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媳妇儿一直带着司云到了村子的边缘,在一间有些破的房子面前才停了下来。
“这就是何四婶家,你在这儿等等,我进去找她。”村长媳妇儿对司云说道。
司云点了点头,村长媳妇儿就进去了。司云没事儿做,就在外面四处打量着,之前村长媳妇儿说何四婶家庭条件不好,他以为只是普通的不好,没想到到现场一看,这岂止是不好,分明就是特困户。
他们家之前条件差,那是封家人逼的,而何四婶家是真的不好,特别不好。没有院子,只有一堵什么也遮不住的矮墙,从墙外面都能看见里面的情况,里面只有一座矮小的茅草屋,茅墙壁是草泥做的,草屋的墙壁已经破了洞,露出了里面的碎草,洞上面有新的泥巴,补得墙壁磕磕巴巴。
茅草屋前坐着一个干瘦上了年纪的婶子,头发花白,她正在干活,手里拿着一件衣服,凑到面前眯着眼睛缝缝补补。
村长媳妇儿进去了,她就颤颤巍巍的把手里的活计放下,站了起来。外面能看得见里面,但并不代表听得清,从门口到里面还是有点距离,司云只模糊的听到村长媳妇儿说了做衣服,做被子,能赚点钱什么的,然后就被叫进去了。
司云一进去,何四婶就朝他走了过来,苍老的脸上带着些拘谨的笑容,满是褶皱的双手握在一起,明明很紧张,却故作轻松的问:“衡子家的,你要做新被褥新衣服吗?你要做什么样的我都能做,收费也不贵,布料那些你有没有要求?这样,你要不要看看我以前做的?”
司云进去一句话都没说,何四婶都说了一连串的话。
这也怪不得何四婶,村子里的那些小媳妇儿们都会自己做被褥衣服,在县里扯点布料回来就行,也就只有单身汉们和有点钱的人家才会找人做被褥,一年到头,她也赚不了几个钱。她年纪大了,要不是有村长媳妇儿偶尔叫几个人给她带生意,她可能连日常生活都保证不了。
说完,她就急忙进了屋里拿她以前做的东西,生怕司云会拒绝。
村长媳妇儿有点尴尬,但还是帮何四婶解释了几句。司云听完,没表示不满,其实他听能理解何四婶的,况且她也没做什么,只是太热情太紧张了。
司云对老人一直有很好的耐烦心,俗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以前他奶奶爷爷健在的时候,就很疼他,有时候他们几兄弟在外面长时间不回去,一回家,爷爷奶奶就很亲热的给他做东做西,可惜……
何四婶出来了,司云敛了敛神不再想,他已经打定主意了,如果何四婶做得好,就算距离他的期望值有点距离,他也会让何四婶帮忙做被褥衣服。
然而看着何四婶手里的作品,司云有些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他上上下下摸着,何四婶给他看的是一件衣服,那衣服做工细密,没任何线头,总阵缝的地方也感觉不到任何凹凸不平,做工很不错啊。
除了布料不珍贵,其他的没任何问题,比街上的都不错了。
何四婶小心翼翼,“衡子家的,你觉得如何?”
司云点头,眼里露出满意,“行,婶子,我家的被褥和衣服都交给你,只是数量有点大,你会不会很累?”
“不会不会,你给多少我就能做多少。”
见何四婶真的没有勉强之意,司云就把怀里的图纸拿了出来,仔细和何四婶说了该怎么做,有什么要求,又说了做几套,又放了几两银子给何四婶前期买布料,他们这才离开,何四婶不愧是会做的,司云说什么她都能很快理解。
离开之后,司云不由得问村长媳妇儿,“婶子,何四婶的手艺很不错,她怎么会过得那么……那么不好。”他很不理解,何四婶的手艺好,就算不是富足之家,怎么也不会过得那么差吧。
村长媳妇叹了口气,道:“怪你也不了解,何四婶早年嫁到我们封家村,她有男人,但在原来的家里好像过得不怎么样,身体就不怎么好,就没生孩子,她学了一门手艺,帮人缝缝补补,日子过得还行。可到了三十多岁,她男人生了重病,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钱,几年过去,就她一个人住着,就成了这样了。”
竟然是这样吗?
司云惊愕,他惊愕于何四婶的经历,又惊愕于何四婶的年纪,何四婶看起来像五六十岁的人,没想到才三十多岁。古代人的寿命似乎没现代人那么长,可三十多岁也不算很老吧,算是壮年,而何四婶……只能说,困苦的生活最能消磨一个人。
接下来,司云和村长媳妇儿就一边说一边回去,通过和村长媳妇儿的聊天,他也了解了许多封家村的事。
比如封家村有六十多户人家,看着是周围几个村子里最大最富庶的,人们的生活也比其他几个村子里的过得好,可是村子里仍旧有好几家家庭困难的,几乎都要揭不开锅,除了特困户,还有贫困户,那些都是家里没有孩子或者孩子不孝顺的。
作为村长媳妇儿,她经常看到村长对那些人家叹气,可又没办法解决那些,只能偶尔拿点钱接济他们,可仍旧治标不治本,他就希望村子能更强点,让他们至少能安稳度过这一生,或许就是因为这些事,村长就执着于有个人能帮他们村子,之前封云隽有很大的可能考上举人,他才对封家那么偏袒,就是希望封云隽当了官能拉村子一把。
而现在……他对司云他们好,一是之前心里就有点愧疚,二来就是他希望司云和封衡他们能帮着点村子,帮衬点村里人。
听完,司云表示村长这想法很天真,因为即使是一个国家,贫富差距也是存在的,总有人过得好,总有人过得不好,他只是一个村长,也没多大的权力,凭一己之力想要改变,真的不容易。
而且寄望于别人来帮忙,还不如让那些人自己想办法赚钱过活,像何四婶,虽然家庭贫穷,但人家会一门手艺,过得是差点,也能活下去,只要有活,就能赚钱。
他会按着村长媳妇儿的意思给村里人一点活,但不可能一直帮他们。
司云心里对村长仍有微词,对他们家的看法却也改观了一点。
“婶子,对此我倒是有个建议。”司云说道。
村长媳妇儿眼睛一亮,道:“什么建议?”
“我记得村里有公用的银子是不是?”司云问,得到村长媳妇儿点头,他便继续道:“我可以出一种方子给村子,让我们封家村所有人都来做,那个秘方需要的人手比较多,你们可以从每一户人家里召集人手来工作,轮番工作,最后那东西卖的钱,一小部分可以归出了很大力气的村长家,一部分放进公用,最后那部分就发放给村里人,这样一来,每个人每月也能赚点银子。”
“当然,如果不愿意做的,也可以不做,那么他们的那一部分共用钱还给他们。”司云补充道,有人干活就有人偷懒,从最初就要杜绝这件事。
村长媳妇儿听了,没多想就觉得这个办法好。要真像司云说的那样,那岂不就是他们整个村子的生意了?
他们自己有生意,那赚出来的钱是他们自己的,但村子里有生意,赚来的钱就是整个村子的。
“那是什么方子?”村长媳妇儿急不可耐的问道。
司云笑了笑,道:“酒方。”
酒?!村长媳妇儿惊了,好酒的价格不低,而且酒一直都有市场,以前村长也去过远方,听说有些有钱人家就是靠卖酒赚钱,他们有专门的酒庄,做出来的酒好喝,每一斤就能卖出天价。
而且因为酒卖得好,酿酒的人手就少不了,村长曾说过,一个庄子一百来人,全酿酒,那是个什么概念!
要是他们村子里的人也去酿酒,那岂不是赚翻了?村长媳妇儿相信司云手里拿出来的东西,迄今为止,他就没拿出过不好的方子,得到他家方子的人生活都好过了好多。
昨天晚上他们得到果酱之后,她就让王林文出去问了刘三爷他们的生意,因为透漏出他们也得到了秘方,所以刘三爷他们也没藏私,就说他们一天至少能赚一两银子,如果遇到大客户,赚两三两也是正常。
二三两,村里人在地里刨食一个月才赚得到的银子。
怪不得刘三爷他们家的人都不怎么下地了,种的粮食也少了不少,有这些个赚钱的生意,谁还去地里刨食啊。
所以说,司云手里拿出来的酒方子,绝对能赚钱!
一时间,村长媳妇儿都激动了,拉着司云不顾形象的就往家里跑,也顾不得那些人看她怪异的表情,看就看吧,以后你们也会和我一样!
回了屋,村长和王林文还没回来,村长媳妇儿恨不得让自家小儿子去山里把村长和王林文找回来,让他们别忙了。
还是司云把村长媳妇儿按住了,他慢声细语的说:“婶子,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不是短时间就能做好的,村子里那么多人,也不是所有人都对我和封衡的印象好,说不定他们还会觉得我们把东西拿出来别有企图。”
“等你们家果酱的生意上了正途,村民们看到了更多的效果之后再说吧。你们家毕竟是村长家,在村里起带头作用,如果你们都用我的方子,想必村子里的其他人就不会那么抵触了。”
司云这么一说,村长媳妇儿才冷静下来,是啊,虽说司云和封衡赚了钱,村民们也认可他们的赚钱能力,但到底对他们不了解,又因为封家的事,他们打心底里没怎么把司云和封衡当做村子里的一份子,此时拿出酒方,是会引起一部分人的反弹。
不仅如此,说不定还会让更多的人对司云和封衡产生嫉妒,更甚至去他们家偷东西都有可能。如果他们家赚的钱多了,那说话就更有底气了。
于是,村长媳妇儿就决定听司云的话,等他们家的果酱上了正途再说,不仅如此,她还决定在这之前都不要告诉村长和王林文,也嘱咐小儿子别乱说。
下午五点过,村长和王林文才回来,村长媳妇儿面色如常,司云更是冷静,他们也就没发现什么不对劲儿,加上他们很想试试用泉水做出来的果酱味道,更是发现不了别的。
把泉水倒进锅里,他们就开始用泉水做果酱了。
一直到深夜,村长家终于做出来了和司云差不多味道的果酱,因为得到司云提醒,他们加入了一点酸梅,果酱美味得他们恨不得把勺子吞下去,那一天晚上,他们吃的就是馒头抹果酱,那酸甜味儿直到梦里都还留在嘴巴里,真甜到了心底。
司云也是在村长家吃完了饭才回去,当然,在这之前他把封衡吃的送过去了,送的就是果酱,不是不是完美级别的,而是他们的试验品,除了果酱就是馒头,那天晚上,封衡也是吃的馒头抹果酱。
后来司云倒是听说封衡知道那果酱不是他做的之后,就用果酱和工地上的工人们换了吃的,工人们吃得不差,他最后也吃得丰富了。
说起把东西交给封衡,司云注意到他的手上起了很多水泡,有些还破了,那天傍晚,他就又去了何四婶家,让她先把衣服被褥放下,做一双手套。
手套用三层麻布做成,虽然厚了点,但能保护手。男人的手确实粗点没关系,可一直出水泡,那也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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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家,你这手套的样式,我还从来没见过,你在哪儿买的,我也想要一双。”中午,工人们休息了,女人们在做饭,男人们就在一边休息,饭还有一会儿才好,工人们就三三两两坐在一起聊天解闷,说话的正是其中一个工人,“我这手因为递砖,打了好多水泡,每天晚上把水泡戳破,疼得不行,要是有你这样的手套,应该就不会那么疼了。”
三天前,工地上的工人就注意到封衡的手上多了一双褐色的手套,工人们也见过手套,但那都是贵族老爷们带的,到了冬天,他们会用皮子以及其他的东西做成手套,有五指分开的,五指合拢的,筒口稍长,冬天带着很暖和。
以前到大人家里干活,他们就很羡慕那手套,可那不是平民能用得起的,冬天冷了,他们揣进袖套里也一样暖和。
不过封衡的这手套他们却没见过,很薄,夏天能戴,似乎是专门缝制出来干活用的,样式还和他们见过的有点不同,露出了五个拇指,干活非常的方便,有了这手套,封衡的手上就没出过水泡。
好些工人都好奇封衡手上的是什么,但碍于封衡是东家,他们就没来问,而这个工人不同,封衡的床铺就在他的旁边,两人晚上还会说点话,于是就熟了起来。
“这叫手套,是我妻子专门找人给我做的,为了防止手上长水泡,很方便。”封衡一听,便说了,言语间还带着一点炫耀,“你们要是想要,等一会儿他给我送饭来,我就帮你们提提。”
工人眼前一亮,赶紧说:“想要想要,就是不知道这手套多少钱,要是贵了我们可能就买不起了。”
封衡笑着道:“不贵,之前我问过我妻子,因为这手套的布料很便宜,一两文就能买上好一些,都是做衣服生下来的边角料,所以一副手套只要三文钱,才几个包子那么多钱。”
一副手套三文钱,一副能用好多天,而手上水泡多了,买药的钱就不止三文,倒是可以一直忍着,但谁的手不是肉长的,也怕疼,出三文钱就能好受很多,工人也不觉得贵。
当即他就说要,然后再去问问别人要不要,他做个统计,一会儿就来告诉封衡。工人的速度很快,那些工人也早就眼馋封衡的手套,便立刻表明他们也要。
几分钟过去,工人就回来了,带回来了一个好消息,工地一共有二十来号人,他们全都要一副,有人钱多,还多要了一副备用,总共算起来,一共有三十副手套。
手套定下了,就等司云来了。
于是,等司云拿着午饭来找封衡的时候,便看到那些工人的眼神非常灼热,他身体抖了下,连忙把封衡拉到一边询问,“他们为什么那么看我。”
封衡顺手摸了下司云的手背,三天过去了,司云都不让他回去,自从捅破那张窗户纸之后,封衡就一直想和司云在一起,可司云不准他回去,他就只得忍着,偶尔在司云来的时候占一点便宜。
司云感觉到手背上的动作,他翻了个白眼,赶紧把手收回来,之前他就是被猪油蒙了心,才会觉得封衡老实。不准他再占便宜,司云赶紧道:“到底怎么回事。”
见司云真不让了,封衡只得忍下心里的悸动,正色道:“是这样的,工地上的工人们见我手上戴着手套,没有长水泡,得知手套的价格也不贵,就想问问能不能帮他们也做几双。”
正常下来的封衡看着还是很老实的,五官硬朗,面庞刚毅,司云感觉自在多了。虽然他心里接受了封衡,但要他立马就和封衡亲亲密密,还有点做不到。
他道:“可以,一共有多少,我记下,一会儿去告诉何四婶。”
“一共三十双。”封衡道。
行,记下数字,司云就打开饭盒和封衡一起吃饭,因为之前被司云警告了,封衡不敢再动手动脚,只是用眼神盯着司云,一顿饭艰难的吃完,司云赶紧让封衡去把一部分钱收过来,然后才提着饭盒离开。
“阿云,今晚我能回去睡觉吗?”封衡道,“这里的蚊子好多,咬得我很痒。”
司云摆手,“不行。我不是给你驱蚊草了吗,你睡觉前放在床上,蚊子不会咬你了。”
故意没把驱蚊草放在床上的封衡叹了口气,看着司云离开,失落极了。
司云可不知道封衡为了回家连驱蚊草都能扔掉不用,开始卖惨,他此时只想把手套的事情告诉何四婶,三天前,他让何四婶做了手套,想着不让封衡手上磨出水泡,何尝没有让其他工人看见然后为何四婶拉生意的想法。
何四婶干活麻利,做出来的手套针脚细密,也不会让那些人吃亏。
瞌睡来了送枕头,大概就是如此。
抵达何四婶家,把手套的事情说给了何四婶听,见何四婶脸上露出微笑,司云心里也觉得舒服。
与此同时,王家,王树和王林文进了地窖,从里面拿出了一个手掌大小的黑色陶罐,在他们地窖里,摆了足有二十个陶罐,里面装的全是沉沉的果酱,但王叔只拿出来了一个。
拿着陶罐,王叔让王林文把陶罐包好,他去赶牛车。赶着牛车,经过三天的准备,他们终于也准备进城做生意了,不过和刘三爷不同,他们是联系上王林文卖药时认识的一个酒楼老板,问他们收不收果酱。
那老板听到是果酱,没多大兴趣,市面上现在卖的多是肉酱,以前也有人做果酱,但味道就是差了那么一点,市场并不好,但想着也和王林文认识一场,便决定卖他一个面子,见见。
他们这次去见的就是那个老板。
进城,把牛车赶到寄存处,他们就往酒楼赶去。那老板的酒楼在青山县也不算小,所处地段也算繁华,所以从城门口走进去还需要一段时间。
一路走过去,王叔和王林文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为了转移注意力,他们便看看四周,看看那些人的生意,也一边聊会儿天。两人正说着,发现了一家在卖火锅的店,但那家店的生意好像不怎么好,门可罗雀。
“爹,那是司云和封衡他们的店吗?”王林文疑惑的问。
他虽然在县里工作,但从来没去过司云和封衡的店里,也没见过他们,回到村子里,司云和封衡也不再出门,因此他还不知道他们两人的火锅店在什么位置。
不是说他们两人的生意很好,赚了不少的钱,怎么客人这么少。在封家村村民眼里,司云他们的很多钱都是卖火锅挣的,完全没往其他方面上想。
王叔看了一会儿,微微摇头,“应该不是。我听去过司云他们店位置的人说过,司云他们的点铺面不大,很小,地段也不怎么好,门前放着一个麻辣烫的锅。不仅如此,老陈和周婶也在那里摆摊卖卤肉,这家店没有老陈和周婶,也没麻辣烫,肯定不是司云和封衡的店面。”
“既然不是司云和封衡的店,怎么也在卖火锅?”王林文不解。
接下来,他们更加不解,因为后面还有卖火锅的店,他不过是才离开几天,街上就多了许多火锅店,但无一例外,生意都不如何。
这个奇怪的现象让王家父子心里有些不安,直到了酒楼,因为要谈生意,才将心里的不安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