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狼野被托付了一项任务, 乃是跟着陆家那群忠心耿耿的打手们一同护送顾葭上船, 并一路送到香港码头去,届时只要一下船,顾葭的安危才和他们王家没有干系。
王狼野本身并不喜欢参与主家这些事务的,他刻意的边缘化自己, 对主家相信的那些传说也并不执着, 但因为护送的人是顾葭,王狼野便没有什么反抗心理,总感到一些没由来的趣味性,再说, 像顾葭这样好看的人, 哪怕不是自己的, 摆在身边看着, 也是一种享受, 王狼野自认是一名绅士, 护送这样的美人,是他的荣幸。
时间紧迫, 王雪鸿在和陆玉山商谈完毕后便准备一切下地事宜, 从人手到工具再到资金, 无一不细致精确。
按照大家确定的说法, 那便是天一黑, 所有人就开始行动, 可谁知道其中又有了一场变故, 警署那边闹了一个大笑话, 虽然说那边的人都讳莫如深,可消息还是传了出来,说是一个犯人把近日上海新贵王尤给暴打了一顿,然后招摇的开着警署的汽车光明正大的离开,简直就是个英雄式人物,被各种敌视日本政-府的学生和爱国志士口口相传,不到片刻便流行于巷中。
但消息也止步于王家内部,有人告诉了陆玉山,陆玉山听罢没有同安安静静坐在椅子上小憩,等待离开的顾葭说。
陆老板心里有他自己的计较,但并非私心。
他希望一切按照计划进行,所以现在绝不是可以打草惊蛇的时候,陆玉山认为,就算是顾无忌在这里,也会支持他的决定,他们两个哪怕再不合,再没什么共同语言,也有一点是绝对站在统一战线,那便是希望他们的顾葭得到最好的保护!
一个人保护另一个人,无论出于什么感情,总是伴随着担惊受怕和自我奉献的决心,这无关乎自己能够得到什么,是无私的,充满爱意的表达,哪怕对方根本不想要。
陆老板这人有些与众不同,他不认为自己现在所做的一切是无私的奉献,因为他不认为自己会死,不认为自己会输,所以这一切举动更像是一种投资,是希望和顾葭重逢后后者更爱自己一点的投资。
至于顾无忌,在陆玉山看来还是很有能力的,如果真的逃了出来,应该会知道他们陆公馆现在就是一座空壳,方才日本人前来询问有没有见过他和顾葭,但没有全部都来,想必日本人也不觉得他们会混在一块儿,但顾无忌绝对会相信他们现在站在一条船上!
按照正常人的思维,顾无忌应该现在也藏在某个地方,等待晚上去码头见面。
顾无忌一个人要逃走其实太容易了,只要确定了顾葭走了,陆玉山会想办法通知这位小舅子,让其也上船离开,不然今天过后整个上海的交通肯定都要戒严,届时想走也可能走不了。
陆玉山对所有人都有一套脱身方案,对自己也有,但还没想好,因为他认为自己应当是最后一颗离开。本来是想要依仗王家的本事让顾无忌脱身,现在顾无忌自己走了,王家的作用也就小了一半,等再把顾葭送走,王家可能会觉得手上没有底牌,不好控制自己,所以中间容易出现问题。比方说他们不打算将顾葭送去香港而是自己扣留,用以作为人质,逼迫他来帮忙!
陆玉山心想了想现在的情势,发现之前的平衡一下子因为顾无忌的逃离被打破,这对他和顾葭的安全很不利,所以……不如现在就让顾葭离开,同大哥那边也打一声招呼,不接到人绝不开始寻墓!
他脑海里分立各种方法,演习各种人的想法,最终依照他对王家人多年的了解,觉得其实问题也不大,王家寻找那东西已经太久了,久到只要自己强硬一点,他们就不敢有小动作,虽然自己这边或许没有办法短时间内离开,那也无妨,只要他牵挂的人不在别人手里,他总会有办法。
陆玉山闭着眼睛良久,突然找到王家要求现在就送顾葭走,王家人虽疑虑重重,但既然派了个王狼野到船上去,也算是另一种控制人质的方法,从上海到香港最快也要两天,两天时间,足够让陆玉山吐出他所知道的东西了。
因此王家的当家王雪鸿同意,当即让王狼野给顾葭送去一套女装,理由十分充分:王狼野当初在天津结了婚,上海的人都知道,但没见过,因为新娘子跑了这件事很丢人,也没人敢乱说,正巧让顾葭伪装一下,装作是王家去往广州办事——一般英国的太古轮船从上海到香港的路线,绕道的话都会停靠在广州。
顾葭听了这话,觉着有些微妙的好笑,当初在京城和这位王狼野举办婚礼的正好也是自己,这回和王狼野办成夫妻出门办事,倒也不算是骗人了。
尤其陆玉山这回没有吃些阴阳怪气的飞醋,顾葭觉得陆玉山仿佛是古时候识大体的皇后娘娘,又像是从前的醋味都是闲来没事儿才憋出来的,这种关键时刻,陆老板竟是大方的叫顾葭不大习惯。
衣服是时兴的款式,王家用一个巨大的黑色礼盒送来,上头是法国宫廷风服饰店的名字,遗传字母用金色的笔手写上去,显得十分漂亮优雅。
顾葭觉着太夸张了,穿普通女士的服装就行,比如旗袍,但在这一点上,陆玉山很不同意:“还是越引人注意越好,若是要排查人,首先排查的就是那些普通人,像你这么高调,大多数巡捕根本看都不会看你一眼,也不敢看。”
“这倒是有些道理。”顾葭拆开盒子,礼盒里面摆放着一些玫瑰花瓣的干花瓣,裙子是一条露背的黑色礼服和丝绸做的长手套,还有一个精致的黑色礼帽,礼帽上有黑色的面纱。
顾葭瞧了瞧,觉着有些暴露:“我可没有胸部,穿了以后还是批一条披肩比较好。”
他一边说,一边脱起衣裳,长衫很快落在地上,白色的长裤也堆在他脚踝处,他从衣服堆里走出来,还穿着柔软的布鞋,走去摆放着小礼服的床边,伸手拿起那黑色的裙子,研究了一番便像是穿裤子一样从下往上穿,裙子的腰很窄,但男性的胯骨其实比女性的要窄很多,只不过顾葭有些例外,他的肉大部分集中在后腰下面部位,所以非得晃一晃他那过于丰软的肉肉,提一提气,才终于过了那最窄的地方,将裙子搂到肩上。
男性的骨骼其实和女性很不一样,所以穿上裙子后,顾葭一边戴上手套一边走到穿衣镜面前左右看了看,说:“我觉着有点奇怪,果然还是需要披上一个披肩,不然肩有些宽。对了,你过来帮我拉一下后面的拉链。”
陆玉山如同欣赏一场美轮美奂的表演,被戏中人叫了一声才笑了一下,不知是笑自己太痴迷还是笑自己也算是给当初报仇了,当初顾葭可是趁他‘病’,哄骗他穿洋装了一次,他这么个人高马大的家伙穿裙子可想而知是多大的灾难现场,顾葭也真是恶趣味得十分可爱了。
“好。”陆玉山走上前去,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和顾葭,不知不觉的感慨道,“你穿着比我好看。”
镜子里的顾葭刚好给自己戴上黑色的小礼帽,浅笑道:“很好,很有自知之明。”
陆玉山给顾葭拉背上拉链的时候,动作很慢,一个一个的锯齿一点点合上,拉链到达蝴蝶骨处时戛然而止,再扣上两个小口子就算大功告成,但从背后看,着实是一位乱世佳人,其实不必添一件披肩的,奈何顾葭固执起来没人劝得了,出门的时候,顾葭肩上就多了一条薄薄的披肩,披肩颜色浅灰,质地温柔有些微微的反光,走在阳光下金光闪闪,万分夺目。
有王家的女眷过来给顾葭随便上了一些眼影和口红,便叫人不敢认是位男士了。
外间的王狼野提着皮箱站在大门口等待,等有女眷一步一步慢悠悠的走近,他便将手递过去,说:“夫人,上车吧。”
旁边的大丫头捂嘴笑了笑,黑裙子的顾葭将手搭在王狼野的手心,压低声音来了一句:“现在没必要就开始演戏了吧?”
王狼野凝视那黑网下顾葭白生生的脸蛋,笑说:“我就想现在演。”
“随便你吧。”顾葭翻了个白眼,上车去了。
这厢车子一走,陆玉山就开始画记忆中的十二山水图,他每一笔都画得很迅速,就好像这张地图是他随便画的那样。
一旁的王雪鸿等人屏息在旁,目不斜视,好像陆老板画的不是什么地图,而是他们活下去的希望。
“各位回去歇歇吧,我画好了又不会再烧掉。”陆玉山开玩笑。
王雪鸿却说:“并非怕你烧掉,实乃情绪激动使然,毕竟船可是要开两天多,这两天里,谅你也不会诓骗我们。”
陆玉山挑了挑眉,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我可从来不骗人。”
王雪鸿等人呵呵冷笑,陆玉山这人同狐狸一样狡猾,又有熊狼一样的武力,若是轻视,或随意相信此人的鬼话,那才是自寻死路。
说起来王雪鸿之前还不相信陆玉山找了个克星来当祖宗,如今看来,果真如此,老天爷诚不欺他,世间事都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正当众人以为事情进展顺利之时,码头处的王尤王翻译,正拿着望远镜一个个的寻找可疑之人。
他的单镜头正巧对准了王家的车子,正怀疑怎么这种时候王家又要出远门,就见王狼野从右边车门下车,快步跑去左边给一个女士开门。
女士长裙非常漂亮,皮肤雪白,无一处不贵气逼人,精致优雅。
但王尤却看着那女士若隐若现脚踝处的纹身若有所思,当即不管不顾的想要过去逮捕这个女士,可又怕自己想错了,冒犯了别人,王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此时正是他需要戴罪立功的时候,可不能出一点差错!
于是王尤权衡之下,脑袋一热,让手下伪装成地-下分子在人群中和他们这边的巡捕互相开枪,要么伪装者去抓了那个可疑女士作人质,好生辨别是否是个男人,要么就让他一枪打在腿上,反正打在腿上是不会死人的,正好又能让那可疑女士上不了船!
说做就做,一分钟不到,就有个穿着布衣戴着黑帽子的男人冲入人群和假意追上来的巡捕们展开枪战!
顿时整个码头尖叫声不绝于耳,人们到处乱跑,行李散落一地。
王尤站在最中间,跑得最快,笑得最厉害,当他看见那可疑女士和王狼野在听到枪击后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就近找安全的地方躲起来,而是拼命往船上跑时,王尤干脆的裂开一个笑容,举枪对准黑裙子的顾葭大腿——开枪!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