扶葭的面前，然后不住地说道，“快停下，我不值得你这样做的。快停下。”
然后看着过去的自己吼道，“你怎么这么没用！你这么还不醒来制止这一切。你怎么能这么自私！”
但是他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少年的道心彻底破碎。
当灵力的光点开始向四周散去的时候，杨帆着着急急地跃起来试图抓住，但即使他动作幅度极大，他也只是在什么都没有抓住的情况下摔在了地上。
然后看着这一切也定格住了。
嘴角再吐出来了一口鲜血，杨帆没有控制那把他五脏六腑搅得痛苦不堪的灵力，只是像是人偶一般空洞地看着这一切。
所以，他欠的人竟然是扶葭？
杨帆露出来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得弥补。
他一定弥补这一切。
他不能让少年白白为他付出这么多。
杨帆的身体晃了晃，他不断地告诉着自己。
然后颤抖地看着周围。
他得出去。
他还没有向少年道歉。
拿着剑的手颤了颤，想到之前的那道声音，杨帆下意识就把剑摆在了林易的脖子上，看着出现了的那道血痕，杨帆的手却猛地收了回来。
他又有什么资格这样对林易。
身体晃了晃，杨帆磕磕绊绊地回到了待客大厅，在这一路上，他摔了无数次，他的衣服也被不断吐出的鲜血染红了。
当回到上一幕定格的那里后，杨帆却微微怔了下。
空洞的视线微微移转着，杨帆的脑海里几乎是一片空白。
是到看向华梵的时候，他的眼神才微微动了动。
他想到了扶葭跟他说的那些话。
“你有了心魔？”
“是因为华梵？”
“我很欣赏他。”
少年当初会帮他，也是因为欣赏他吧。
可是他做了些什么！
他愧对了这份欣赏，但华梵——
眼神微微动了动，杨帆眼睛里的晦色和癫狂不断蔓延。
这是他的心魔。
恶念由此而生。
杨帆将手中的剑抬起，刺进了华梵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