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166

顾三少爷在大年初二的上午便被弟弟又治了个服服帖帖, 其后几日当真对弟弟言听计从, 乖巧得不知如何是好。

可这等乖巧也就维持几日而已, 等正月十四那天, 顾葭和新朋友唐茗、王如烟还有小舅舅一块儿去猎场围观行刑的时候, 便故态复萌,花蝴蝶一样蠢蠢欲动,想要穿梭在名利场上去好好放松放松。

猎场上被行刑之人乃邢无一人,还有一位将京城灰色生意垄断的老板贵人杰早早裹了包袱逃之夭夭,想必是很难再追查到此人,毕竟如今这个年代, 即便电话取代了电报、火车取代了马车、工业取代着人力, 但想要换一个身份重新开始,也还是很简单。

京城市长今日亲自到达猎场对这等为害人间的罪大恶极之人的枪毙仪式进行监督,眼瞧着就要一枪毙命了, 王如烟到底还是不敢看,挽着顾葭手臂的手都抽了出去, 连忙和姐妹们躲开, 说是怕中午吃不下饭, 晃着银色小包就匆匆想到猎场外围去。

顾葭笑道:“方才还说你是巾帼英雄呢, 这就跑了?”

王如烟王小姐仰着下巴, 道:“这等脏眼的事儿, 我是不爱看!”

“好, 那你们且先在外围等着, 我陪唐先生接见了市长再去见你们。”顾三少爷安份了好些日子, 前几日总没什么活动让他出来,跟着弟弟跑的都是顾家的事情,乱七八糟,他很想让弟弟甩开手去别管,然而见那些人又可怜得紧,一朝沦落到没房子住的地步,谁能受得了啊?可后来顾葭见顾文武和顾知礼即便身上没几个钱也想要将顾老爷子的葬礼办大,又觉得自己的通情实在没必要,还不如给路边的猫猫狗狗实惠。

“等会儿三少爷陪我去见市长吗?”唐茗熬过了报社即将破产的阶段后,把胡子一刮、西装一穿、顿时又意气风发,年轻了十岁一般时常给顾葭打电话,言语之间常常流露出对顾葭的敬佩与崇拜,虽然顾葭并不知道这人在崇拜自己什么……

“不了,我记者的身份都是保密的,只是作为你朋友来参观,你可莫要说漏了嘴。”顾葭连忙与唐茗咬耳朵。

似乎是很闲的乔大帅懒洋洋的看了身旁的顾葭和唐茗一眼,冷静平淡的视线犹如一双无形的手划过顾葭线条迷人的侧脸,仿佛周围的一切都虚化,只剩下顾葭,然而当视线触碰到顾葭那和唐茗紧紧相握的手时,一切特殊的虚化都如镜花水月散开。

唐茗还是头一回得到这样的巨大关注,前些时间他借顾葭的报道实名举报贵人杰与邢无的恶行,本意并没有想要为自己图谋好处,只是单纯觉得自己首先站出来表示自己愿意为自己的言论负责更容易让大家相信自己报纸上所说的话都是事实,谁知这样的操作使他一举成名,真正挖出黑暗的顾微之却默默无闻,这让骄傲如唐茗这样的人心里很不舒服,因此三番四次与顾葭表明自己没有要抢功劳的意思,也三番四次得到顾葭不在意的笑容。

唐茗头一回佩服一个人豁达,佩服一个人聪慧机敏、佩服一个人为了民、族大义‘以色饲虎’,于是诚心诚意的私底下将顾葭当作偶像,当作生死之交。

顾葭可没那么多生死之交,要他说,大家都是好朋友,在他这里,一视同仁!

“我知道的,放心。”唐茗见顾葭紧张了一下,立马表示,“你是知道我的,我口风最严了,放心吧。欸,那边叫我过去了,顾兄你等等我,我去去就来。”说罢,唐茗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但因为紧张,很是手忙脚乱,顾三少爷习惯性的拽着唐茗的领子到自己面前,两人面对面站得很近,前者垂眸给后者整理领带,后者后知后觉这姿势的过分亲密,一时面红耳赤,呼吸困难。

顾葭好不容易送唐兄上台去接见市长,便对身旁的小舅舅说:“阿仞,这几日报社没有什么问题吧?”顾葭在弟弟的耳濡目染下,也终是知道做这样曝光的事情,得招多少人的杀意,毕竟挡人财路,别人不报复那都说不过去。

乔万仞气宇轩昂的杵在顾葭身旁,微微侧头,仿佛是要说什么机密一般凑过去,鼻尖都蹭过顾葭的发稍,呼吸着顾葭身上特有的芬芳,道:“你觉得有我在,会有什么问题?”

顾葭立马特别给面子的双手捏住乔万仞的臂膀,好像全心全意的爱着乔万仞那样,说:“我就知道有阿仞在不会有事的,不然倘若除了事故,我可没脸见唐兄,唐兄太单纯了,总以为占了我多大的便宜,实际上他才是真正的豪杰,我不过是做了微小的工作罢了。”

乔万仞这些日子十分的不务正业,同那位上海台大亨陆七爷谈妥了新、枪的生意后,并不急着离开京城,好像有了大把大把的时间去处理自己的财产置办产业,顺便与顾葭联络感情,沉浸在前所未有的暖意里,迟迟未醒。

乔万仞听顾葭所说,很明白顾葭在这个报社里应当是担任了一些职务,可顾葭不说,他也就不问,反正左右他不许人伤害顾葭就是了,他手里头有兵,兵手里有枪,有了势力就有地盘,有地盘就有钱,人们就怕他,至今为止乔万仞还没有遇到过敢和他硬碰硬的蠢货。

他通过这段时间的努力,已然差不多了解了顾葭的朋友圈子大致情况,首先顾无忌与乔女士身为家人,在最里层的位置,然后其他人又被划分到一个区域,就这么简单的两个层次,显得顾葭好像很大公无私,可这对将顾葭放在特别区域的某些人来说却不是个好消息,若是能够抗议,定是要开始撒泼打滚地要求自己也必须是顾葭心里最特别的那一个。

“不过很奇怪就是了。”顾三少爷忽然感慨道,“既然到处都风平浪静,那这几日每天送我小纸条的人是谁呢?”顾葭很无奈,他又不识字,每回从街上回到和平饭店,总能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条,上头的字龙飞凤舞、苍劲有力,一瞧便是好字,但对顾葭来说也仅限于此,他懒得看,直接丢给弟弟,弟弟随意看一眼就又丢进垃圾桶……

起初顾葭以为是什么恐怖威胁,可弟弟并没有表现出这等意思,所以顾葭也就只是疑惑,但不是什么人发现自己就是‘微之’然后准备做什么可怕的事情就好。

“如果不想再收到什么纸条,从现在起不如就这样跟我寸步不离,我保证今天不会有什么纸条了。”

顾葭摇头:“那多麻烦你呀。”

“不麻烦,不过小葭你若是有什么秘密活动不方便我跟着,那就当我没说吧。”乔万仞今日依旧穿着军装,毕竟是军、阀式的人物,即便大部分时间都在地下捞钱,乔万仞也很愿意将自己的身份摆在军、阀的位置,所以常常穿着军服,认为军服代表自己的地位,也能少去不少麻烦。

可以上是乔万仞遇见顾葭以前对军装的看法,如今,据他观察,这位被顾无忌养得‘天真无邪’的顾葭对穿军装的自己很有种微不可差的激动心情。

具体来讲,是乔万仞曾见顾葭在看见自己的时候瞳孔都微微放大,而在穿其他服饰的时候并没有此等反应,乔万仞甚至特意站在镜子面前端详自己,发觉顾葭应当是更喜欢威武不凡、气势强大凌厉的男人,而佐证就是顾葭的‘亲密朋友’陆玉山。

顾葭听了乔万仞的话,明白乔万仞是在说当初自己和陆玉山干、柴、烈、火在厕所乱来的事情,立马表示:“不会了!哪里会有什么秘密活动,我戒了。”

乔万仞对顾葭和陆玉山的分手心知肚明,然却不清楚前因后果,只听说陆老板丢了很大的面子,两人彻底闹掰了,说:“怪不得我好些天没见你同陆老板同进同出……”

顾葭脸颊微烫,但眸子极亮,反正小舅舅是清楚自己的爱好了,那么他也坦荡地说:“以后莫要提他,就算要同进同出,也不是他了。”

“那是谁呢?”

“我怎么知道?我暂时不考虑这些。”

说话间,不知何时溜回来的唐茗听了大半截,心中顿时咯噔好几下:怎么回事?!顾兄难道利用完那位陆先生就觉得此人没有什么价值将人甩了?!还是说陆老板的私房都被顾兄挖了个干净,所以才甩了?的确是好像听过陆老板被人浇冷水的传闻,难不成这人正是顾兄?!顾兄之志向我不能帮衬一二,但如今顾兄打算换个大人物来继续潜伏,我怎么也要略尽绵薄之力才行!

唐茗前段时间和顾葭闲聊,顾葭提起有一笔五十万的款子是无人要的东西,唐茗立即表示可以捐给他效力的工农人民军买飞机。

顾葭也没问是什么组织,听唐茗说是好的,便二话不说的捐出去,眼也不眨。

唐茗思及此,更坚定了要帮顾葭一条路走到黑,于是两人单独坐上回城的轿车上时,唐茗贼眉鼠眼的,像个为自家头牌初、夜花落谁家操碎了心的老、鸨、子,对顾葭说:“顾兄,明天王家结婚在西什库天主教堂结婚,到场的新贵、大商人、大军-阀、英国人、瑞士人、俄罗斯军官应有尽有!包在我身上!”目标瞄准有钱人,毕竟要干大事,钱是必需品。

顾三少爷一脸茫然,但却点点头,很给面子的说:“哦,好,我需要做什么吗?”顾葭以为需要自己偷偷采访一些什么人,他和人打交道那真是太简单了。

唐茗连忙摆手:“你不需要做什么,做你自己就已经很够用了。”唐茗回忆自己方才被顾葭系领带的画面,眼神满满都是对顾葭的赞赏,赞赏顾葭对男性的吸引力。

顾葭依旧似懂非懂,眨了眨那双迷人的大眼睛,对即将到来的‘第二春’,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