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启程

对于梅尔维尔来说,她这辈子从未想过,自己会有机会,第二次与兰斯洛特走进教堂。

那天在黑暗神殿中,兰斯洛特拿到那顶花冠后,缓缓向她走来的样子,不知为何,便让她想起了他们第一次的那场婚礼。

在那个她原本以为将会成为她的幸福终点的婚礼上,一个女人用着荒诞的理由将兰斯洛特带走了。

而那天当兰斯洛特再次走向她,将她抱在怀中的那一刹那,她心中的恶魔再一次复活。

她当然还记得,在兰斯洛特取得花冠最关键的那一刻,那个什么都不能为他做,却占据了他生命最重要的那个位置的人,最终做出了一个怎样的选择。

她不知道当这个人为了他的丈夫,甘愿冒这样的风险时,心中是否有曾曾有那么一刻感到懊悔。也不知道对方,在离开他们的视线之后,又遭遇了什么。

只是当兰斯洛特抱着她,发动能力打算离开时,她紧紧闭上了嘴,当做从头到尾似乎都只有他们两人的样子。

如果连兰斯洛特都不记得了,那么她忘记提醒对方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就让他,永远留在这座神殿里吧!

只是她从不曾想过,兰斯洛特的遗忘是如此的彻底。从那一天之后开始,他便真的彻底遗失了关于那个人的所有回忆。

他不知道自己曾经有那么一位妻子,忘记了自己曾经有多么宠爱那么一个人,甚至遗忘了与那个人有关的所有一切。

在那之后,梅尔维尔也有曾有那么一刻,怀疑也许兰斯洛特原本对这个人的眷恋,也是出自某一种法术。或者原本那个狂热的爱恋着那个人的兰斯洛特,就根本不是他本人,只是一个被捏造出来的不存在的人。

所以当法术失去效力时,兰斯洛特也便变回了原来的他,自然也根本不会记得从不曾出现在他记忆里的那一切。

这么想着,梅尔维尔也终于可以让自己,从不被兰斯洛特所爱的失落中走出来。

如果兰斯洛特原本就不会爱任何人,那么不爱她也就变得没有那么让她感到伤心了。

只是过去发生的那一切,似乎依旧微不可察地影响着兰斯洛特。

他偶尔会在某一天中的傍晚,从书房中走出来,在餐厅与后厨中游荡;又很偶尔地,站在那个已经衰败了许久的花园角落里,看着空荡荡的桌面发呆。

但是更多的时候,兰斯洛特依旧把自己关在书房中,寻找解救他们同伴的神核。

而莫里安与艾萨克在商量了许久之后,也打算隐瞒住梵洛斯的存在。

“兰斯洛特曾经那么爱梵洛丝,可是梵洛丝在那样的能量爆发中,根本不可能再活下来。如果他记起了梵洛丝的存在,却发现对方已经永远的离开了他。我想兰斯洛特肯定无法承受这样的打击。所以我们还是将这件事情隐瞒下来吧。”

这是莫里哀的原话。虽然梅尔维尔并不认为兰斯洛特会因此遭受不可承受的打击,但是最终结果却是她想要的。

既然已经被遗忘,那就让他彻底离开兰斯洛特的世界吧。

可是即便如此,那个之前总是在她面前彰显存在感的人,在这做房子中留下来的痕迹,又是那么好清理干净的吗?

梅尔维尔首先找到了那个昼夜之盒,随后莫里哀将它收了起来。

他们带着屋中的仆人一遍遍地清扫,这座梵洛丝曾经的家,想要将他存在过的痕迹彻底清除。可是最终兰斯洛特,还是在衣柜的角落里找到了一件女士内衣。

这对他来说,就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始终放在他面前的巨大谜团中的一条线索,能证明他心中的种种猜测。

缺失了那么大段记忆,他不可能真的毫无所觉。只是他始终想不起自己知道到底忘记了什么。

可是这件内衣,却证实了他心中的某个猜测——一个女人,一个在他生命中存在过的女人。

而这次在那座黑暗神殿中,他不知道遭遇了什么,将这段记忆遗忘了。而他身边的几位同伴,却也奇怪地努力想要掩饰这段记忆。

他重新翻开他之前找到的一本笔记,里面什么也没有写,却画着一个铺满鲜花的教堂。

兰斯洛特轻轻抚摸着,戴在自己手上的那枚戒指。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将所有的一切,串联了起来。唯一缺少的,便是画中那个并未画上五官的女人的身份。

她是谁?我们之间曾发生过什么?她现在又到底去了哪里?

随后,梅尔维尔敲响了他的房门。

在看到兰斯洛特放在床上,那件明显看起来是女性衣服的瞬间,梅尔维尔以为他已经想起来了。

可是随后看到对方脸上疑惑的表情,那瞬间梅尔维尔忽然反应了过来,快步走上前去,拿起那件衣服便藏到了自己身后。

之后她略带窘迫地站在那里沉默了一会儿,便转身匆匆离开了。

她一直觉得自己的运气,似乎在成为兰斯洛特的未婚妻那天就用尽了,所以之后倒霉的事情接连发生。

可是那天,幸运再次降临在她身上。

她刚好在那一刻敲响了兰斯洛特的房门,也刚好在那一瞬间明白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对方在疑惑什么。

她也不知道当她如此表现之后,能得到一个怎样的结果。可最终兰斯洛特却给了她一个惊喜。

今天这场婚礼,是她千年才等到的。但是能拥有这样一个结局,即便让她再等一千年,她也是甘愿的。

梅尔维尔眼神迷蒙地看着眼前这个英俊得浑身发光的男子。

对这个男子的爱恋,占据了她人生的大半比重。即便是对方在成为别人丈夫的那段日子里,她也从未真正停止过对他的爱恋。

而如今,她终于等到了——站在他面前,成为对方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一部分。

梅尔维尔脸上带着从未曾出现过的幸福笑容,目光专注地看着兰斯洛特,等待着对方对她发下永恒的誓言。

杨远通过一只鸟的眼睛,看到了那教堂中,汇聚着无数的带着祝福笑容的信徒,以及里面发生的所有的一切。

众人满含笑容地看着站在教堂最前方,那对在千年前便定下了婚约的恋人。

他们是被所有人所祝福的,他们的婚姻是受到圣神凯恩蒂斯所承认的。与他那段从不为人所知的婚姻相比,是显得如此的光明正大,又名正言顺。

他看着那个曾经对他发下那样誓言的男人,温柔地牵起了另一个女人的手,在那座高大又神圣的神像下,开口将要对那位与之异常匹配的美丽女人,宣读婚姻的誓约。

那一瞬间,一直异常平静地观看着眼前这一切的杨远,却忽然闭上眼,切断了与那双眼睛的联系。

将那个始终被他捏在手心的戒指,轻轻地放在了身旁一座雕像的掌心中,杨远在转身的瞬间,彻底脱离了女性的样貌,回归了他原本的样子。

随后他转身,离开了这个曾经称之为家的地方。

他不想去追究,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对方可以对他的安危置之不顾,并且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牵起了另一个女人的手。

他知道对方不是一个轻率的人,但是事已至此,原因已经不重要了。

他只是希望,他的这第二段婚姻,不会如他们两人那段那般短暂,又结束地那么悄无声息。

一边走在自由港那依旧充斥着换了与鲜花的街道上,杨远与所有依旧想方设法往圣卡斯特教堂拥挤的人群背向而行,一边却开始回忆起他与兰斯洛特从开始认识到结束的所有一切。

想到当初对方无知无觉地如一具尸体般出现在他眼前的那样子,他甚至有些忍不住地轻轻笑了起来。那样的初遇,在那时谁又能想到,两人会发展成后来那样的关系呢?

他甚至还记得当他们分离后的再次见面时,他只是被对方的一个眼神,便吓得魂不守舍,惊慌失措。而那时兰斯洛特还想取他的性命。

而随后的第三次见面、第四次、第五次——

杨远的表情慢慢柔和了起来。

他想起了他们之间发生过的那一些甜蜜往事。

在发现他的诅咒之后,兰斯洛特几乎对他寸步不离,如对孩子般地照顾他,迁就他。而即便是最后在那座神殿中,对方如一只被碾压的虫子般趴在地面上,却依旧没有撤销对他的保护。

而他那时也是如此地爱他,愿意为他冒任何风险,来完成他的心愿。

其实也许那个全心全意爱着兰斯洛特的人,一直都是那个痴傻了的梵洛丝。所以当她,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之后,所有与她有关的一切,就都结束了。

包括兰斯洛特对她的爱,还有他对他的爱——都应该结束了。

杨远随后便启程离开了自由港,前往另一个他心心念念的地方——鲁尔堡。

从自由港去往鲁尔堡的路程并不算短。杨远再次通过那些大城市的传送阵,前往离鲁尔堡最近的城市。

在途中,他已经没有什么心情欣赏各地的风光,只是匆匆赶路。所以当他踏入科尔巴夫领地内时,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让当地的人们都将他当做了一位落魄的外乡人。

而眼前的科尔巴夫也已经变得让他完全不认得了。

在他离开前,科尔巴夫的变化仅仅局限于,鲁尔堡周围的十几迈尔。那里分布了一些市政建筑,以及由他计划建造的工业区、几块居民区。最多也便是沿着科尔巴夫与与费诺里之间的那条大路两旁,少许的建筑物而已。

可是现在,他还未进入科尔巴夫境内,目之所及便已经是一眼望不尽的一片片房区、精致小巧的商业街,以及不远处几座高大恢弘的建筑物。

而这里离鲁尔堡却还有整整一天多的路程。

这里是科尔巴夫的最外围边界,这个边界显得如此异常的鲜明。

在一条十米宽的人工河一边,是欣欣向荣,连边缘已经半城市化的科尔巴夫。而在那条河的另一边却是草木枯黄、人烟稀少的荒地。

杨远怔怔地看着两地的鲜明对比,还是在身后拉维的提醒下,才反应过来,开始回答城门边守卫军的问话。

“我是来找朋友的。“杨远有些疲惫地揉了揉脸,心中却忍不住期待着与同伴们的再次见面。

“好的先生,那么请问您的朋友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是做什么工作的?”卫兵们站在城门外一侧,特地建造起来的简洁高大的建筑物中,对前来科尔巴夫的每一位来客进行细致的询问。

杨远闻言却是微微一愣。他不知道,现在进入克巴夫已经如此严格了。想了想,他开口回答道:“我的朋友在市政厅工作。他的名字叫里德·邓肯。至于住在哪里,我却有些不记得了。”

杨远想了想,还是搬出了这位在记忆中的那位圆滑的邓肯先生。他想在这时候搬出邓肯应该比哈罗德要来的合适一些,而且他也确实为这位邓肯先生带来了一件礼物。

可是谁知当卫兵听到这个名字时,脸上的神情却肃然了起来,“是邓肯市长吗?请您稍等,我这边需要为您确认一下。”

随后,他捏着手上的小纸条,便匆匆往后跑了出去。

此时杨远阻拦,已经来不及。他有些懊悔地站在那里,后悔刚刚自己太过谨慎,一开始便没有说出自己的真名。如果这位士兵去找里德邓肯确认的话,那么显然就会引起误会了。

事情也并没有出乎杨远的意料,虽然他并不知道对方,是如何在这么快的时间内就将信息确认了个来回。但是最终那位士兵面带遗憾地跑回来对他说道:“真的很抱歉,先生。但是邓肯市长那边的人已经回复,邓肯先生认识的人里,并没有您。”

虽然杨远觉得对方此时肯定已经认为他是一个想借着大人物的名头,骗进城的虚伪之徒,可是对方的态度却看起来依旧和善。

这让杨远开始怀疑,也许真正这么干的人,这位卫兵已经见了不少了,所以才如此淡然。

随后他还是向对方道了个歉,说道:“我确实认识邓肯先生,但是也许他已经不记得我了。”

卫兵依旧满面笑容的点了点头,听着杨远的解释,“我这次来这是想拜访邓肯先生,也是希望能在科尔巴夫找到合适的商品运回普玻市场去售卖。希望能有这个机会,让我见识一下科尔巴夫的繁华。”

卫兵闻言微笑着点了点头,“好的先生,科尔巴夫是不会让您失望的。普玻市场也是一个发展的非常迅速的地方,希望我们科尔巴夫能与普波友更多的生意往来。”

杨远非常惊讶地听着对方对普玻市场的评价,没有想到远在科尔巴夫,也已经有人听说了这个由他一手建立起来的小小交易市场。

随后他便见对方,在身侧的一个小匣子里翻找出了一块黄色的牌子,递给了杨远。

“请见谅,之前对您的询问,并不是想要阻拦您进入科尔巴夫。只是科尔巴夫,实在是太大了,新进入城市的人往往会因此一头雾水,不知道该去哪里。所以我们只是向您进行了些许的询问,好给您建议该往哪里去。”

“这块黄色的牌子您先拿着,进城之后,道路上会有一些黄色的指示牌,您便沿着指示牌行走,在终点你会看到一个车马站。您只要将这个换色的牌子交给里面的工作人员,他们自然知道应该带您去哪里。之后您便可以免费乘坐我们的市政马车,到达科尔巴夫的商业区。在那在那里,您可以看到许多科尔巴夫的特色产品。希望您在科尔巴夫逗留的这段日子,能感到愉快并满意。”

杨远闻言惊讶地接过手中的牌子看了看,随后朝卫兵一笑,便带着身后的花哈维缓步朝着科尔巴夫的城门走去。

哈维异常兴奋地紧紧跟在杨远身后,忍不住转头又看了看身后那荒芜的土地。从今以后,他再也不用回到这片土地上,也再不用为饿肚子发愁了。

哈维是杨远沿路赶往科尔巴夫,途经一个小村庄时,在哈维家落脚过夜,被哈维的父母托付,带来科尔巴夫的。

随着科尔巴夫的发展,越来越多的人沿着不同的道路前往科尔巴夫。哈维所在的那座小村庄,幸运的成为了沿路的一个落脚处。

于是哈维的父母想方设法将自己原本破旧的家整理成了一个,稍能住人的地方,用于招待一些不太讲究的客人,以此来赚取一些额外的收入。

不过即便他们夫妻两人如此勤劳想要为家庭增收,他们的行为却完全逃不开领主的眼睛。于是一项项被加在他们、包括村中其他以此赚钱的村民们头上的税目,却压得他们几乎喘不过气来。

幸而偶有几位从科尔巴夫返回的旅人,多次投宿他们家,见他们可怜,会偷偷再塞一些食物、甚至是钱给他们,才让他们勉强坚持到了今天。

所以即便他们从未见过科尔巴夫,可是在那些来往的旅人口中,却知道在离他们这个时不时要忍饥挨饿的地方不远处,有一块土地被神灵的圣光守护着。

在那儿,人们低头随便就能从街上捡起一块松软的面包,只要不嫌脏,都可以往口中塞。在那儿,没有任何人会挨饿受冻,整个城市在冬天都是暖意融融,根本就没有寒冷。

最重要的是,那个犹如圣神国度的地方,它的领主不仅不会想方设法的压榨他的子民,竟然还会为那些没有办法赚取口粮的人们,提供最基本的食物甚至是温暖而坚固的房子。

而他们那儿最差的房子,据说也比他们的领主所住的还要精美华丽。而人们口中吃的那些食物,可能也许连他们的领主都不曾吃过,而那些仅仅是提供给那些不能够养自己的流浪汉的。

“松软的白面做成的面包,上面涂着满满的黄油,香糯可口的薯饼,奶香四溢的流黄薯派,还有无限供应的热牛奶,你在里面加多少糖都没关系,可以一直喝到你想吐。”一个在科尔巴夫发展的初期,偷偷和村中其他年轻人一起溜到了那座城市中、最终想方设法拥有了科尔巴夫领民身份的一个年轻人,在一次工作中匆忙回家来看望亲人时,对着蜂拥而来好奇询问科尔巴夫的村民们说道。

那男子满脸骄傲地向他们叙述着科尔巴夫,那些让眼前的人们惊异的一切。

“外乡人来到科尔巴夫,连路都不会走了。我们那儿所有人都得靠右边走,马车也是靠右边的,人有人的道,马车有马车道,谁都不能越道。一个路口有时是东西方向人可行走,而另一段时间却是南北方向人可行走。不知道的人要是犯了错,可是要受罚的。”

“而在那儿,任何人都可以轻易的找到工作,养活自己甚至家人。只要你肯干,就绝对饿不死,甚至还能过得很好。”说着,他拍拍自己说继续道,“像我这种从一开始,便想方设法进了领主的工厂里干活的人。我现在在科尔巴夫已经拥有了一座精美的房子,娶了同样在纺织工厂有工作的妻子,家里的两个孩子却由两个仆人负责照顾。因为我和我的妻子平时工作实在太忙了,根本没有时间做这些琐碎的事情。”

他身旁的人都一脸惊奇且羡慕地看着他,有人甚至张大了嘴巴,目瞪口呆地说道:“齐哈尔,你现在也是大人物了吧,家里竟然还会有仆人了?”

“嘿!那算什么?每天每天科尔巴夫外都会涌入无数的外乡人。现在城主的工厂已经不再招收这些人了,有些运气好的,也许可以在其他的工厂找到活干,运气不好的,便只能呆在人力市场里,等着别人将他们领回家。反正雇佣他们花不了多少钱。让他们吃饱,有个地方睡觉,若是还能让他们手头上攒一些钱,他们都要高兴的跪在地上喊我老爷了。可是事实上,这又能花多少第纳尔呢?”他一脸得意地摊手,朝身旁周围一群面黄肌瘦、身穿破烂衣裳,有些甚至衣不蔽体的曾经的同伴们,骄傲地说道。

“所以你们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去科尔巴夫,不要再留在这个没有任何希望的土地上了。”

哈维始终记得,他的那位少年同伴面容严肃地说的最后那句话。

对方所说的那段话,对他所造成的冲击,是如此的直观,连那些旅人们口中的叙述,都不如对方身上所带着的光芒来得直接又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