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050

陆玉山在大洋彼岸的英国时, 曾经听过一则很有意思的话。是当地一名农场的农场主告诉他的。

那名农场主和大多数英国人一样, 热爱礼服与礼帽,但私底下恨不得光着上身, 下面只穿一条四角内裤, 然后喝着奶酒吃着烤肉,当一名逍遥自在的西部牛仔。

农场主认为那是一种原始的野蛮,是暴力美学,和现今英国依旧傲慢的大贵族们正正相反。

明明自己也是有头衔的贵族, 然而农场主却对此嗤之以鼻, 他说:【我是没有资格进入伦敦交际圈的贵族, 所以在当地或许很有吓唬人的资本, 可实际上我在真正的贵族面前, 连个屁都不是,他们擦着最昂贵的锌白, 用鱼片擦屁股,我这里却连鱼都吃不起。】

说到底,农场主并非一位纯正的英国人,他的母亲嫁给英国有爵位的父亲后,一辈子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因此他得了一个大便宜,却满不知足, 从不知足中诱发对向往事物的恶毒诋毁, 但这一切都依旧磨灭不了他还是很向往那些的渴望。

陆玉山英文很好, 不, 应该说他任何只要能学的语言,都学会了,但却装着磕磕巴巴的口音与农场主对话。

农场主以为自己所说,陆玉山或许只能听个大概,还可能完全听不懂,所以酒过三巡后便一股脑的将自己的牢骚说给这位有钱的中国人。

陆玉山在等待手下的消息时,总是没什么可以打发时间的事可做,除了算自己现在赚了多少钱,存了多少钱,其余都事在听农场主说话,直到发现附近的村民都很喜气洋洋,才询问说:【是圣诞节要到了吗?】

农场主一脸微笑的说:【难不成你们中国人也要过圣诞节吗?】

陆玉山摇头:【不,我们过春节,和你们这里一样,是一个喜庆的节日。】

【哦,那只是你看见他是喜庆的,知道大家都说圣诞节是耶稣诞生的日子,很少有人会告诉你,圣诞节也是一个悲伤的日子。】农场主竭力表现出自己的博学,企图以此获得和这位远道而来的中国人合作的机会,他知道现在很多商人都满世界的赚钱去了,可他苦于没有资金,没有什么了解的途径,甚至很怕在当地被骗,于是只能看着别人越发的趾高气昂,十分憋屈。

果不其然,陆玉山很好奇:【怎么会是悲伤的日子呢?】

【希律王听见东方的博士们预言,说犹太人的王耶稣即将降生,要将他的位置取而代之,于是希律王勃然大怒,将伯利恒城里以及周边城市的所有两岁以内的男孩,全部杀光。】农场主说到这里,忽然又将之前压低的嗓音恢复,笑呵呵的道,【哎呀,不过大家都不记得了,那就只管高兴吧。】

也不知道为什么,陆玉山将这个故事记忆得很深,私以为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充斥着因果循环,任何一件事都会导致后续一系列事情的反馈,所以他从当初跟着家人们一同闯关东开始,他的命运或许也注定了。

注定去当一个土里刨财的人,去参与那场惨绝人寰的探陵活动,去了解十二山水画的由来,去接近一个可能拥有十二山水画的顾公馆,然后从日不落帝国返回国内的途中遭遇水匪,与众多手下走散,十多天没能吃饭,本能的来到这些天反复背记在脑海里地址所在……

结果就是这么的巧,他真的没想到,就这样碰见了他即将要潜入的公馆,被公馆的主人捡了回去。

陆玉山当时初见顾葭,就有种不大好的预感,好像自己若是跟着这人进了公馆,就很有可能这辈子都出不来了,可他不该害怕的,顾三少爷这人四体不勤,自己一根手指头就能弄死他,所以怕什么呢?为什么会出不来呢?

答案显而易见,就拿他为了逃脱顾公馆,强行跳楼装失忆,拼命暗示自己不认识顾葭的举措来说,陆老板对自己很狠,但没有用,人家随随便便对他好一点,他就心动了,人家稍微被风吹着了,他就不由自主的要去挡风,对方能让他要钱给钱,要命给命的架势,陆玉山很怕这是什么阴谋。

所以在一切还能挽回的时候,陆老板什么都不要,十二山水图也不找了,一跃从二楼跳下,在算计好的地方摔了个血光四溅,躺在那里的一瞬间,陆玉山想,很好,从现在起,忘了这里的一切,然后才缓缓闭上眼,等待属于他自己的新生。

陆玉山一直以来的当机立断,让他躲过了很多来自四面八方的恶意,他引以为傲的头脑更是能帮助他在进行一场计划时,将方方面面考虑周到,把所有可能的问题排除,算计到几百种结局,可这一回似乎不顶用了,他在这个顾三少爷面前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从最初打算装聋作哑当个傻子糊弄对方,到忍不住和他说话,到最后和坚称自己不是断袖的顾三少爷在公馆的围墙边儿上亲吻,和在床上几乎要进行最后一步的贴身肉搏,他的计划毫无用处,在这个不知道是不是别人安排来整死自己的顾葭面前,输的一败涂地。

陆玉山在病房里坐了许久,忽地感觉顾葭或许就是他的圣诞节,带来一场欢快,但背地里或许暗藏着无尽杀意,不然怎么解释自己刚好就倒在顾葭的门口,顾葭刚好是拥有十二山水图的嫌疑人,他还这个人予取予求?

这里面肯定有问题,只不过现在陆玉山没有找到证据罢了。

对于未知的意外,陆玉山他理智总归还在,得旁敲侧击的通过这个可疑的顾三少爷来探索这背后的主使者究竟是何目的,再通过顾葭反向摧毁对方,这才是上上策!

没错了,看来刚才把玉章给顾葭,然后继续建立联系并没有错。

陆老板静静的点了一根烟,当那烟已经燃过三分之二的时候,他终于为自己愚蠢的冲动找到了合理的解释,才将那烟头放入唇间,深深的吸了一口,作为奖励。

不过他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手上残留的温度与触感,让他手心一阵阵发烫,随后他干脆的拉开裤子,把手伸下去,毫无廉耻心的一边儿叼着烟,一边开始做‘手工’。

另一边,顾葭得到了资金,心情颇好的乘坐富贵的人力车回家去,在公馆门口下车后,就立马和富贵约定了第二天见面的时间,便匆匆进入公馆里,期间那双漂亮的眼睛左瞧右瞧地,生怕有人发现他不在,所以心里已经开始编造等会儿需要说的谎言了。

顾葭虽然之前发誓再也不要说谎,可这回不一样,是逼不得已。所以他等会儿若是被弟弟追问,该说什么呢?顾葭想,就说自己突然想起有东西忘在了医院了,所以跑去医院拿,拿的就是脖子上的玉章好了……

这样也不算是骗人,只是没有将真相说完整罢了。

顾三少爷有时候其实也不喜欢将自己的困境都告诉顾无忌,他总怕麻烦顾无忌,怕顾无忌担心,他坚信自己也是能够做好一切事情,包括生活费的问题还有这次丁兄遇难之事。

顾三少爷如此的豪情壮志,殊不知有些人根本不需要这样的善心,就喜欢为顾葭处理一切麻烦,并用过去、现在乃至未来,赌上生命的,为成为顾葭的避风港而努力。

他这样的所作所为几乎就是在否定顾无忌的努力,是口口声声说着‘我们要对彼此透明,什么话都要告诉对方’,结果却还是对自己的苦难缄默不语,是自以为是的保护。

因此当顾葭还以为自己这趟出门竟是悄无声息地成功了,兴高采烈的准备去招惹弟弟一块儿泡澡时,大厅里已然是一片狼藉!活像乔女士酒疯归来,又像是龙卷风在此地暂留,总而言之是要多乱有多乱,唯独坐在皮沙发上,穿着浴衣的顾无忌还算‘干净’,身上没有一丝水汽,头发也没有打湿,根本不像是洗过澡的样子……

顾葭取下围巾的手一下子就顿住了,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结果在看见顾无忌手上还扎着碎玻璃的时候,到底没能忍住,三步并作两步跑去,半跪在弟弟身边儿,十分的难过,一面强硬将顾无忌的手拉过来做清理,挑出那些玻璃渣子,一面被巨大的内疚和心疼包裹,说:“无忌,你想做什么?你想要我难受死吗?”

顾无忌拍开顾葭的手,捏住顾葭脖子上多出来的玉章,然后又摸了摸顾葭脖子上的吻痕,眼眶通红,声音竭力压抑愤怒的说:“哥,你先回答我,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女人了?刚才就那么一会儿的功夫,都跑出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