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约翰的身影渐渐地消散在了袅袅的热气当中。
“泡温泉？”身着皮夹克的男人狐疑地盯着池子对面的小萝莉，眼底是压不住的青黑，恶意肆虐，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度过了怎样一个噩梦般的夜晚。
他见老约翰不在，便恶狠狠地一脚踹翻了身旁的百合花瓶，花瓶落入水中，发出尤为明显的一声“噗通”。
温泉水清澈见底，波光潋滟，花瓶渐渐地沉没在水底，什么都没有发生。
小萝莉的嘴巴都委屈地拧在了一起，眼圈红彭彭的，可怜兮兮。
见状皮夹克顿时安心了几分。
果然是个小屁孩，好欺负的很。
他这样想着，张嘴就是大声呵斥道：“你要是识相的话，就给老子乖乖地把什么评价单交出来！要不然……”
龙井眯了眯眼睛。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但是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对面的多罗拉“小妹妹”已经举起了手里的阳伞，一把丢到了她的对面，迎面砸在了皮夹克的胸口。
“你滚！你是坏人！呜呜呜……”
说着，多罗拉就坐在地上揉着眼睛哭了起来，十分的演技，简直就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小姑娘。
或许是皮夹克的表现太过气势汹汹了一些。
众人看的都有些不忍心，其中怯弱的中年男人更是突出，他大着胆子拉了拉皮夹克的衣角，对他劝阻到：“大兄弟，你别这样了……她还是个孩子……更何况——这游戏邪门，你对什么都得怂三分，毕竟保命要紧啊……大兄弟。”
皮夹克本来就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此刻一听中年男人的劝说，顿时火冒三丈，心中无名火起。
怂？
他什么时候怂过人？！
这样想着，皮夹克一把抓住了还挂在自己胸口的小阳伞，热血上头，两手同时发力——“咔！”
小洋伞断成了两截。
多罗拉的哭声更大了，几乎大到了魔音贯耳，令人心烦意乱的地步。
陈楚辞的眉头一皱。
他看向的却是中年男人，依旧是畏畏缩缩的样子，可是无端地露了几分可疑。
皮夹克被吵得更加心浮气躁了，他气得将阳伞也丢进了水里，直接跳进了温泉水当中，眼看着就要三步两步地跨过池子翻上去收拾多罗拉了。
然而——
“啊！”
受陈越保护的小姑娘发出了惊呼。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温泉水面下的场景，一双眼睛圆瞪，瞳仁清澈见底。
皮夹克被小姑娘的惊呼给震醒了，他回过头想要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是，已经太晚了。
他已经连回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皮夹克茫然地盯着紊乱的粼粼波纹底下，那一点一点显露的白骨，不知所措地栽倒进了水里。
在短暂的混乱以后，温热的水面又恢复了平静，只有水底的白骨、花瓶与小洋伞昭示着刚刚所发生的一切恐怖。
中年男人脸色惨白地连退了三步，他指着温泉，就仿佛在看什么洪水猛兽，连话都说不全。
“他他、他……没了？”
对岸的多罗拉似乎是哭累了，她擦了擦眼泪，从地上爬了起来，对着众人委屈地撅着小嘴道：“人家都说了嘛，不脱光是过不来的。”
她还委屈上了。
陈楚辞本来就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他直接扫了一眼多罗拉，道：“一定要全部脱光？”
多罗拉没有说话也没有点头。
“你在撒谎，实际上应该不需要全部脱光也可以过来吧？”龙井坐在轮椅上补充到。
多罗拉看着龙井笑了。
她说：“小哥哥你那么好看，留在这里陪我不好么？”
陈楚辞不由自主地皱眉。
只见多罗拉挥了挥手，温泉池子里水波荡漾，顿时伸出了一只白骨爪——是刚刚的皮夹克的。
“在这里，你就是永生的哦，小哥哥。”
龙井摇了摇头。
“这样活着，跟死去又有什么区别？”
伴随着多罗拉挥动了自己纤纤小手，白骨沐水而出，一步一步地迈到了她的背后站定。
除了头颅，皮夹克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了任何一丝血肉。
“嘎吱、嘎吱……”
不详的声音在众人的身后响起。
陈楚辞骤然回头，却发现他们已经彻底地陷入了白骨的包围圈，一颗颗腐朽的头颅毫无生气地凝望着在场的每一个生者，嘴角是冰冷的诡异微笑。
中年男人吓得一个激灵，他连滚带爬地脱起了衣服，嘴里还念叨着：“听话，我最听话了……我不想死……不想死……”
等距离他最近的龙井发现不对劲想要阻拦的时候，这个人已经彻底脱光了自己跳进了水中。
他疯狂地扭动着身躯往多罗拉的方向前进着，“哗啦”——他跳出了池水，毫发无伤。
这人的精神状态是快要崩溃了么？
龙井摇了摇头，他看向陈楚辞，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只见陈楚辞平静地扫了一眼在场的众人，除了陈越不在，男女都有。他指着那个小姑娘道：“潇明，你先带阿姨们过池。”
小姑娘愣了一下，她问到：“衣服呢？”
陈楚辞微微俯身，一把捞起了地上中年男人丢下的衣服，反手摔到了对面。
“我给你们丢过去。”
话音未落，他单手拽起了坐在轮椅上的龙井，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把大刀，塞进了他的手中示意他跟自己并肩战斗。
“快！”
潇明再不留恋。
她毕竟是受过训练的，不再会像真正的普通人一样犹豫。
“走！阿姨我们快走。”
陈楚辞甩出了更多的冷兵器，全数丢到了男人们的手里。
不是没有男人想要先跑的，只不过陈楚辞拽着龙井，两个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我不是毁约者，但是这并不代表我没有使用‘秘柜’允许的方法处理过玩家，你们最好想清楚再动。”
或许是陈楚辞的眼神太过冷酷凶狠。
手里拿着武器的男人们顿时不满地嘀咕了两声，最终还是回过身面对着那些可怖的骷髅。
陈楚辞闭着眼，凭借敏锐得脱离人类范畴的感知挑起了地上的衣服丢向了对岸。
身后的水声渐渐从喧哗归向了平静。
潇明的声音响起——“好了。”
陈楚辞拉近了自己跟龙井的距离，侧身让开了水池的通路。
“你们快撤。”
他的呼吸几乎打在了龙井的额头，凉凉的，但至少还是有活人的温度。
龙井闻言咽了咽口水：“我呢？”
陈楚辞笑了。
他抬手拍了拍龙井的脑袋，等所有人都通过以后方才松开对他的钳制。
“知道我为什么死了几十任队友么？”他笑得露了尖锐的虎牙，“因为，我的队友必须跟我一起断后。”
开玩笑的。
龙井：“……”
现在离婚——呸，现在解除队友关系还来得及吗？
陈楚辞不用看都知道龙井在想什么。
“来不及，等死吧。”
骷髅们已经逼到了眼前，它们锐利的骨爪屠刀已经高高地举起，只剩下刺骨的死意与满身的风雪寒气。
龙井握住了手中的大刀，紧张到无以复加。
陈楚辞反身再次一挑地上的全部衣服，丢向了对岸。
虽然他对龙井说的是队友要跟他一起断后，可是实际上这句话还有下文——要想伤害他的队友，无论是NPC还是玩家都得从他的尸体上跨过去——被陈楚辞惨绝人寰的运气给“克”死的不算。
无数骨骼破碎的声音响起。
龙井刚准备挥刀，却发现陈楚辞已经挡在了自己的面前，游刃有余地阻挡着骷髅的前进。
他是真的强。
“你看好了，打架是有章法的，攻击NPC要尽量抓住致命点……”
陈楚辞是在教学。
他不是不会愧疚的，只是生生死死里走过得多了，难免麻木。
但是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毕竟是队友。哪怕是关系不那么和谐硬凑上的队友，以陈楚辞外冷内热的性格也不可能放任自流。
雪白的骨头倾倒进温泉池水之中，渐渐堆叠，终于铺就了一条宽敞的大道。
多罗拉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惨白了。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好像根本就不会累的陈楚辞，心想：这他妈的是个玩家？
路铺好了，陈楚辞拎着龙井三步两步点过池中白骨，最后反戈一击，又将池水中的骨头们劈得飞起直直地滚向了来路。
一刀断水。
纹身小混混穿了一半的裤子，呆愣道：“卧槽！玄幻？！”
龙井也是这么想的。
然而，下一刻，多罗拉咬牙切齿的声音传来——“欢迎各位客人光临SPA中心。”
但是她很快就平复了糟糕的心情。
这些人完蛋了。
骷髅们终于停止了动作，保持着原本的动作与状态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既然大家都体验过了我们美妙的温泉池水，那就请大家继续跟着小妹妹我来体验下一项……”
陈楚辞的视线扫过了所有人的脸。
他忽然间抬手：“那个男人呢？”
“嗯？”
陈楚辞又提醒了一句：“你们最好检查一下自己的东西。”
“如果我没有猜错，他应该是毁约者。”
“毁约者的系统跟普通玩家不一样，在他们的世界里，团灭其他玩家对于获得游戏收益会有更大的增幅。”
“换句话说，毁约者就是潜伏在普通玩家里的black sheep。”
“毁约者？”
陈楚辞还拎着龙井，闻言回了他一句：“总而言之，大部分都是根本就不配称之为人的存在。”
他的神情冷了刹那：“渣滓。”
“我的评价单？哪里去了？！”上班族惊呼出声，将自己的西装外套脱了下来，几乎是倒了个个儿。
但是，依旧没有任何东西掉落。
龙井有些疑惑：“你们的评价单还没有交给老约翰？”
“不是！他说！他说这张评价单要最后才能够上交！”上班族一脸的焦急，“所以我就先把评价单放在衣服口袋里了。”
众人的视线忽然间集中在了陈楚辞的身上。
龙井感觉不太对劲。
陈楚辞却像是完全没有动静一样，开口问潇明小姑娘到：“陈越呢？”
潇明摇了摇头。
“我出来的时候就没有看见他。”
本来按照他们的约定，陈越最迟也应该会在早上跟陈楚辞汇合。他离开潇明也是为了确认陈楚辞的平安，但是谁也没有想到，这个人竟然在回房间以后就再也没有出现。
陈楚辞还记得自己在暴力脱离特殊副本的时候，似乎看见了待在房间里的陈越。
对方应该也看到了自己。
那么，他根本就没有理由不出来汇合。
除非——
他出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