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家村。
封云海端着做好的午饭,从屋里出来,走到东屋停下,然后敲门。“云隽,开下门,二哥给你送吃的来了。”
屋里没什么声音,过了一会儿,才有人开门,封云隽穿着一身白色厚衣服,手里拿着一本书,没什么表情的盯着封云海,说:“不用了,我不饿。”
“不饿什么不饿?”封云海平静的看着封云隽,说:“吃饭,吃饱了饭才有力气看书。”
封云隽虽然不能参加科考了,但仍旧在读书,也不知道是为了十年后的考试还是其他的,封云海对封云隽看出没有意见,他本来除了读书也不会做别的。
说着他就端着碗往屋里走,只是他刚进去两步,就被封云隽拦住了。
封云隽不仅拦,还把封云海推着往外走,封云海手里端着饭碗,不方便行动,就被封云隽推到了门外。
“云隽,你这是做什么?”封云海声音有点沉的问道。
封云隽仍旧是平平静静的看着封云海,说:“我们既然已经分了家,那以后没事你就别到我这里来,我这个当弟弟的不争气,我们爹娘也不争气,让你们受了连累,以后为了不连累你们,在村里赚不到钱,你们就别在我们这里来了。”
封云海这下懵了,封云隽今天说的话很让他弄不明白,“封云隽,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我们桥归桥路归路,没什么事就别来走动。”
封云隽说完,转身就进屋关门。见封云隽关门,封云海终于明白封云隽是什么意思了,他这是要断绝他们的兄弟关系?
几乎没有经过思考,封云海直接伸出一只胳膊塞进门缝里,阻止封云隽关门。胳膊用力,上面的肌肉紧绷,庄稼汉子的力气可比读书郎的力气大多了,在封云海这样蛮横的阻止下,封云隽总算没有把门关上。
门关不上,封云海就着伸进去的那只手,一把抓住封云隽的胳膊把他从屋里拽了出来。把人拽出来,他直接就劈头盖脸的吼道:“封云隽,你给我说清楚,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我们家兄弟虽然分了家,可没断绝关系!”
封云海没读过书,翻来覆去的也就这一句话,问封云隽是什么意思。他其实想问的还有很多,想问封云隽怎么会这么想,他是什么时候开始起的这个心思?还有,他这么说到底有没有考虑过他和封云河的心情,断绝了关系,他准备怎么做,是要搬家,还是怎么的?
想问的问题太多,最终问出来的却只有那一个,他和封云河对封云隽还不好吗?他到底想怎么样,如今这个家变成了这个样子,他现在这么做,到底是怎么想的。
“封云海,别告诉我你听不懂!”封云隽也恼了,他终于装不下去平静了,他满脸愤恨的盯着封云海,怨恨的喊道:“爹娘进了监牢,我和蔷薇跟你们分家,你们要分出去过,不就是觉得我和蔷薇拖累了你们,如果和我们住在一起,不分家,那你们在村里就不能做果酒生意,因为司云和封衡说,有我们就不成!”
“既然这样,你还在这里装什么哥哥样,要分就分个彻底啊!反正你觉得我和蔷薇是拖累,告诉你们,等开了春,我就把分到的这一边小房子给卖了,带蔷薇去外面过,以后我们老死不相往来!”
封云海浑身一震,抓着封云隽的手力气不自觉加大,他起初以为封云隽是说气话,仔细去看,却发现封云隽说的不是气话,他是真那样想的。
“封云隽,你、你,你怎么能这么说!”颤着手指,封云海指着封云隽说不出话来。
封云隽低垂着眼,竟是冷笑了一声,“我怎么就不能这么说了,你们做得出来,我就说得出来。”话落,他这次是真的成功的回到了自己屋子,而封云海也没心思再去抓他。
嫌恶的盯着他手里的那个碗,封云隽恨恨道:“以后也不用你们施舍,这一碗饭,我和蔷薇还是吃得起的!”
说完,封云隽就关上了门,把封云海关在了外面。
封云海呆呆的望着面前紧闭的木门,浑身都没了力气。他哪里做错了?分家这件事是他们的错吗?如果当初不是他和娘一直要找司云封衡的麻烦,他们能有这个下场?如果不是爹和娘偷了人家的孩子,他们能有这个下场?
爹娘因为偷孩子罚了那么多钱,家里的地全给卖了,不分家,他们不能继续做果酒生意,以后他们家里吃什么?
况且,就是不出这件事情,他和封云河也早就计划分家,只不过是刚巧赶上了。
封家三兄弟分了家,结了婚的封云海封云河各一家,未出嫁的封蔷薇跟着封云隽,当初封云海和封云河问过封蔷薇的意见,她表示只跟着封云隽,在她看来,封云隽即使再不能考试,也比在乡下干活的哥哥好。
封云隽在县里读书读了那么多年,也认识县里的人,到时候他们可以去县里住着然后找个赚钱的活计。
因为封家的老房子早没用了,只有这么一个还算大的新房,所以几兄弟分了家也没有重新建房,如今家里钱不多,就还是像以前那样住,只是各自管各自的钱,吃饭的时候夜分开吃。
封云海封云河为了封元卷方便,把家里的厨房让给了他,他们两个在院子里搭了个简单的土灶,打算等开了春再好好修建。
他们都这么为封云隽着想,又是哪里对不起封云隽了,让他这么恨他们两个。
“二哥,云隽就是恨我们和他分了家,他觉得我们都嫌弃他,所以恨我们。”封云海呆呆愣愣的想着,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他转身,封云河就站在他身后,手里同样端着一个碗,很明显也是来给封云隽送饭,只是碗面的饭已经冷透了,看来比封云海还先来,“云隽是狠了心要走的。”
封云海道:“他去哪儿?他能去哪儿?如今书院不要他,他也不能参加科考,村里这小房子谁要,身上没有一分钱,他想去哪儿?”
“蔷薇说云隽在书院读书的时候认识了几个朋友,前些日子,有一个朋友写信给他,说能帮他在县里找个活儿干,云隽是读过书的,还考取过秀才,当个账房先生也没问题。”
“原来他早就打算好了。”封云河说完,封云海道。
封云河往前走了两步,脸上也有点愤怒和有点失望,“是,他早就打算好了,在我们坚持分家之后,他就打算好了,他心里早就恨透了我们,恨我们在那个时候还要分家。”
封云海气得直喘气,“恨我们?他凭什么恨我们,我们有哪里对不起他了?!”想到什么,封云海又问道:“他既然早就打算好了,为什么这个时候才说,之前不说,另外,他哪里来的钱出门。”
封云河摇头,“没一个月爹娘就要流放了,今天一大早,他就去县里看了他们。我觉得可能是爹娘和他说了什么,所以他才豁出去和我们断绝关系,至于钱,娘那么疼他,怎么会不为他准备点私房钱。”
封老太一直觉得封云海和封云河窝囊得很,被司云封衡吓唬了几句就不敢和他们作对,如果是封老太对封云隽说了什么,导致封云隽彻底和他们断绝关系,也不是没有可能。
封云河有点迷茫,他不知道是该伤心还是该自嘲的笑,他们娘这样想他们两个,在她的眼里,他和封云海就也不是她的儿子了吗?就因为她最有出息的那个儿子没了前途,所以她也恨他们两个了?
他们有妻有子,有家庭要养,难道她非得看着这个家真的完了,她才甘心?
封云海也迷茫了,两兄弟站在院子里,呆呆的看着对方,封家的院子以前很热闹,如今却一片寂静,人只少了两个,却再也回不到以前了。
封云海一家内部出现极大问题,这边封衡一家却是忙了起来,封宅找回了丢失多年的儿子,必须要办宴席庆祝,大儿子二儿子要跟着小儿子回家,回去看那家人被流放,再去给那家偷了他们孩子的人点颜色看看,这时间就不多了。
短短几天的时间既要收拾行囊,又要举办宴席,封宅忙得不可开交,人逢喜事精神爽的吴氏吃了不少的药膳,精力满满的带着两个儿媳妇操办了起来。
吴氏早年在章家村就是个麻利的媳妇儿,家里大事小事都包干了,封元章出门做生意,屋里的事情就没有让他操心过,后来生了两个儿子又把他们养大,更是学会了一心多用的本领。
这次办宴席,吴氏仍旧没让封元章插手,而是让他帮三个儿子们准备行囊,家里如今多了这么多的下人,又有两个儿媳妇搭手,封元章来捣什么乱。
封衡和司云决定五天后回去,正巧能赶得上看封老太封老头流放,等看完了那两个人流放,他们就准备带封成元两兄弟回封家村一趟,那两兄弟非得看他们住的地方,估计还要找封云海封云河两个打一架,封衡司云拦不住,就同意了。
反正其实他们也很想打那两人一顿,封成元封成丰去打,还挺好。
再接着他们就会去章家村,从封家村到章家村还是要一两天,那会儿开春了,回家把墓扫一扫,就擎等着清明来了就行,扫完墓封衡司云就要带两个哥哥去他们的酒楼看看,那两人要看了他们的酒楼才放心他们两个留在青山县。
封衡司云五天后就走,那这时间就很紧了。
吴氏在那边准备宴席和宴请人的名单,封元章就带着新找到的儿子去买路上需要的东西,其中居然还有一些送给周婶陈叔他们的小礼物,除了买东西,就是拉着封衡到处认人,见着一个认识的就和那人讲这是他儿子,找回来了!
也不管那人和他的关系好不好,是不是真的有那么熟悉。
好几次,司云看到有好几个人满脸抽搐的离开,不就是找到了儿子,至于这么高兴么!
人家可不就是高兴,失踪多年的儿子找回来了能不高兴?在司云看来封元章这还算保守的了,要是搁现代,找到儿子,不买几个报纸版面,上几个新闻头条,封元章估计都发泄不出来他心里的兴奋。
他这还只是告诉了认识的人,还没过分的让所有人都分享他的喜悦呢。
司云默默为封元章正名,然而等到宴席开始这天,他看到封宅外摆了一条街的流水席,各位想来吃的都能吃,也不拘送礼,只需要说几句好彩头的恭喜话就行,他才明白,封元章他不是不显摆,只是没在当时显摆。
“儿啊,这衣服紧不紧?勒人不?”吴氏紧张的给封衡整理衣裳。
宴会前夕,得翠阁总算是连夜给封衡和司云一人赶制了一套衣服出来,只是司云封衡的体型不一样,封衡长得高挑瘦削,而封衡身板结实,吴氏总担心封衡的衣服不能穿。
宴会都已经要开始了,吴氏还在屋里给封衡整理衣服,连去外面迎客都不愿意。
封衡轻轻拍了拍吴氏不停整理的手,温声说道:“娘,不紧,刚刚好,穿着很舒服。”
“哎!不紧就好,以后娘就记着这个尺寸,亲自给你做一件。”吴氏双眼泛泪,激动的说道。
封衡微微蹙眉,“娘,您就别做了,做衣服伤眼睛。”
“伤什么眼睛,你两个哥哥的衣服娘都不知道做过好几套了,这外面的衣服好看是好看,可哪里有娘做的贴心和舒服?”吴氏一言堂,拉着封衡就往外走,“好了,别说了,我们去前厅吧,客人应该来得差不多了。”
封衡有点不习惯吴氏这种体贴,和这样的长辈他也不知道怎么相处,也不知道摆出什么样的晚辈姿态才算正确,毕竟他从小被封老太冷落,如何应对这种年纪的长辈,真的有点无措。
但吴氏是他的母亲,这种感情是他心里深处期待了很多年的,因此纵然不习惯,还是顺着吴氏的力道走了出去。
司云就等在门外,听到开门声,回头一看,看到封衡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吴氏见着司云,也过去拉他的手,一手牵着一个,笑眯眯的往前厅走。司云可比封衡自然多了,他亲亲密密的贴着吴氏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说讨喜话,直说得吴氏笑得合不拢嘴。
到了前厅,人果然已经来得差不多了,这么些人,司云和封衡也不认识,吴氏就一边给他们介绍一边带着他们往封元章那里走,封元章身边还站着两个和他差不多同岁的中年人,司云和封衡一看,立刻判断出那两个应该就是两个嫂子的爹,他们这个家的亲家。
不过或许是今天的日子好,又或者是他们已经隐约得知司云和封衡要回青山县额消息,那两个中年人见着他们两个来了,只笑着说了一些吉利话,说找回来了就好,意味着好兆头之类的等等,没露出一点不满意封衡回来的模样。
封衡要见的人挺多,那两个只说了几句话就走了,然后由封元章领着他们两人去见别的客人。
大厅里一片热闹,男人们聚在一起讨论生意,说些最近城里发生的趣事,女人们则围在一起,讨论些最近的衣裳妆容首饰,或者谁家的女儿嫁人了以及谁人家里又抬了一门妾室,又谁飞上枝头当了凤凰,看到封衡司云两个是一对,竟然没有一个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阿云,阿衡,这些都是人精,自己家做生意赚钱都来不得,哪里顾得上看别人家热闹。”封成丰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他们身边,朝两人挤眉弄眼的笑着说。
笑话,他们家的儿子找回来了,不过就是和一个男人结婚了,有什么奇怪的,崇朝又不是没有男人在一起的例子。
而且这些人即使要看笑话,也不可能表露出来。
司云一听,立刻明白了。也是他想左了,在封家村呆久了,看过了心思直白的村民,即使是几个有心机,也不是很厉害的,他差点忘了商人的心思本来就多些,而且个个都是人精,八面玲珑,怎么可能在这种场合表达出自己的那些小心思。
就是青山县吉祥酒楼的冯掌柜,绿地楼的廖掌柜,翠云堂的二掌柜,哪个不是人精?如果不是他和封衡有和他们说话的依仗,怕是也会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这是封衡,我小儿子,找回来了,英俊吧!”
“什么,不英俊,你这老小子是不是想挨教训了,分明和我年轻的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那是阿云,我小儿子媳妇儿,能干得很呢!长得也漂亮!”
“哎哎哎,我那小儿子还会做生意,自己就开了酒楼。老陈,你那儿子开酒楼了没有?什么,还在读书?哎呀,那可是比我儿子晚了一步,可惜了!”
“哎呀,都说别问我儿子成亲了没有,成啦,就是他旁边那个长得特漂亮的孩子,我家儿媳妇儿,好看吧!”
封衡司云两人和封成丰在后面偷偷聊天,前面封元章就领着他们见了一大群人,说是让封衡和那些人认识,其实就是封元章一个人在那里显摆,显摆到后面,弄得本来也在显摆的吴氏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人家的儿子在读书,是要奔着科考当官去的,你那封衡和人家比什么。还长得像你?明明是长得想她,那鼻子那眉眼,都是照着她长得。
封元章你能不能别那么厚脸皮,合着孩子生下来,全是照着你长的,我就一点功劳都没有?
吴氏憋得不行,偷偷捏了一把封元章的腰间软肉,总算是让他收敛了点。封衡司云封成丰三个站在后面,看到这一幕,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大人们在一起说话聊天,小孩子们也有聊的,小孩子们没有那么多的话题,唯一能说在一起的大概就是玩具了,最近出了什么小玩具,有什么好玩的,或者先生们布置了什么功课等等。
吃饭的时候说什么功课,只管玩就是了,封安轩几兄弟姐妹可算是找到机会显摆他们的新玩具了。
封安芽和封安棠两个拿出精致的洋娃娃,那细腻的眉眼,和纤瘦的身材,立刻引得周围的小姑娘一阵惊呼。这还不算,两姐妹还拿出了这几天她们偷偷给小人做的小衣服,几个闺蜜围在一起给洋娃娃换衣服打扮,想怎么给她们换衣服就怎么换,引得几个小姑娘羡慕极了。
封安轩和封安睿也一样,两个小男孩儿宝贝似的抱出一个大盒子,然后打开,又宝贝似的拿出里面的变形金刚,他们也不说话,只上手直接摆弄,没多久就把一个四四方方的四脚怪变成了一个直立的人。
小孩儿还不知道这机器的器械精密,但那可以变换形状的玩具,就已经引得他们连连惊呼。
这是什么玩具,怎么外面没有?还能变换形态!
嘿嘿,不仅可以变换形态,他们还有名字,两个人还是对手。
封安轩封安睿两人一人抱着一个近五十厘米的变形金刚手办就在桌上打了起来,踢腿的踢腿,出拳的出拳,五十厘米的手办对于大人来说都比较大,对于小孩子来说更是如此。
在他们眼里,那就是两个庞然大物在桌上对打,分明没有什么很华丽的姿势,小孩子们却已经脑补出了一出精彩的打斗,以及两个庞然大物的爱恨情仇。
有大人们看到了这两个玩具,露出惊叹的表情,他们可不是小孩儿,这玩具太精巧了,要是拿出去卖,肯定能赚不少银子,也不知道是谁做出来的。
有人有心想问,可目前的情况又不好问,就打算等宴会结束了,过两天来找封元章谈谈,要是能量产出来,这可是能赚大钱的!
然而这人注定没有机会,因为就在第二天,拿出这玩具的人就要走了。屋里的宴席中午吃完了就结束了,而外面的流水席则一直持续到晚上。
外面的流水席司云和封衡没管,他们跟着封元章送完客之后就回了屋休息,晚上醒来吃饭,吃了就检查行李,看有没有遗漏的,然后就和吴氏封元章两夫妻说话,那一夜他们都没睡,一直说到了第二天早上。
鸡鸣时分,天色亮了,四人就拿着行李,带着小厮离开了封宅,坐马车前往府城,等到了府城,他们便会坐船,然后赶往青山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