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盆大雨中，封陌用手拢起那些被啃食的不像样子的残骸。
他想带走这些，可大雨把很多碎肉碎骨都冲走了，封陌想把那些都聚在一起，那双原本修长有力的大手也瘦的骨节突出。
“暮暮，别走，暮暮……”
封陌声音哽咽，跪在那里抖着手在泥水里去抓那些残骸，摸到的却是一手泥。
狼狈的一身都是泥水，大雨又把他浇了个湿透。
封陌见留不住那些，拢在藤椅上的残骸眼看着也要被冲走，苍白着脸脱了外套，把藤椅上的悉数包了起来，抱在怀里浑浑噩噩的上了车。
林暮浮在半空的身体终于能动了，他立即朝着下面飘去。
封陌的车没有开走，林暮从副驾驶那边飘进了车里，看着坐在驾驶位上的封陌在无声哭泣，眼里打转的泪珠汹涌而出。
林暮的眼泪滴答落在副驾驶上。
车窗没关，封陌抱着怀里的衣服渐渐止住了哭泣，听到动静后转头看着林暮这边，在看到是雨水飘进来后，又转过了头，低头看着怀里的衣服。
“暮暮？”
那张俊美无双的脸上露出个不解的神情，慢慢的，封陌露出个笑来，一手把怀里的衣服抱得更紧，启动了车。
林暮看着封陌疯了。
他上辈子的那些残骸被封陌装在一个盒子里，每天夜里都抱着入睡，白天的时候，封陌会出去找他。
林暮可以动了，每天飘在封陌身边，离他很近，他想伸手去拉封陌，却始终没有成功过，手总是穿过封陌的手。
为什么就是碰不到！林暮一开始总会因为碰不到变得焦躁压抑，经常急哭，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流，所以在封陌身边，始终会落下一些水滴。
自从绥心死后，封陌又疯了，整个世界的天气就变得异常起来，每每没有预兆就是倾盆大雨，封陌又经常在外面去找林暮，除了不下雨的时候有些奇怪，但是雨慢慢多了起来，后来就没停过，雨多的就像是天漏了个窟窿，不断的往下面漏雨。
在街上看见背影很像林暮的人，封陌总是带着笑意追上去，可等他走到那人面前的时候，发现不是林暮，瞬间就变了脸，如果他稍微正常些还好，可一旦他处于那种疯癫的状态，被他误以为是林暮的人总会死于那把苗刀之下。
路上碰见个人，封陌总是笑的温润，向他们打听林暮的下落，说他的前夫走丢了，他想找他回家。
封陌拿了林暮的照片给他们看，他穿得干净整洁，虽然越来越瘦，可长相在那里，被他问话的人在一开始还没有察觉到他的不对劲。
摇头说自己没见过这个人，那些无辜的路人就看到眼前这个俊美帅气的男人阴沉了脸。
绝大部分的人都死于封陌刀下，他走在路上没忘了自己那把苗刀，林暮知道，那是封陌父亲在死之前亲手给封陌锻造的一把刀，封陌看得很重，除了林暮之外，再没有其他人碰过。
末世里有人外出携带武器很正常，封陌长得好，在对别人露出温柔的笑时，都会让大部分人放松警惕。
和自己梦里看到的那些场景一样，林暮亲眼看着封陌一步步把他自己逼上了绝路，即使是封家的人，也不能忍受家主疯了的事实。
封古对封陌忠心耿耿，一手镇压了那些蠢蠢欲动想要造反的人，可封陌的情况越来越不好，整个第三基地的人白天都不敢出来，怕被那个疯子家主缠上，问他那个前夫的下落，一个不好就是人头落地，整个基地的氛围都是人心惶惶的。
封古慢慢压不住那些人了，封陌又什么都不管，只在外面找着林暮的下落，他似乎忘了林暮已经死了，固执地去找他。
又是一个下雨的傍晚，很久都没有出过太阳了，封陌依旧在外面寻找林暮的下落，路上行人稀少，远远看见封陌也会立刻逃跑。
封陌很不理解，眉头轻皱，想上前去问他怎么了，也顺便打听一下林暮的下落。
一群手执武器的人从对面走了过来，没有人说话，在离封陌十几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家主，回去吧。”
封古严肃刻板的脸上全是疲惫。
“你们先回去，我在找暮暮。”
封陌在雨中朝他们笑着说道，眼里却没有任何笑意，握紧了手里的苗刀。
见劝不动封陌，也知道他精神早已不正常了，封古重重叹息一声，听得人心里一酸，他已经镇压不住第三基地的人了。
“他早就死了，你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还有什么脸面坐上封家家主这个位置。”
“就是，你凭什么。”
“你杀了我哥，就该偿命。”
“报仇！还我女儿的命来！”
封古身后的人群忍不住了，大声斥责着封陌，不少人都红了眼，只要封陌还活着一天，他们就不得安生，连白天都不敢出门。
讨伐封陌的声音越来越多，人也聚集的越来越多，封陌孤身一人站在他们对面，站得笔直。
混战开始，所有人的目标都是封陌，飘在他身边的林暮早已麻木，可看着封陌众叛亲离，这么多人围着他攻击，林暮下意识就想帮他，可没有任何作用，一把弯刀穿过他的身体，砍在了封陌锁骨上，那把刀本是朝着封陌脖子去的。
封陌没有任何防御，即便是一个人，也丝毫不输给这些人，天雷震动，他受了很多伤，可也杀了很多人，大雨冲刷着地面的血水，汇聚成一条由血河，流淌在脚下。
弯刀的主人被封陌一刀穿心，他顾不上被砍到的锁骨，从脖子上把无意中被砍断的红绳拽了下来。
那块儿玉被封陌捧在手心，一道粗壮的雷电劈下来，将想要攻击他的人劈的焦黑。
锁骨的伤口渗出了很多血，封陌拽下红绳的时候手上沾染了一些，那些血迹不小心蹭到了玉上，封陌伸手想擦拭干净，谁知血迹却被玉给吸收了。
封陌倏然消失在原地，在场的人都愣了，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林暮被留在了外面，他等着封陌出来，这一幕他在梦里见过，也是因为这样，他知道，自己那块玉里有空间。
等封陌出来后，外面的人只有一小部分还在守着，林暮绝望地闭上眼睛，他知道，封陌会杀了他们。
封陌杀了无数人，林暮在一旁亲眼看着，他无数次想要拦住封陌，可他没有办法做到，他连碰都碰不到他，说出的话也没人能听到，他就像一抹幽魂，飘在封陌身边，什么都做不了。
直到，林暮看见了颜小未。
封古把颜小未带了过来，虽然上次没有拦住那些想找封陌报仇的人，可他也从未对封陌出手，在封陌受伤离开之后，给封陌送去了食物和药。
谁都对封陌没了办法，那天傍晚街道上血流成河，那么多尸体倒在地上，封陌带着一身浓重血腥味回到了别墅，别墅里早就空了，只有他一个人住着。
林暮这段时间跟着封陌，每天最期盼的是夜晚的到来，这意味着封陌会回到别墅，哪怕他疯疯癫癫的抱着那个盒子睡觉，也比他出去杀人好。
在封陌睡了之后，林暮也会跟着他躺在床上，开始的时候因为他碰不到任何东西，还会从床上穿下去，再从地板穿到二楼和一楼，林暮无语，到后面他就学会了漂浮在床上，哪怕不需要睡觉，他也会闭着眼睛陪封陌睡到凌晨。
对封古，封陌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敌意，他沉默地坐在一楼沙发上，手里紧紧捏着林暮的玉。
“家主，我让小未来照顾你。”
封古其实是想利用颜小未的精神系异能，在他脑海里缓慢灌输林暮早已死亡的事实，好让封陌死心，从阴影中走出来。
可他还是不敢当着封陌的面说，刺激到封陌的话，他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封陌看都没看封古和颜小未，林暮飘在他旁边，当他看到颜小未的时候，心里一惊，因为颜小未也在看着他。
封古走之后，林暮飘到了颜小未面前，这一次他更加确定颜小未能看见他了，因为颜小未的视线始终落在他身上。
“你能看见我？”
林暮下意识伸手在颜小未眼前晃了晃。
小姑娘那双乌黑的大眼睛朝他眨了眨，林暮脑海里响起一个细软的声音。
“大哥哥，我能看见。”
做了这么久的“孤魂野鬼”，现在终于有人能看见他，林暮眼睛有些湿润，他想借着颜小未的力量，让封陌清醒过来，他不能看着封陌这样下去了。
“那，你能帮帮我吗？”
林暮声音沙哑哽咽，他求救一般的看着颜小未，眼里的期待就连这个小姑娘都能看出来。
而林暮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封陌身边的时候，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却忽然慌了，视线在大厅里巡视，最终落在了颜小未这边。
封陌的动静让林暮回头看了眼，发现他朝这边走过来，怕他吓到颜小未，然而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大哥哥，你就是林暮吗？”
颜小未的声音又在林暮脑海里响起。
林暮快速点头，看封陌一脸的寒霜，下意识就朝他身边飘去。
看到封陌的时候，颜小未脸上有着害怕，可她还是忍着没有后退，当初是家主救了她，大管事说了，现在也只有她能救家主了。
林暮不知道颜小未做了什么，他明显看到封陌表情怔愣了好一会儿，回过神来后，竟是朝他这边看了一眼，猝不及防的，林暮和封陌对上了视线。
在那一瞬间，林暮以为封陌看见他了，可下一秒，封陌视线从他脸上扫过，茫然的在周围巡视。
“你跟他说什么了？”林暮声音有些发颤。
“跟家主说大哥哥你在这里呀。”
颜小未歪了歪头，用意识跟林暮交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