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 三人皆觉得可行!
王如烟更是行动分子, 将顾葭推到欧式的白色化妆台前, 便头也不回地对王燃说:“表哥, 你走吧,别被他们发现了。”
王燃同王如烟这个表妹其实并没有多深的交情,然而因为之前那场荒唐的破事,两人吵过几回, 因此仿佛瞬间感情突飞猛进, 成了现在这样。
短发的王燃摘下帽子, 细长的手指捏着帽子的顶端, 将其深深压在胸口的位置,然后站在顾葭与王如烟的背后,对着这两个人一鞠躬。
“小三、表妹, 我不知道我这一去,是不是永远都见不到你们了,但我若是还有机会能够和你们见面, 届时我一定拉着小荷一块儿给你们磕头去。”
王燃的婚姻不是他愿意的婚姻,正如他的性别,不是他愿意拥有的性别。
他之所以改名叫做王燃,之所以做男生装扮, 之所以为了一个娘娘腔的戏子毁了自己的大半人生,都是他不愿意辜负自己所做的心甘情愿的事情。
他说得像是生离死别, 坐在镜子前, 透过镜子看王燃的顾葭一时也喉咙哽塞, 不知道用何种方法与语言告别这个要浪迹天涯的人。
王燃没有和顾葭、王如烟拥抱,重新将帽子戴回头上后身手矫健的翻窗,踩着教堂后面的大理石又翻墙离开了。
王燃一走,顾葭便瞧见王如烟化了妆的脸上滚了两行泪痕下来,王小姐用手背擦掉下巴的眼泪,笑道:“我还以为顾先生会打趣我呢。”
顾葭乖乖的坐在梳妆台前任由王小姐施展,让仰头就仰头,让闭眼就闭眼,可其实王小姐根本对顾葭的脸无从下手,随便化了一下眉毛都觉得是多余,若是擦点眼影在上面,甚至比不化妆还难看。
王如烟一面默默又帮顾葭卸了妆,一面听见顾葭说:“我为什么要这么没有眼色,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说些不合情理的话呢?我在王小姐眼里就是这样没有情商的人?”
“那倒不是,只不过我以为你会同我表哥生分,当初你义愤填膺正直得好像只要是坏人就该死,结果我表哥却因为家里的关系逃脱了惩罚,我以为你会不高兴。”王如烟好奇。
顾葭笑了一下,颇不好意思,但眼睛里又满满都是释然:“因为我也只是普通人嘛,王小姐失望了?”
王小姐摇头:“没有,顾三先生有时候显得太完美,好像没有缺点,高高在上,能发现你也只是一个普通人,我很高兴。”
“高兴就好。”顾葭见王如烟没有再往自己脸上画东西了,便眨了眨眼,说,“画好了?”
王如烟叹息道:“没有,就这样吧,我实在下不去手,觉得顾先生化了妆太奇怪了,你先把裙子穿好,然后戴上头纱再说!”
顾葭看向镜中,自己果然还是自己,并没有像小说话本里面的人物,化个妆就像是戴了人皮面具一样变了个人——不得不说,顾三少爷刚才还很期待呢。
“好,那王小姐,你……”顾葭和男士们没有亲密的界限,但对女士们还是尊重且注意距离的。
王如烟脸颊一红,背过身去,可背过身去也还嫌不够,又主动走到了外面,和王燃的奶妈一块儿等着。
顾葭换婚纱的时候,甚至还能模糊地听见王小姐和那位中气十足的奶妈的交谈。
交谈的内容很没有营养,奶妈对这位王家宗族分支的小姐并不礼貌,言语里或多或少都有着高高在上的成分,看见王如烟出来,披头就是一句:“小姐呢?!她在不在里面?!”看来奶妈的确是怀疑了很久,但因为知道王燃的暴脾气,所以不敢轻易进去打搅。
“她若是不在里面,我刚才和谁在说话?兰姨你真是越发疑神疑鬼了。”王如烟不甘示弱。
顾葭在她们一来一往的针锋相对里苦恼裙子的穿法,这仿佛是用来折磨人的刑具!后面并非上面拉链,而是欧洲宫廷绑带,顾葭曾听朋友讲过欧洲宫廷很流行这种裙子,能将女人的腰勒得只有一个巴掌那么大!
他好不容易将自己套进去了,却没有半发从后面把自己绑起来,穿法很复杂,根本不是王小姐说的那么简单!
说来真是奇怪,如今提倡废除女人的束胸和裹小脚这种陋习,可另一方面的有钱人们又疯狂追捧外国人的陋习,虽然说并不如他们痴狂细腰,但也差不离了。
顾葭拖着拽地的白纱裙去敲了敲门,外面和奶妈正‘聊’得起劲儿的王小姐立马又钻了进来,结果一看见面前穿着婚纱的顾葭,立时怔住,好半天才让自己的脑袋恢复运转,从嘴里说出一句不知道是调侃还是赞美的话:“哇,我没想到顾先生居然很适合……”
顾葭便背过去,对王如烟指了指背后腰上的绑带,说:“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来帮我一下,我一个人可系不上去。”
王如烟连忙伸手帮忙,但视线却忍不住划过顾葭那仿佛皮肤很薄的背部,从那因为弓着背而凸出的蝴蝶骨,再到那柔软的像是女孩子的窄腰,王如烟第一次发现顾葭好像很瘦,皮肤也薄的仿佛能看见肉的颜色,但因为骨架比一般男人小,所以又不会给人瘦骨嶙峋的感觉,反而戳上去能够感受到柔软的触感,充斥着无关性别的吸引力。
“痒啊……王小姐,好了吗?你再系紧一点我就呼吸不了了!”
“啊!抱歉抱歉!”王如烟帮顾葭在腰后绑了一个巨大的蝴蝶结,特别可爱,然后在外面所有人的催促下,来不及检查,就让顾葭戴上头纱,走路端庄小步一点,然后扶着顾葭的手一同走出去。
新娘的准备室大门一开,守在外面的穿着西装的侍者立即分成两排站得笔直。
叫做兰姨的奶妈更是紧紧跟在新娘的身后,盯着新娘,发现新娘的腰真是细了不少,看来裙子没有选错!
等等!小姐是不是变高了?肩也宽了一些……
奶妈从本家远道而来,对着大半年没见的小姐上下打量,心里嘀嘀咕咕,却又拿不定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
顾葭却是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艰难,他收腹挺胸,胸口还被王如烟塞了两团手巾,腰杆完全无法弯曲,呼吸都好像每一次只能呼吸一半。
他随着王如烟一步步踏入教堂中央,望着已经等候多时的新郎,很怀疑这个新郎是不是真的没有见过王燃,可就算没有见过,他和自己距离这么近,肯定也会发现自己有问题啊!就算新郎没有发现,神父总会发现吧?!
神父是信的什么教来着?基督教吗?不是说基督教民排斥男人与男人在一起吗?神父会当众揭穿他吧?!
王小姐捏了捏顾葭的手,她并不知道顾葭心里正在疯狂地想着什么,只小声安慰说:“别怕,新郎是本家的哥哥,人很好,他和王燃的婚礼是长辈们一致决定的,他应该也不愿意,所以就算被他发现了,他也不会拆穿。”
顾葭对此有些意外:“本家?也就是说新郎和新娘是亲戚?”
王小姐点头:“这没什么的,王家本身分支庞大,他们两个的血缘关系得追溯到三代以上了,并且王家主家本身很看重血脉,女孩基本上都是和本族的青年结婚。”
随着顾葭走到那位新郎的面前,和新郎几乎一样高的时候,新郎拉着顾葭的手,似乎笑了一下,顾葭立马抠了抠对方的手心,也不知道对方愿不愿意配合自己。
盛大的婚礼,洁白的高档轿车,等待婚礼钟声响起时放飞的白鸽,十位花童与八十位豪门贵宾,教堂里里外外都是钱铺出来的圣洁味道。而观礼的人们好像对这对新人的感觉也不尽相同。
其中不少人盯着那个体格明显不是女子的新娘陷入了沉思,沉思不过两秒,某顾姓四爷便捏断了自己座位的椅子把!
唐茗见状,心里不可谓不心惊肉跳,只求不知道干什么去了的顾三少爷赶紧回来隔在他和顾四爷的中间,纵然唐茗不害怕强权,不怕地痞流氓,但也还是希望不要成为四爷的椅子把……
顾无忌这里的动静惹来了不少人的注意,包括正愤恨地看着陆玉山的白可行。
白可行也好奇小葭是不是掉厕所里面了,可现在起身出去却事很不理智的行为,他不愿意乱动,他的杀-手正在钟楼的上面瞄准再场的某陆姓混蛋,若是误伤了他自己,那可得不偿失了。
只不过白可行最初的计划并不是在王家的婚礼上对陆玉山进行制裁。
谁知道呢?陆玉山居然会来参加王家的婚礼,这陆家和王家在上海不是势同水火吗?
白二爷对其间奥秘懒得参透,反正他只要陆玉山的命!仅此而已。
“主啊,我们来到你的面前,目睹祝福这对进入神圣婚姻殿堂的男女,照主旨意,二人合为一体,恭行婚礼终身偕老,地久天长;从此共喜走天路,互爱,互助,互教,互信;天父赐福盈门,使夫妇均沾洪恩,圣灵感化,敬爱救主,一生一世主前颂扬。”神父在极致的宁静里,用苍老且慈爱的眼神望着头纱下的顾葭,又看了一眼新郎,像是完全看不见新娘换了一个人似的。
顾葭心里感恩,缓缓抬起头来看神父,即便隔着一层纱,顾葭也看得见神父蓝色的眼睛饱含对世间万物的宽容。
“王狼野,你是否愿意这个女人成为你的妻子与她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她,照顾她,尊重她,接纳她,永远对她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神父询问新郎。
新郎的名字原来叫做王狼野,顾三少爷心里腹诽为新郎取名的人是不是也和他一样没什么文化,随便找了个成语,也不管其成语到底是好是坏,就从中挑了两个看起来最霸道的字按在一个小婴儿的头上。
不过新郎像是对自己的名字没有异议,不然应当早就和王燃一样闹着改名。新郎听到神父的询问,声音意外地很好听,回答说:“我愿意。”
神父满意地点了点头,问顾葭同样的问题,顾三少爷还真是从未想过自己也能够结婚,于是颇进入角色的说:“我愿意。”
谁知话音刚落,在座的的客人中便有两位举起了手,异口同声的说道:“我反对!”
与此同时钟楼的钟声在整点响起,随着一声声钟声的敲响,教堂内突然有人开始尖叫,顾葭被混乱惊吓地立马回头,心中已然做好了准备,可当看见有人的脑袋上被轰出了一个大洞的时候,还是一下子捂住了嘴巴,一个不注意就被新郎拉着藏在了身后!
“怎么回事?!”顾葭问。
新郎王狼野那薄嘴唇冷静地反问:“我的新娘,这事难道不应该事你来告诉我吗?”
“我怎么知道?!”顾葭真是冤枉,他一无所知。
“方才可是有抢亲的呢,可能问问他们也能知道。”新郎拉着穿了婚纱的顾葭从教堂侧门逃走,只见教堂里已然混乱一片,不知道是不是有三方势力在里面混战,就连外面都有杀手从天而降的攻击,“对了,我的新娘,你叫什么来着?”新郎迈着大长腿,带着顾葭这么个醒目的新娘逃跑,两人没能逃出教堂,而是准备找个安全的空间先藏起来,毕竟市中心发生这样大规模的械斗,不出一刻钟,巡捕房绝对就派人过来,他们只需要撑到那个时候就好!
“我是王燃。”顾葭面不改色心不跳。
“我不信,不过你我可是上帝承认的夫妻了,我不管你是谁,叫什么,以后我都可以喊你老婆,你喊我死鬼。”
顾葭无奈地笑了笑:“你真是有闲情逸致,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
“为什么没有?那些人不是冲着我们来的。”新郎笃定。
他们两人一面说着,一面终于是躲进了一个地窖里,新郎将穿着婚纱的顾葭藏进去后就自己留在外面,蹲在地上对还蒙着头纱的顾葭说:“等平息了,我再来接你,你不要乱跑。”
“不行!我……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事!”顾葭才不是有事,他是要去找顾无忌。
这场婚礼拖延了大概半个小时,起码之后半个小时大家也不会发现王燃失踪了,他的任务也算是圆满完成了啊!
但新郎却慢悠悠的摇了摇头,坚定的将地窖的木板压回了地窖口,然而这还不够,还插了门闩,压了一块儿大石头在上面。
顾葭就这样被关了进去,完全不明白这个新郎是不是个笑面虎,表面上对他挺好,好像是不介意自己新娘被换成了男人,但实际上处理完外面的事情就要找他算账?!
顾三少爷后怕起来,在身后黑不见底,前方被堵无路的情况下,他明白要想出去,除了大喊求救没有第二个法子。
可他现在穿着婚纱,叫来熟人,尤其是被陆玉山看见可怎么办?!
顾三少爷还有空考虑面子问题,可左右权衡下去,面子也就不算什么了,而且陆玉山想必早早就跑了,才不会留在这里等死。
可之前喊‘我反对’的人中间,顾葭又确实听见陆玉山的声音。
这又算什么呢?
顾葭虽然觉得自己对陆玉山是恩断义绝了,可好歹是前男友,前男友在那样难堪的分手过后一次都不出现,看见自己也当没有看见,任谁心里也满不舒服吧?虽然顾葭知道这是他想要的,但他想要的‘陌生人’结局就这样轻易达成,总觉得有些空落不是吗?
他心里胡思乱想着,但又很清楚有没有人来救自己是一回事,来救自己的人是不是自己认识的又是一个概率问题,从这么多的概率中,找一个陆玉山恰好来救自己,那才是不可能吧?
“有没有人?!请问有人吗?”顾葭肺活量都因为束腰而减小一大半,喊出去的话的尾音都缀着一个短促的小尾巴,好像被谁捅了一刀,正在一边喊着救命一边呻-吟。
外面‘兵荒马乱’,从他附近都跑过去不少人,脚步声清晰地自顾葭右耳传到左耳,却没有一个人为他停留。
直到有人回应他道:“小葭?艹他-妈-的,我出现幻觉了?”
“二爷快走吧!姓陆的简直就是个疯子!他一个人搞死了咱们二十个弟兄!”
顾葭却是精神一震,狂拍头顶的木板门,一点儿也不敢身后黑暗处看,生怕从里面钻出个什么人,或者伸出一只手来抓住他的脚,他那漂亮的眼睛只敢盯着门板缝隙泄出的阳光,喊道:“是我!你是白可行吗?可行!我在地窖里!”
地面上的白可行立时也不逃跑了,身边两个随从也管不了他,只见白二爷慌慌张张的踢开那块儿大石头,想要打开门板却又没有钥匙,于是一边对顾葭说让顾葭站远一点,一边拿着手枪对着锁就是一枪!
随着‘砰’一声金属的撞击声加入这场乱战中,白可行对着黑暗的地窖伸出一只手,而他没有想到的是,搭在他手心的手却是戴了白蕾丝手套。
白可行怀疑自己是不是当真幻听了,这分明是那个新娘子嘛!可新娘子不是王燃吗?王燃什么时候把声音都练得偏向雄性了?
白二爷满脑袋的疑问,眉头也皱着,可阳光从不欺骗他,一寸寸的将光明照耀到地窖中人身上。
地窖中的新娘不知何时已然撩开了头纱,到底还是露出一张白可行想念的脸。
白可行愣了愣,随后笑着单手将顾葭拉起来,顾葭踉跄着跌撞入白可行怀里,喘息了两下,感激道:“可行,要是没有你,我真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白可行那一瞬间,胸膛都在发烫,烫得疼,他张了张嘴,听见自己说:“那就跟我走吧,小葭你这一身,正好和我私奔去!”
但他的小葭却表情没有特别高兴,白可行正失望呢,耳朵都听不见顾葭在说什么,好半天才从顾葭惊恐的眼神和伸过来摸他胸肌的手意识道:哦,我中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