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无论颜彬怎么死缠烂打,王大爷最终还是没告诉他们到底所谓山上的秘密是什么。
到了吃饭的点了,王大爷就自己回去了,颜彬跑进厨房给陆意打下手,一边忙着活儿一边絮絮叨叨:“就算他不告诉我我也能知道,明天我就问导演去,导演肯定能告诉我山上到底都有些什么。”
在村里也住了有半个月了,他们对村里的情况大概有所了解了,可能是祖祖辈辈都是靠着这座山吃饭的缘故,村子里的人对这座山敬畏得很,四季都会举办祭祀山神的活动,但是在外人看来,便觉得他们这座山神神叨叨的,充满了神秘色彩。
“人家不愿意说肯定有不愿意说的理由,”陆意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你好奇心那么旺盛干什么。”
颜彬走过去帮忙端菜,转身放回到了一张简陋的桌子上,然后拿出碗筷来用热水泡过一遍,端到了桌子上的时候,看着寒碜的桌椅和满室橙黄的光,他再次叹了口气,不过也早就习惯了,一屁股坐了下来,打算开始吃饭,但是刚等他坐下,椅子的腿极其缓慢地发出了一声咔嚓的声响。
那不过只是短短几秒的事情,颜彬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手还维持着抓着碗的姿势,另外一只手拿着筷子,就这么摔了下去。
陆意哎了一声,伸手想去拉他一把,但是眼前忽然晃了下,觉得有点晕,一时也没看清,就这么直直地朝着地上一头栽倒了。
颜彬端着碗坐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陆意摔到了地上,愣了几秒钟,连自己都顾不得,把碗往地上一放,立刻伸手去拉陆意:“你怎么了?”
“头有点晕,”陆意重新坐在了椅子里,等着眼前的那股眩晕感慢慢地过去,“刚才下午的时候就有点了。”
“你的手很烫啊,”颜彬在摸到了陆意的手很烫后,又立刻去摸他的额头,发现他的额头好像温度更高一些,顿时有点慌,“下午吗?”
下午好像也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啊?
陆意好像也就出门了一趟,去帮助隔壁家的人一个忙。
“下午刚刚午睡起来,我嫌麻烦,出门的时候没有穿外套,”陆意的声音有点沙哑,他清了清嗓子,“可能有点着凉。”
“你这已经不是着凉了,你这是在发烧你知道吗!”颜彬转身给陆意倒了一杯热水递给他,旋即又拿出了手机打算出门找信号,“你先等下,我跟导演打个电话让他找个医生过来看看。”
陆意是觉得自己没那么严重的,他站起身来,想喊两声颜彬,但是却没有力气出声,过了会儿,他慢慢地坐了下来。
发烧了吗?
陆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却什么都试不出来。
除去有点晕,很想睡觉之外,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真的没有很严重。
安静地坐了会儿,把颜彬给他倒的水喝完了后,颜彬回来了。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又开始下起雪来,颜彬推开门进来的时候,带进来了一阵风雪,屋子里的气温霎时便降了下去。
陆意掩唇咳嗽了两声:“不用这么忙活,我没事......”
颜彬没说话,脸色颇为难看,他把借到的温度计递给了陆意,让他先测个温度,陆意无奈,只好接了过来。
颜彬一言不发地转身又出去了。
这种行为实在太反常,可能是出了什么事了。
陆意慢慢地站了起来,想要出去看一眼,走到门边,刚把门推开一条缝,凛冽的寒风倒灌进来,当头浇来,如同一抔冰渣子从头顶泼下似的,在瞬间夺走了他身体大部分的温度,陆意只觉得头疼欲裂,扶着门,脚底一软,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撑不住身体的重量而倒下去。
但饶是如此,他也看清楚了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形。
雪,大雪,铺天盖地的大雪,风雪汪洋,放眼望去,像是一片茫茫大海,望不到边际,下雪不过才短短一会儿,地上就覆了一层厚厚的白。
陆意的瞳孔微微一缩,有点讶然。
他从来就没见过这么大的雪。
风裹着雪拍打在他的身体上,激得他一个寒颤,猛地开始咳嗽起来。
漫天风雪里出现了一个黑点,旋即黑点越来越清晰,那是颜彬,他第二次回来,怀里抱了一堆药包,看见陆意扒在门边,火急火燎地又将他推了进去,然后将门仔细地关紧了。
“你生着病呢!到处瞎跑什么!”颜彬呵斥道,“我又不会跑!”
“不是.......”陆意断断续续地干咳了会儿,“我担心出了什么事。”
颜彬皱着眉头,看了陆意好一会儿,才轻轻吸了口气,慢慢地道:“我有一件事想告诉你。”
陆意看着他。
“你也看见了,下了很大的雪。”颜彬组织着措辞,“村民们说,他们这里的天气每年都是这样,按照经验来看,这是今年最大的一场雪,熬过去了就好了,而这场雪带来的后果是有可能会封山,村里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信号也全都没了。”
陆意很慢地反应了会儿,视线从他的身上移开了,盯着地面没有说话。
这个山村一直都是如此,天气好的时候信号就好,天气稍微恶劣点,信号就开始变差。
这场大雪不知道会下到什么时候,也就是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信号。
陆意沉默了会儿:“饭快冷了,先吃饭吧。”
“先看看温度吧。”颜彬的眉头紧锁着,拿过了已经测好的温度计看,发现温度赫然已经烧到了三十九度,这已经处于高烧的边缘了。
“你发烧烧到这么高,怎么一点都没知觉的?”颜彬简直不知道该说陆意什么好,下午去隔壁帮完忙回来后,陆意居然还一如既往地做了家务,还做了饭,全程一点异样都没有!
“我以为这是小毛病,需要适应一段时间就好了,”陆意的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自从来到这里后,每天其实都觉得挺晕的。”
他以为是水土不服。
“你是不是傻啊.......”颜彬急得不行,他瞪了陆意一会儿,在原地转了个圈,焦躁地抓了抓头发,“你先吃饭,吃完饭我给你煎药喝,别怕,没事的。”
“嗯,”陆意点了点头,声音很轻,“没事的。”
饭菜早就冷了,颜彬又拿去热了一遍,陆意吃得很少,实际上这几天他一直吃得很少,颜彬还以为是饭菜不合他的胃口,但是现在才发现不是的。
颜彬从小到大就没遇上过什么事,生病了向来都是前呼后拥,一大堆人伺候着,从来就没遇到过这种事。
大雪封山,没有信号,找不到医生,陆意又发了高烧。
这个环境基本上是与世隔绝了。
颜彬去借了一些药,这是村民们给他的,说是他们的小孩身体发烧发热喝这个管用,但是没有在外地人身上试过,他们也不知道效果。
吃完饭后,颜彬就让陆意去床上躺着休息了,然后开始生火煎药。
陆意侧躺在床上,一挨床就迷迷糊糊的了,因为所处环境偏阴暗,所以也失去了时间和空间的概念。
各种稀奇古怪的梦境像是蝴蝶似的,纷纷飞过来。
陆意又梦见自己被封在了冰里面,冰寒无孔不入,似乎侵入了每个毛孔中,将他冻得连牙关都在发寒颤。
外面依旧站着两个人。
一个人上前来敲了敲冰块,似乎颇为满意的样子,转头对另外一个人道:“这个人又来了,这回冻得还挺好的,快被冻死啦。”
另外一个人道:“太好了。”
陆意悚然一惊,他张了张嘴,尝试着想发出声音,但是什么声儿都没有。
画面在此时一转,放在枕头边的手机开始震动起来,那是顾衍的电话。
这肯定是在做梦,现在都没信号了,顾衍的电话是怎么打进来的呢?
明知道这是在做梦,陆意还是很开心地接起了电话,顾衍的声音温柔地传过来,喊他阿意。
陆意应了一声。
但是顾衍的声音忽然变得断断续续的了。
陆意有点急,也很害怕,怕自己真的要被那两个守着他冻死的人抬走了,怕自己再也看不见顾衍了,他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地喊顾衍的名字,让他等一下,再等一下。
但就像是一块巨石沉入深海中,咚地一声,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就在这时,他的身体忽然被人抬了起来,陆意下意识地想要挣扎,但旋即一个人声音响了起来:“意啊,别怕,是我是我。”
陆意觉得这声音似乎有点耳熟,他勉勉强强睁开眼,就看见自己嘴边放了一碗焦黑的药,药味很苦,很不好闻。
“喝一点,”那个声音不断地发着抖,“你喝一点,不要吓我好不好.......”
陆意下意识地就想说好,想去握握那个人的手,让他不要担心,但是他却连这点力气都没了,眼前直冒黑点,像是坠入了无垠的宇宙似的。
他微微启唇,由着浓黑的药汁灌进嘴里,才刚喝一口,蔓延开的苦味便在胃中沸腾,激得他的身体不断地发颤,抗拒。
“顾衍.......”陆意闭着眼,声音很低,“我想吃糖.......”
颜彬都要急哭了:“你再多喝一点,陆意你别睡啊,你睡了那么久了.......你要什么?你能再说一遍吗?”
陆意闭着眼,脸色雪白一片,宛如死人,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生机。
床旁边围了几个人,导演,制片人,全都过来了。
山石崩塌,进山村的路被彻底地封死了,这里也没人能够出得去,医生自从进了山村后就开始水土不服,自顾不暇。
这一天里,他们想了一切的办法,但依旧无济于事。
床上的陆意忽然睁开了眼,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伏在床边,遏制不住地哇的一口吐了出来!
——他吐出来的,全都是刚才喝进去的那两口药。
所有人的脸色霎时一变,心不住地往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