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总算到了!”突然,白二爷指着停满了车子的那条街,说,“还好出来的时候让管家留了车位,不然现在指不定要停在哪儿。”他们的车子一路畅通无阻开进陈家新建的庭院里,有泊车的下人穿着崭新的制服等候多时,见他们的车子开来便殷勤跑到旁边准备开车门。
顾葭来这里的次数已经数不清楚,因此陈公馆的下人见着顾少爷,便也亲亲密密的喊:“三少爷来了啊!”
“三少爷请里面。”
“三少爷,小姐就等你啦!”
因为是陈传宝的生日,下人们也都表现的喜气洋洋,嘴跟抹了蜜一般追着客人伺候,顾葭这一车的人,一位是陈家日后的掌权人陈传家,一位是白家的二少爷,还有一个客人们哪怕不清楚,也不敢怠慢,皆是纷纷望向顾葭这边,和顾葭还有白可行、陈传家打招呼。
顾葭来了这样的交际场所,顿时没有家里那慵懒迟钝的呆傻懵懂,好像突然有谁给他这株漂亮的向日葵照了太阳撒了水,登时眼神都变了,活跃而充满魅力,与一众男男女女说笑,几乎将每一个人都照顾到,不会让任何人感到冷落。
王尤畏畏缩缩的走在最后,见此行状简直目瞪口呆,这个顾葭上辈子是花蝴蝶变得的吗?怎么私下和在众人面前这么不同?
顾葭渐渐成了话题的中心,他端了酒杯轻轻倚在高脚桌旁,桌上摆着新鲜的艳丽山茶花,茶花一朵朵簇拥在一块儿,却完全成了顾三公子一颦一笑的陪衬。
王尤这里‘门可罗雀’,就连陈传家都没什么人找他聊天,就顾葭好像非常容易引起话题,随意一句话就打趣着别人笑得合不拢嘴。
王尤悄悄听那一团黑压压的人谈话,说的都是哪里牌场出了什么趣事儿、哪里的赌场是新开的,背后老板又是哪位、还有约着一块儿去回力球场玩耍的、邀请顾葭参加诗社的……
“哎,你们都把我顾三哥哥围着,他怎么给我礼物呢?”忽地,今儿的正主闪亮登场,一位穿着昂贵洋装的小姑娘从不远处踩着细细的高跟鞋小步跑来,一头漂亮的宫廷卷发俏皮的蹦来蹦去到了顾葭身边,一把将顾葭的手挽着。
顾葭见了陈传宝,笑的比之前真诚多了,伸手敲了敲陈传宝擦了粉的额头,说:“怎么办?我今天就把我自个儿带来了,你哥哥说等会儿罚我几杯酒,可我内心惭愧的很,想着日后还得给你补一个礼物才好。”
陈传宝这位千金小姐还在念女子高中,瞧着脸上虽然化了妆,也增长不了几分成熟,还是十分幼嫩的样子。
陈传宝赖在顾葭手腕上撒娇:“三哥哥你给我什么都好,我什么都不挑,不过……三哥哥你要是团年的时候让我也去你家团,我礼物也不要了。”陈小姐后半句话是悄悄和顾葭说的,言语之间、眸色流转之间,都藏着少女怀春的羞涩和新女性的开放,一半矜持,一半主动。
顾葭是知道陈传宝喜欢自己弟弟顾无忌的,他的顾无忌,那么高大帅气有魄力,吸引十个八个小姑娘顾葭表示他都不意外。
但是顾葭是从不管弟弟交朋友的事情,他自认没有资格管,可又下意识的认为陈家小姐无论人品相貌还是家世,都足够能当顾无忌的老婆,多好的女孩啊,又那么喜欢无忌。
顾葭看陈传宝的眼神都像是婆婆看小媳妇那样,越看越喜欢。
“好呀,只不过无忌最近没怎么和我联系,只能等到时候再说。”顾葭十分乐意撮合,偷偷的撮合。
陈传宝却道:“哪能到时候再说啊,现在就定了!我知道无忌哥哥最是放心不下三哥哥你了,你放心吧,过年前他保准出现在家里头。”
陈传宝说的是顾葭爱听的,顾葭正感动于自己居然给弟弟找了个这么好的媳妇儿,希望弟弟也能喜欢陈传宝的时候,陈家老爷子慢吞吞的登场了。
陈老爷一出现,陈传宝立马又将顾葭拉着去陈老爷旁边,陈老爷冷淡的看了一眼顾葭,只随意撩了撩眼皮,便对陈传宝说:“传宝,今天是你生日,好好和其他年纪相仿的少爷公子说说话,不要总是和顾三公子无所事事。”
顾葭被当面评了一句‘无所事事’,登时不知道说些什么,面上也有些浮红,但却被旁边跟上来的陈传家拉住了手腕,半藏在身后,听着对方对自己老爹说道:“爸你这就是不懂了,要不是家里只我这一个儿子,我也要跟着顾葭一块儿逍遥快活去。”
“就是就是,爸爸你该多生几个,哥哥一个人看那么多生意,多累啊。”陈传宝立即附和。
陈老爷子很无语的看着这两个把顾葭当宝的一双儿女,实在不明白这个顾家都不认的私生子有什么好,要他说,最好是别上他们家门来,不然平白玷污了他陈总彪的门风。
可笑陈老爷子祖上一没什么功名,二没有什么英雄战士,但陈老爷子到了一定年纪,就特别羡慕别人家里有什么家规什么祖训,感觉说出来别人一听这人家里有家规祖训,立即好像就能让人高看一眼,觉得这人祖上肯定不简单。他娘的,那些穷书香门第,个个儿饿的前胸贴后背,在街上要饭了还能张口闭口祖训家规,凭什么老子这么有钱就没有这些东西?
因此陈老爷很是在陈公馆里设了一系列的规矩,还洋洋洒洒写了十篇家规,要陈传家和陈传宝背下来,可遗憾的是陈老爷醒悟的太晚,陈传家和陈传宝早就长大,定了性,一个学了他十成的经商本事,比他更加优秀,却有时候连他都管不住,不敢管;另一个娇惯坏了,动不动就哭她那死去的妈妈,以此达到不背书的目的,都不是好惹的。
陈老爷在子女教育上完全没有什么成就感,但也只好认了,他现在乐得退居幕后颐养天年,不和年轻人计较。
顾家不认的私生子,连妈在京城都不知是多少人穿过的破鞋,但若当个玩意儿摆设,倒也不那么拿不出手,陈老爷想了想,便绕过此事,不再多提顾葭一句,场面这才热热闹闹的继续开来。
顾葭是知道陈老爷一向不喜欢自己,可他自认不是什么需要所有人都喜欢的电影明星,更没有必要讨好不喜欢自己的人,只不过好友和未来弟媳恰好是这人的子女罢了,他一边宽慰自己,一边温和的站在旁边给陈传宝庆生,直到晚上才和陈传家道别,不让陈传家送自己回去,一路沿着还算热闹的主街道穿过一条柏树林便到了自己公馆的巷口。
他一边走,一边失魂落魄的满脑子都是今天白天陈老爷说他的话,太丢人了,但他又无法反驳,他当时该大方承认,也好过让陈传家帮忙混过去……
顾葭脸颊烫烫的,满腹心事,踢着一块儿小石头踢了一路,却突然被角落‘呜呜’的声音唤回,他定睛一瞧,是一只白尾巴的黑狗。
黑狗通体都是黑的,只有尾巴尖雪白,一般这样的狗子被当地人认为不吉利,碰见都要打死,心好的则会帮黑狗把尾巴尖剁了,可顾葭既不认可黑狗白尾不吉利,也不愿意做剁狗尾巴那么可怕血腥的事,就每天晚上会给来讨食的大黑一点剩饭。今天大黑来了,也让顾葭心情好了一点,他走过去笑着对大黑说:“你等着,不要乱跑,我进去给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剩饭。”
大黑狗毛发脏兮兮的黏在身上,看上去十分丑陋,但却似乎能通人性,听懂了顾葭的话,乖乖坐在大门口摇尾巴。
顾葭回去的时候,余光不自觉的看向之前躺了人的角落,只见那角落里的人还躺在那里,不知道在干什么。
——或许真的是乞丐。
顾葭走过去,站定在这人面前,借月色看见这人穿了一身薄薄的呢子大衣,大衣里面是脏兮兮的衬衫,衬衫半边扎在裤子里,半边扯出来,一头略长的黑发凌乱散在额前,让那双深邃的眼藏在黑发后面。
“你好,请问你是需要帮忙吗?”顾葭见这人穿着不像乞丐,年纪估计也不大,或许和他弟弟差不多,可能是落难到这里。
然而对方只抬头看了他一眼,便又保持之前的姿势不说话也不动。
顾葭心有不忍,想着自己身上还有些铜板,便一齐掏出来全部给了这个人,拉着对方的手,放在对方手心,对方的手意外的比他大,关节处有几个老茧,但手背却是白皙的,不像干苦力的人。
“诺,你拿着吧,快回家,不要坐在这里,不然巡捕看见也会赶你走的。”顾葭住的这一带距离巡捕房很近。
对方依旧没有回话,顾葭眨了眨眼,叹了口气,怀疑此人可能精神有问题,可他也没有法子,只好先行离开,去厨房找了点儿剩饭端出来给门口的大黑狗。
顾葭喂狗喜欢蹲在旁边看大黑吃完,看见大黑狼吞虎咽吃光碗里的食物会让他有种奇妙的幸福感,但今天顾葭把碗给大黑放下后,角落里的男人突然蹿过来,抓着石头就把大黑砸了个半死!
“啊!!”顾葭吓了一跳,面色煞白想要阻止,“你干什么!快住手!”
那男人完全不理顾葭,抢过顾葭喂狗的饭便用手抓着往嘴里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