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管顾四爷如何厌恶那仿佛时时刻刻都围绕哥哥身边的混账癞□□, 病房内的另一人却是因为方才同陆玉山的一番话而辗转反侧, 无法释怀。
此人方才还理直气壮讽刺陆七爷是个手下败将,可当对手离开,对方的话却还是在他的心口划下了一道浅浅的痕迹,他抓心挠肺的无法不理财这道新添的伤口, 不安从这里慢慢扩散, 简直犹如瘟疫瞬间便不满全身,使得从前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白二爷,如今也忽地彷徨无措起来,想着他从未想过的未来……
如今的情势是什么?
白可行躺在病床上,鼻腔里充斥着消毒水与鲜血的味道,耳朵里似乎还有血耳鸣,眼前是有细微裂痕的天花板, 他躺着发了会儿呆, 忽地猛坐起来,伤口因为他的粗鲁发生撕裂,但他也仅仅只是皱了皱眉头就穿上鞋子在病房旁边的沙发上翻找自己的衣物。
他从进医院做了手术后,原本的衣服就没有了用武之地,好好的西装就如同垃圾一样丢在角落, 他伸手翻找片刻,从裤子口袋里找出一叠百元大钞还有一把大洋,上衣的口袋里并没有什么东西, 除了一张已经不能用的方巾, 就是一条血色的丝带。
白可行见了丝带, 眼神都流露出少女怀春般的羞涩来,他将血染的丝带珍重的放进自己贴身的病服口袋里,然后拿着自己的一大把钱就打开和隔壁那相连的木门——他知道顾无忌不在——坐到那他一进来就睁开一双大眼睛的顾葭身边。
顾三少爷连忙坐起来,看白可行笑得露出一口的大白牙,笑问他:“你做了什么坏事儿?跑来我这里笑成这个德性。”
白二爷双腿一岔,坐在木凳子上,顺手把前放在床头后,回答:“我笑就是我做了坏事吗?”
“不然呢?你拿这么多钱过来做什么?”顾葭本睡不着,只眯着眼睛装模作样给弟弟看,企图蒙混过关,这会子白可行来了倒免了他演戏的功夫,迫不及待地同可行找些话题,来压制他还无法忘记的恐惧。
白二爷见小葭问到了点子上,心里便是一个重重的心跳,他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说自己现在刚和家里闹掰,以后恐怕没多少钱花,这些就都拿给小葭先帮自己保管,想用就用,以免自己大手大脚的转眼就没了。
“说吧,我又不是外人,和我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顾葭伸手敲了敲白可行的额头。
白可行叹了口气,双手很是尴尬的搓了搓,抓耳挠腮好一会儿,才终于像是小朋友朝家长主动承认错误那样颔首抬眼,可怜巴巴地望着顾葭,说:“小葭,你刚才可能没有听见……我和家里断绝关系了。”
顾葭卷长的睫毛轻轻亲吻了下睫毛,点点头说:“然后?”
“然后?”白可行又叹了口气说,“以后我恐怕没什么钱了,不过你不要担心,我经常听他们那些买证券赚钱,我也去研究研究,再不然就去跑船,总之我不会永远没有钱!”
顾葭听白可行突然激动地说话,仿佛是想要证明什么一样,急于朝他表示态度,顾葭连忙拍了拍白可行的手背,说:“你现在想这么多做什么?说到底你也是因为我才会有此困境,我觉着你其实不必同家里断绝关系的,江入梦的门徒们也不是真心想要为他报仇,你总有一天还是会回来,也必须回来,不然你妈妈可怎么办?总见不到你,她会想你的。”
白可行根本还没有想到这一层来。
“这个,反正以后再说吧,小葭,你说……你当时和我在小教堂结婚的事情,算数吗?”白可行听顾葭的话,总感觉顾葭是在逃避和自己之前的约定,于是哪里还管得了什么家里的老妈、疼爱自己的老太太,完完全全就是个娶了媳妇忘了娘的白眼狼。
白眼狼眼巴巴的死死盯着顾葭,生怕看漏了顾葭的任何一个表情,也生怕看见顾葭的任何一丝迟疑,好在他的小葭并没有让他心碎,而是笑着对他说:“你傻啦,你若是想要不作数,我都不答应你。”
白二爷脸烫烫的,胸口的位置也烫烫的,还有些话很想问,可又觉得问出来不好,于是便打消了念头,只拉着顾葭的手,两人十指相扣,声音低声道:“我怎么可能不答应,我等了好久了,其实我知道小葭你恐怕没有我喜欢你那样喜欢我,但只要你看看我,你眼里有我,我会做的比任何人都好,我这辈子都对你好。”
顾葭的确对白可行没有什么心动的感觉,可人家才为了他中了弹,杀了人,有家不能回,得逃亡上海,他就这样甩了人家,才是真的让人寒心,顾葭做不出来那样的事,更何况这个人还是白可行……
不过真的很奇怪,顾葭想自己当初被白可行强吻后,无忌还闹得很厉害,如今自己和白可行这样亲密接触,无忌也没有什么反对的表示,只是单单讨厌陆玉山,这是什么道理?
顾葭想不通,却还是打算和白可行也约法三章:“可行,有件事我必须和你说,我们虽然是交朋友了,可日后得约法三章,这并非针对你,而是……而是……”
“没关系,小葭你说。”
“也不是什么难事,第一最好不要和任何人说我们的关系,要保密。”顾葭依旧是爱面子的顾葭,同男子之间耍朋友,无论怎么看他都是下头的那一个,若是被人知道了,指不定多少人背后要怎么编排他。
“这我省得!我打死都不会说!”白可行知道的,他以前混账的时候也玩过男戏子,一般说起玩屁股,下方的那个定是下贱被人指指点点的人,白可行也舍不得顾葭被谁指指点点。
“第二,我们先慢慢交往吧,等合适的时候了,再更进一步……你不能再做那种强迫人的事情。”
白可行亦是想气之前自己一气之下强吻顾葭的画面,咽了咽口水,连忙拍了拍胸脯保证:“我若是再做你不同意的事情,就天打雷劈五雷轰顶轰死我吧!”
“哈哈……哪里要你发誓了?我就是一个提议。”
“反正我是保证了,第三个是什么,你说。”白可行为了坐上名为‘顾葭男人’的宝座,什么都干得出来,“只要是你说的,我什么都听!”
顾葭温柔道:“这第三个,也很简单,是希望你日后若有了别的喜欢的男男女女,尽可大方的告诉我,我们可以又做回朋友的。”
白可行心中顿时一紧,以为顾葭是担心自己以后还成天眠花宿柳,生怕被误会,他己忙解释说:“我哪里还有什么其他的男男女女,我只有你一个!从前我那是不懂事,不对……我都二十来岁了,但从前我不是不知道我爱你嘛,顾葭,我自从知道我爱你后,什么美人在我眼前脱光了都跟五花肉没有区别!”
顾葭笑道:“什么五花肉?乱七八糟的。而且我也没有指责你过去生活习惯有问题,只是说未来……”
“未来也不会有!我这辈子都会为你管好自己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顾葭轻轻叹息道,他只是想委婉的表示如果以后白可行喜欢上别的什么人,大可不必为了维护他的心情而不分手,大家分手后也是可以作朋友的。
白可行此时还未能体会顾葭语言里的隐秘之意,但直觉却万分准确地捕捉到了顾葭对他的不在意,这种不在意与他迫不及待的解释摆在一起,霎时间让白可行感到一丝难以言喻的痛苦,他脑海里蹦出陆玉山炫耀的话,陆玉山说顾葭是个粘人的家伙,可在他这里,顾葭似乎是个通情达理的圣人,不思情爱、不念欲-望、甚至根本不嫉妒自己曾经的荒唐私生活……
白可行一直都很清楚自己和顾葭的这份爱情只是他单方面的需求,若不是这场意外,哪里轮得到他做小葭的另一半?
他嘴上明白的很,知道不能强求,可他心里总能揣着一份期许,自欺欺人道:或许小葭因为自己的英雄行为终于爱上自己了。
可现在现实将他的梦粉碎,他站在一地的玻璃上,心里难受得想哭,明明好不容易得到了他爱的人,这是好事,不应该难过啊。
“你……可以是这个意思。”白可行忽地强硬道,“你应该是这个意思。你得凶巴巴的命令我,让我不要出去胡搞瞎搞才对,让我不要在外面和别的男男女女走得太近,不然就一枪崩了我!你可以对我发脾气,对我撒娇,对我做任何你想要做的事,而不是那么客气,让我感觉我对你一点也不重要……就算真的一点也不重要,你也骗一骗我吧,好让我有勇气相信自己未来能够和你相亲相爱。”
顾葭微怔,随后轻轻笑了笑,说:“你说了这么多,我可听不大明白,只不过我想,你现在需要这个对不对?”他说罢,跪起来,倾身过去,蜻蜓点水般吻在白可行的唇上,缓慢而声音万分迷人地道,“以后你话再那么多,我也这样堵住你的嘴。”
这回换白可行愣住,他犹如刚通人事的楞头小子在把自己雄赳赳的兄弟弄得口吐白沫时被心上人看见,正心里忐忑不知所措大骂心上人色狼,结果看见心上人舔了舔嘴唇,夸了一句‘真大’……
白二爷立即被哄得像是背后开满了向日葵,对着顾葭这个大太阳干咳了一声,说:“只需你强迫我,不许我强迫你,这是压迫!”
顾葭挑了挑眉,对轻而易举被他扫去阴霾的白可行道:“压迫的就是你,你方才还说要我随便对你发脾气,不要对你客气,你这是要反抗还是怎么?”
白可行连忙摆出弱弱的模样,道:“不敢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