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敌意

被抱住的瞬间,兰斯洛特有些反应不过来,不过随后他还是伸手轻轻拍了拍梅尔维尔的背,直到对方的情绪宣泄得差不多了,才扶着她的肩膀将她推开,而后说道:“醒来就好。”

随后莫里哀和艾萨克也跟着又拥抱了一下兰斯洛特。

莫里哀一边说着他刚醒来时发生的那些趣事,艾萨克找人要来了些流体食物,梅尔维尔便坐在了餐桌边,听着众人说着自那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

她一边吃,一边微笑着看着他们说话,尤其是坐在一旁的兰斯洛特。他们有多久没有这样过了?一起坐在一张桌子上聊聊天,吃东西,而不用烦心恶魔、信徒、战争、联盟之类的。

“那个喜剧可有意思了!每天看得我快要笑死了,只要有那出戏上演,我就一定要去看一遍!真是太好看了。”莫里哀夸张地说道。

“那你也没必要每一次都去,看多了不腻吗?”艾萨克不理解地道。

“怎么会腻,每一次都很好笑啊!明天就有一场,梅尔维尔,你也一起去吧!”莫里哀热情地邀请道。

梅尔维尔闻言笑了笑,却并没有回答。

兰斯洛特此时却不知为何站了起来,一边说道:“你现在身体还很虚弱,休息几天再出去吧。等身体养好了,让莫里哀和艾萨克带你出去玩玩。司美纳和平了千年之久,发展出了很多娱乐项目,你可以一一去试一试。”

“说的没错!顺便带上爱哭鬼,练练她的胆子。省得她每次被我轻轻一逗就哭鼻子。”莫利亚也在一旁起哄道。

兰斯洛特闻言勾了勾嘴角,一边却往餐厅外走去,“我先离开一会儿。”

梅尔维尔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开口问道:“你要去哪里?”

莫里哀却撇了撇嘴,“还能去哪里,哭包醒了呗!”

梅尔维尔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便看到兰斯洛特快步走了出去。

兰斯洛特走出餐厅,便看到了站在二楼台阶上的杨远。他穿着睡衣,有些迷糊地揉了揉眼睛,正摇摇晃晃想往下走。随后抬眼看到兰斯洛特,他连想都没想便快步从楼上跑了下来。

兰斯洛特紧张地看着他,生怕他一脚踩空,随后便张开双臂楼主了飞扑到他怀里的杨远。

兰斯洛特伸手拍了拍他的背,低声问道:“睡得舒服吗?肚子饿不饿?”

杨远却将自己的脸埋在对方怀中,狠狠深吸了口气,才有些含糊地说道:“好像有点饿。”

于是兰斯洛特便搂着他,将他带进了餐厅,随后介绍给了梅尔维尔,“梵洛丝,我的妻子。”

随后他在梅尔维尔僵硬的表情中转头对杨远笑了笑道:“梅尔维尔,你知道的,我以前的同伴。”

杨远在兰斯洛特低头的瞬间收敛起了自己脸上的敌意,朝梅尔维尔善意地一笑,却娇声娇气地说道:“梅尔维尔,这个名字真难念,我能直接叫你梅尔吗?”

那婊里婊气的味道,直逼在斯蒂芬亲王面前的昆娜,让梅尔维尔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兰斯洛特却拍了拍杨远的后背。示意他稍微收敛一点,才将他带入座位。

他伸手舀了些桌上的南瓜粥,放到了杨远面前。可是杨远的那股作劲却还没有下去,他嘟着嘴,在座位上扭了扭身子,娇滴滴地说道:“我不想吃别人吃剩下的东西,我想吃兰斯你煮的面条!”

尾音还故意拉得长长的,一副势要拉出一条波浪线的样子。

兰斯洛特只能无奈地对他笑笑,起身去为他煮面条了。

杨远却忍住了跟上去的冲动,大动作地伸手撩了把头发,随后将戴着戒指的手放在了桌面上,故意将戒面朝向了梅尔维尔。

这一套动作看得莫里哀都快被气笑了,“你这是从哪里学来的做派?真的不怕被打吗?你这样做作,是会被兰斯洛特讨厌的,你知道吗?”

就没见过把心思表现得这么明显的女孩儿,那夸张的动作,简直让人笑破了肚皮。

可是梅尔维尔却一点都笑不出来。兰斯洛特亲口向她介绍了,这是他的妻子。而这个女孩手上甚至还戴着一枚誓约之戒。这是用誓言将彼此的灵魂牵绊在一起,发誓永不背叛的誓言。即便当初她的那一场无疾而终的婚礼上,都不曾准备过这样的戒指。

而现在,它就那样明晃晃地戴在那一脸得意的女孩手上。

她显然是知道他的身份的,并且对她充满了敌意。

她当着她的面,缩在兰斯洛特怀中与她说话,还差遣兰斯洛特去为她做面条。而现在,她甚至故意将这个戒指展示给她看,宣告她作为兰斯洛特妻子的身份。

梅尔维尔坐在那里,放在膝盖上的手却紧紧握在一起。她的身体忍不住微微发着抖,她从来没有预料到自己再次睁开眼的这一天,竟然会遭受到如此惨痛的一击。

甚至都不曾被雷娜塔夺走的兰斯洛特,此时却堂而皇之地将另外一个女人以妻子之名介绍给她。而这个女人,她脸上的得意和嚣张,就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刃刺向她的心脏,让她甚至尝到了口中的血腥味。

而此时在场的人中,只有艾萨克注意到了她的状态。他有些担忧地走到她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在她耳旁说道:“梵洛丝的心智似乎有点问题,也许事情并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

梅尔维尔闻言,转头僵硬地朝艾萨克笑了笑,便低下了头,默默看着桌上的那一碗南瓜粥,却再也没有了之前那样的胃口。

兰斯洛特端着一碗面走出来时,便只见到莫里哀坐在杨远身旁震逗他说话,另外两个人却默不作声。

“你这个戒指是怎么回事?连颗宝石都没有镶嵌,就圆咕隆咚一个,还真是难看死了。要不你把它给我,我拿去给你镶一颗宝石,这样肯定会好看很多的!”说着他便坏心眼地朝杨远伸出手,做出一副要夺他戒指的样子。

杨远却吓得脸都白了,用另一只手死死抓住自己的手指,不让戒指露出一分一毫,身子还使劲往椅背上躲,脸上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兰斯洛特见状却无声地笑了笑。

自从莫里哀醒来之后,别墅里就多了份欢乐的气息。虽然他也经常逗得杨远哭,但是杨远看起来却并不真的讨厌他,所以他也很少阻止他们俩之间的玩闹。

将手中的碗放在杨远面前,兰斯洛特轻轻拍了拍莫里哀伸出来的手,随后便搂着杨远哄了一会儿,才让他静下心来吃面条。

兰斯洛特的手艺并不好,而杨远却吃得津津有味。吃完这顿不上不下的饭,兰斯洛特将杨远交给了莫里哀,并嘱咐他道:“只能在这个街区玩,不要带她去危险的地方,也别欺负她。你自己下手注意轻重,她比你弱得多。”

莫里哀闻言赶紧点了点头道:“你放心吧!就跟遛小狗似的带她出去逛一圈,绝对不让她遇到危险!”

杨远闻言,放下正在抹嘴巴的手帕便狠狠推了莫里哀一下。莫里哀也装作一副被推倒的样子,踉踉跄跄地跌了一跤,随后便伸手拉着杨远,笑嘻嘻地往外跑了出去。

杨远一边口中惊叫着,一边脸上却露出了快乐的神色。

兰斯洛特笑着看了会儿,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之后,才转身朝另外两人点了点头,回书房继续整理信息了。

在兰斯洛特离开之后,梅尔维尔一个人默默在别墅外面的花园中走了会儿。

可是这里却到处充满了那两个人的气息。花园里有一座明显看起来是刚建起来的秋千,上面还细心地铺着一层软垫。秋千旁就是一张桌子,一些罐装的零食摆在那里,似乎随时等着主人的开启。而旁边的藤椅上,还凌乱地放了好几个抱枕,颜色艳丽到刺眼。

这样的场景,就是在梅尔维尔最甜美的梦中都不曾出现过。而现在却被一个无知又可笑的少女肆意享受和挥霍着。

即便是输给雷娜塔,她也不会像如今这般不甘心。这个女孩看起来幼稚而愚蠢,根本没有一点配得上兰斯洛特的地方,而现在却拥有着她和雷娜塔都不曾拥有过的一切。

圣神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自从梅尔维尔复苏之后,除了第一天,之后的日子她一直呆在自己的房间内,再也没有出来过。莫里哀只知道带着杨远疯玩,艾萨克却没有办法像他一样没心没肺,最后还是忍不住敲开了兰斯洛特书房的门。

兰斯洛特对于他的到来倒是很意外。

作为一位强大的战士,艾萨克却很不乐意接触那些与文字有关的东西,就也很少来到他的书房。

他抬头朝他笑笑,便与他一起坐到了书房中的沙发上,还让仆人送来了茶水。

艾萨克看着眼前带着温和表情的兰斯洛特,发现对方与他所熟知的那个铁血□□的制裁者阁下其实已经有了很大的区别。不知道改变他的是他苏醒后的经历,还是那个幸运的女孩。

“怎么?你找我有事?”兰斯洛特喝了口茶,缓解了口中因为埋头工作太久而升起的干渴,随后开口问道。

艾萨克却看着书房中摆得满满的各种书籍——显然是兰斯洛特这段时间眉头苦干的成果——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最后支支吾吾地开口说道:“那个——要不要我帮忙?”

兰斯洛特闻言却笑着摇了摇头,“你们再好好休息几天。我已经找到线索了,如果顺利的话,过段时间我们大约就有一场苦战了。”

艾萨克听完后松了口气,只是随后他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和梅尔维尔不是还有婚约吗?现在你和梵洛丝结了婚,那你们的婚约还有效吗?她最近看起来似乎很伤心,一直待在房间里没有出来过。”

兰斯洛特此时也皱起了眉头,想了想还是开口说道:“婚约早就已经解除了,我和梵洛丝的婚姻是受到圣神承认的。”

艾萨克此时却是一脸的诧异,“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我们一直没有听你们说起过?”

兰斯洛特随后便回忆着说道,“就在最后战役的开始的不久前,梅尔维尔提出来想要解除婚约,我便同意了。”

“是因为雷娜塔——”艾萨克有些犹豫地问道。

兰斯洛特却摇了摇头,“我只是答应雷娜塔,大战之后再履行与梅尔维尔的婚约。除此之外,并没有答应过她什么。”——只是现在看来,她确实如愿了。

所以最终是梅尔维尔放弃了这段婚约,才让兰斯洛特毫无负担地迎娶了另外一个女人。可是艾萨克却不明白,为什么梅尔维尔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从她现在的状态看来,显然不可能是因为不再爱兰斯洛特。所以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兰斯洛特答应了雷娜塔这样一个奇怪的要求,而梅尔维尔却不知为何主动放弃了这段她珍惜不已的婚约?

既然事情已经弄清楚,确定两人之间不再有婚约,那么兰斯洛特自然不必再对梅尔维尔此时这样的心情负责。

于是艾萨克便耸耸肩,将事情放下了——这种事,只能等梅尔维尔自己想开了。

只是在他走之后,兰斯洛特沉思了片刻,却起身走出了书房的门。

当年发生了很多事情,他与梅尔维尔之间,即便现在婚约已经失效,但是他依旧觉得对她有一份责任。

如果当年不是雷娜塔的任性胡闹,现在他与梅尔维尔或许已经结成夫妻。在这件事情上,他一直愧对着梅尔维尔。所以当她提出要解除婚约时,他没有问她任何理由,便答应了她。他那时并没有想太多,只是觉得这既然是梅尔维尔想要的,又是他能够做到的,那么他又有什么好迟疑的呢?

可是现在和杨远在一起之后,知道杨远在那样的情况下,选择默默承受诅咒,用仅有的时间来实现他的愿望时,他才意识到,有时候一个人的沉默,并不代表他不想要,而仅仅只是因为太过珍惜。

不管梅尔维尔当初是因为什么样的原因放弃了这段婚约,现在作为同伴,他都不应该对她现在的状况置之不理。

当这个脚步声出现在她房门不远处时,梅尔维尔就知道门外的那个人是谁了。

她悄无声息地来到门边静静地等着对方叩响她的房门,可是她却并没有立即去打开,只是站在那里,等着叩门声响起第二次、第三次——

梅尔维尔就站在那里,直到泪水布满了她的脸颊,却依旧紧咬嘴唇,不让啜泣声从口中流泻出来。

兰斯洛特最后意识到了什么,他不再敲门,只是在门边低声问道:“梅尔维尔,你还好吗?”

梅尔维尔用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口鼻,泪水却止不住地往下滑落,打湿了她的裙摆。

兰斯洛特又在门外等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了。

听到门外的动静,梅尔维尔赶紧抑住了自己的情绪,慌乱地擦干脸上的泪水,便开门快步走了出去,低声喊道:“兰斯!”

兰斯洛特转身看着梅尔维尔脸上显然并没有收拾好的情绪,却依旧装作没有看到似的,对她点了点头,然后问道:“你这段时间恢复的怎么样?”

“我已经没事了,谢谢你。”梅尔维尔努力在脸上绽开笑容对他说道。

谢谢你将我们救出来,谢谢你来看我,谢谢你还关心我。

兰斯洛特闻言点点头,随后又说道:“你已经好几天没有出来了,如果恢复得差不多了,还是出来多走走。自由港有很多我们以前没有看到过的东西,你可以让艾萨克带你出去玩一玩。”

梅尔维尔却摇了摇头道:“我还是觉得呆在房间里最舒服,并不想要出去。”

兰斯洛特倒并不打算逼迫对方,只是梅尔维尔的情绪看起来确实也并不算好。他想了想,还是选择直接开口,“你是因为我和梵洛丝的婚姻而感到不愉快吗?”

梅尔维尔听到这话的瞬间,泪水便又抑制不住地出现在眼眶中,可是她强迫自己含住泪水,不让它滑落下来。

可是这表情就出卖了她,兰斯洛特对他人情绪的观察比以前敏锐得多。他从她脸上读出了一个肯定的答案。

见此,兰斯洛特为难地皱起了眉头,却不知道该如何开解她。

梅尔维尔此时却终于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她微笑着抹掉了眼角滑落的泪珠,却哑声开口道:“是我主动放弃了这段婚约,所以我并不怪你。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会选择她?我原以为你会和雷娜塔结婚。”

“我不会和雷娜塔结婚,”兰斯洛特摇了摇头道,“你知道的,她不是雷娜塔。雷娜塔也已经复活了,我想莫里哀他们应该已经告诉了你。”

是的,她当然知道,雷娜塔这个可怜而可悲的女孩,甚至连她自己的性命都没有保住。她被一个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灵魂占据了身体和她的能力,却最终成就了她的圣徒之名。

而正是那个他们甚至都不知道是恶魔还是人、是男还是女的灵魂,一来到他们身边,却开始想尽办法破坏她和兰斯洛特的婚约,甚至直接在他们的婚礼上将兰斯洛特带走。

而最终她也确实成功了。

她让她变得疯狂,在临近大战时,却依旧一门心思想要兰斯洛特在一起。除此以外,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从而做出那样疯狂的事情。

而她最终也遭受到了报应。

“那么是因为什么呢?这个女孩儿到底有哪里特殊,让你选择了她作为你的妻子,甚至还使用上的誓约之戒?”梅尔维尔双眼灼灼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低声问道。

听到梅尔维尔的问题,兰斯洛特皱眉沉思,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杨远身上真正吸引他的到底是什么呢?

现在他不得不承认,在很早之前,他就没有办法将自己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也许正是那段在白塔中相处的时光,那段他失去记忆甚至是自我的时光里,他与杨远一起只拥有彼此可以依靠,让他彻底接纳了他这个人。

而在之后,无论对方的身份如何变化,无论他做出好的或者坏的事情,都让他无法真正将对方,视作一个普通的而独立的个体来看待。他已经成了他生命和灵魂中的一部分,他会为他的高兴而高兴,为他的伤心而难过,更为他身上的疼痛而痛苦。

可是这一切他又怎么能和梅尔维尔说?

于是最后他只是有些无奈地对她说道:“大概是因为时机刚刚好。而且他虽然有些小脾气,但其实是一个非常善良温和的人。以后你也许也会喜欢上他。”——如果有这个机会的话。

梅尔维尔听到这样一个回答,心中却不知为何为自己曾经所做的一切感到可悲。

时机,所以她缺的仅仅是一个时机吗?

“还有,”兰斯洛特顿了顿,最后还是选择说道,“我之所以能让你们复活,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梵洛丝提供了复活你们的方法。他为此也付出了很多,只是现在,他的状态有些不太好。”

兰斯洛特含蓄地说道。他并不打算把杨远的真实状况跟其他人说,这会牵扯出很多东西,也怕让有心人知道杨远此时离不开他的保护。

这样的回答倒是有些出乎梅尔维尔的意料,可是这么说来,倒比对方确实是一个天真无知的少女来得有安慰得多。

只是此时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梅尔维尔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已经彻底失去了他。她之前自欺欺人地努力隐瞒着他们已经解除婚约的事实,而现在,她已经彻底失去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