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好看见这一幕的顾无忌站在不远处停住脚步, 双手抱臂靠在墙角的位置, 黑发上落了一层银色的雪, 呼吸轻慢, 嘴角带笑。
像是没料到场面会演变得这样劲爆, 这会子他再去同这个陆玉山说什么都不妥了,针锋相对都让他感觉自己是在做多余的事。
他不愿自降身份,但又考虑到陆玉山凶名在外,很有可能恼羞成怒,若果真如此,自己还是应该在下面就同这位丢脸丢到家的陆老板把事情处理干净, 以免让哥哥受到伤害。
想到这里, 顾无忌脑海里是一闪而过顾葭身上的各种‘伤痕’,还有那最为惹人注目的脖子上的一圈印记。
他叫来身边跟着的随从林安,此人乃他手底下最为沉默寡言的得力助手, 今日当机立断从江入梦手里取来五十万的款子都是此人操纵的,其间曲折诡计无法概述, 但顾无忌作为幕后黑手, 也不得不心情舒畅, 直接让林安将装了五十万巨款的箱子给那位淋了一身水的落水狗送去。
随从二话不说地照办, 厚底的靴子踏在将积未积的雪上, 从顾无忌的这头走向无数目光中心陆玉山之所在, 停在这位湿淋淋地陆先生面前, 不看这人一眼便开始说道:“陆先生, 我家先生说了, 这是三少爷从您这里借的五十万,暂且先还给您,其余外加利息三个月结清。”
浑身湿透了的陆玉山头发难堪地黏在脸颊上,略长浓密的睫毛被冷水聚成一团,像是一簇簇的黑百合,落下一片阴凉的影子在眼睑下。
他听了这样的话,一双阴鸷的眼忽地望向五楼的某个房间,又复看向来着手中捧出来的箱子,嘴角扯出一个自嘲的笑来,冷声道:“算了,给出去的东西,老子再要回来算什么意思?我不要了。”说罢把手中的鲜花朝空中一掷,转身离去。
陆玉山离开的不快不慢,仿佛是怒急之下的佯装镇定,企图给自己保留最后一点体面,又像是被冷水一头浇醒了醉意,脸皮火辣辣的感受到了自己的愚蠢。
——我真是疯了。
他这样想,也对身边的新朋友霍冷说:“你瞧见了?”
“嗯,瞧见了。”模样清瘦,眼窝深陷的俊美青年霍冷微笑道。
“我真是疯了才会听你的话,以为他会回心转意,以后再也不要和我提他了,我和他再无干系。”陆玉山坚定的说,“一切都结束了,我要回上海了。”
霍冷:“你是想当逃兵吗?”
“不是逃兵,是再纠缠下去没有意义,他将那个巨婴当作生命的意义,眼里看不见其他人,我就算把命给他,他也不会爱我。我这个人很独,如果不是完整的东西,我不要,更何况他现在厌恶我,我何必自找苦吃?”陆玉山方才被霍冷撺掇着满怀期待地买了花,借着醉意,忐忐忑忑的站在楼下大声表白,自以为满是有诚意的了,他的微之应当会感受道他的诚意,他的悔意和他的爱意,然而事与愿违,顾葭当真或许从头到尾都只是玩玩而已,人家当初所说‘迷恋你的肉体’这句话,也并非情、趣而是事实,亏得他当时以为这是夸他身材好,心里暗暗欢喜。
陆玉山表现得格外冷漠,好像被那一盆冷水浇灭了所有的火苗,又恢复成了只爱金银、万事不管的陆七爷,而这一段感情也被他剥离出去,丢在和平饭店后院的那一滩泥泞水洼里。
霍冷却啧啧感慨着,说:“你这是大彻大悟了?我怎么觉得不像呢?如果当真没有感情了,你们这样的结尾当是应该反目成仇的,怎么不上去把他漂亮的脸蛋划了呢?让他即便和你分手,也找不到下一个男人。”
陆玉山摇头,一点儿也不想再听见关于顾葭的事情,连名字出现在他的耳朵里,都像是刀割一样让他耳朵流血……
霍冷见陆玉山这样唯恐避之不及的样子,突然松了一口气,脸颊绯红的说:“其实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方才我那样问你都是想看看你是否当真对那位顾三少爷断了感情,如今听你语气,是真的不想再和他复合,这样真是太好了!”
“太好?”陆玉山幽幽的看向霍冷,对这位新朋友的感官渐渐由‘同是天涯沦落人’变成了无法言喻的‘警惕’。
“是啊!太好了,我方才怕你不高兴,还不好意思说,现在我觉得但说无妨了。陆兄,我想去追那位三少爷,你同他在一起过,他喜欢什么样的人物?喜欢什么礼物和食物,不介意的话都和我说上一说吧,我感激不尽!”
“你什么意思?”陆玉山顿住脚步,心脏空荡荡的被一场看不见的暗火烧光,他感觉自己说话时喉咙都在下意识地发紧,头皮紧崩,手脚冰凉却又胸膛滚烫。
“我也不知道,就是看见顾三少爷的时候觉得他连倒水的姿势都他娘的漂亮!”霍冷眼里迸发出激烈的感情,橙色路灯将他照耀的仿佛要因为这一场一见钟情羽化登仙,“我想我爱上他了,我希望他也爱我。”
陆玉山冷冷道:“不可能的,他除了顾无忌,谁也不爱。”
“不会的,我不一样,我一定会得到他。”
“得不到呢?”
“那就毁了。”霍冷笑容骤然收敛,凝视陆玉山深邃的瞳孔,声音充满唯我独尊的专横残酷,“如果我不能得到他,没人可以。”
陆玉山听此话,一时间沉默得可怕,但很快他却说:“随你的便,反正他和我没有关系了。”
陆玉山说完,当真准备回自己陆家开的当铺去与两个手下汇合,他不愿意再待在这里了,明日便离开。
且不论他是逃避什么人才离开京城,还是当真放下了一切,准备回归正常生活,总而言之,陆玉山在回到陆氏典当行的那一刻,回头看了看来时的路,从未感觉到过孤独的陆玉山又冷又饿,他摘下今日某人给他配上的装饰眼镜丢在门外面,一面进屋,一面吩咐在这里等候多时的弥勒与张小桥准备第二天离开。
弥勒彼时正和当铺里面的几个伙计一块儿打牌,众人一边喝酒一边打牌,有人脚还踩在自己的凳子上,众人形象堪忧,全然没有什么大家族下人的修养,一个个儿倒是都像流氓一样。
听到七爷的话,弥勒立马跟过去,很没有眼色的问说:“那七爷,顾三少爷呢?”弥勒这些天为了七爷讨好顾三少爷,跑了不少活,私底下和张小桥在吃饭的时候很有一番推测,认为七爷这是铁树开花,整个人都变得活泼乱跳起来,有了人味儿,所以不管顾三少爷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当定他们的七少奶奶了!
可谁知道弥勒就这么随意的一问,却得来七爷一句不阴不阳的话:“以后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这个名字。”
弥勒心中一凛,转移话题:“七爷,你怎么湿着就回来了?”
陆玉山这回更是没有回答的意思,只道:“别让门口的人进来。”
弥勒与打牌的众人一齐回头看门口,门口鸟影都没有哇?但再怎么困惑弥勒也不敢这个时候去打搅七爷了,平日里七爷和大家伙都是兄弟,很照顾他们这些一起出生入死的弟兄,插科打诨的话什么都说得,可一旦严肃起来,陆七爷就不那么好相处了,让人光是被注视着,便胆寒不已。
众人一时不敢再闹,收拾收拾桌子,都准备各回各房的睡觉去,可众人又见刚回了屋的七爷换了一身行头,擦干了头发又步履匆匆的出了门,与回来时的状态低迷相比,出门的时候简直就像是凭空捡了几百万一般周身散发着诡异的欢乐。
弥勒等人在后面喊了七爷几句,也没有得到一个回话,张小桥见状总觉得不太对劲,但众人也没人敢跟上去,怕惹七爷不悦。
这厢一派莫名其妙,另一头的顾葭也正有些迷惘,思来想去无法判断准确,于是又追问说:“他当真就这样走了?”顾三少爷说话的时候身上披了一件棉质的长袍,坐在欧式白色靠椅上的时候,长长的袍子犹如奶油一般叠在地上,从长袍的分岔口处泄出一双没有穿鞋的交叠在一起的双足来,这双足的主人毫不客气的踩在对面顾无忌的鞋面上,手里端了一小碗菌菇汤,唇瓣被汤水打湿,正泛着迷人的光。
顾无忌手指轻轻敲在皮箱上,一面给哥哥布菜,一面淡淡地说:“他若不这样走,就得被打一顿再走。”
“啊?”
“哥你莫要再装糊涂,我不是傻子,你瞒我个什么劲儿呢?”顾无忌不高兴道。
顾葭知道弟弟说的是他发现自己脖子上掐痕的事情,抱歉地笑了笑,说:“我是怕你冲动,找他麻烦,反正既然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我们就不要再和他有牵扯了,好不好?”顾葭清楚地知道陆玉山和弟弟之间若是当真打起来,那么弟弟这一方绝对是讨不到好处。
顾葭之前在床上的时候,还觉得自己眼瞎看错了人,找了个会动手的粗暴的家伙,万分难过委屈,是想要在弟弟这里寻求安慰的,可一见无忌有要找人算账的苗头,顾葭又一丁点儿委屈都不敢表露出来,只怕无忌因为自己与陆玉山这个很是深藏不露的人结仇。
——虽然他们好像已经有了龃龉。
顾三少爷心中叹息,很想当着弟弟的面发誓自己再也不找男人了,可一来与无忌谈论自己的恋情让顾葭很别扭,二来又觉得未来的事情无人能料,不如用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将无忌永远摆放在第一位的态度好了。
他如此坚定信念了,便抛开让他和弟弟之间产生不愉快的那个陆玉山,寻了话题要同无忌恢复感情。
顾无忌了解顾葭,顺着哥哥的话题聊,很是‘郎有情妾有意’的样子。于是就好像一切都没有改变一样,两人亲亲密密地互相照顾,你喂我一口菜,我给你夹一只点心,然后一块儿泡澡,一块儿依偎在床上,弟弟看书,哥哥歪在前者的怀里听着对方强而有力的心跳,弟弟手臂环过顾葭的腰,手掌轻轻的给顾葭揉小肚子,促进消化。
顾葭迷迷糊糊的,拉着无忌的手往上挪动了一些,到那很不该被顾无忌掌握的地方,皱眉说:“这里也要。”
顾四爷没有二话的就将服务的对象换成了被药物激发出异样的地方,小心翼翼且温柔体贴的服务着,不含任何见不得光的龌龊思想,只有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