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去的路上,杨远一直没能成功说服两位送他的修士让他自己回去,最后只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无奈被一路送进了南偏殿——恐怕下次要去献殷勤会艰难重重了。
于是这天之后,一个女孩在圣徒所在的殿内待了一晚上,直到半夜才被人送回的消息便被传得沸沸扬扬。
而南偏殿内一时也炸开了锅。
修女们自然很反感有女孩偷偷摸摸溜去接近圣徒,而其他受训的女孩子们对杨远的大胆行为,更是又羡又妒。
不过杨远也没时间为此发愁,因为他第二天毫无意外地病倒了。
爱丽丝修女看着躺在床上,一脸病态的女孩,想了想又将所有人的被子加厚了一倍。
这下,听到传言的女孩们一边敌视着杨远,一边却又暗暗感激她病得如此及时。
由于不能前去偏殿打扫,前一天还因为传言而生气的米拉,转眼便提出了要代他去。
杨远倒不是很介意,于是便随意地点了点头。他生病时就一直没什么精神,凯恩斯也不知为什么一直没有搭理他。于是只能蔫蔫地躺在床上,一边心里却还在筹划着,下一次应该用什么办法见到圣徒。阿林
可是午休时,米拉给他带来的饭来,进来后却又愤愤说道:“都走到偏殿门口了,谁知却被人拦了下来,不知道是哪位主教下的命令,说你既然病了,就好好休养,以后不用去打扫了,我也不用替你代班了。”
杨远这回烧得有点厉害,闻言也只是茫然的眨了眨眼睛,不过还是强撑着开口安慰对方:“每天早上去那边也只是打扫下卫生而已,并不能见到圣徒阁下。我大多数时候负责打水,其实做起来还挺累的,不去了更好。”
米拉听了这话,心中平衡了一点,却依旧很不高兴,还为杨远打抱不平道:“你只是生了场小病,很快就好了,现在却有人趁机不许你再去偏殿,肯定是有人因为嫉妒,特意针对你,你以后进出要小心。”
杨远下意识点了点头,便又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
可是到了第三天杨远依旧烧得厉害,甚至开始出现了抽搐与昏迷。
当天夜里杨远是被身体剧烈抽搐从昏睡中惊醒的。他虚弱地躺在那里,双眼无神地看着天花板,他感到鼻腔中呼出来的空气温度异常高,身体却因为寒冷不自主地颤抖着。
他当然知道发烧就应该努力降温,否则人就会烧坏。可发烧的人同样异常怕冷,即便盖着厚厚的被子,杨远都觉得身周如置冰窖,从周围汲取不到一点热量。
而最让他感到害怕的是身体依旧在无法自控地小幅度抽搐,甚至似乎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
直到抽搐渐渐停歇,杨远才缓过劲来。他艰难翻动了僵直在床上的身体,然后维持着侧躺的姿势缓缓吐了口气。
他知道身体的抽搐是因为缺少水分,虽然寝室的三位室友都不间断地替他带饭回来,但是他由于大多数时间都在昏睡中,所以没怎么吃,也几乎都没喝过水。
修女们也找了牧师替他做净化,但是他猜测,牧师的手段仅能治愈外伤及因能量带来的病痛,而他这种纯粹的生病,是没有一点办法的。
他侧躺着,感受着四肢抽搐过后,残留在肌肉内的酸疼。随后他深吸一口气,挪动酸软的手脚,慢慢下了床。
他得去找点水喝,发烧脱水可是很危险的。
几个女孩子原本就都娇生惯养,即便是平民出生的雷娜塔看起来也没有什么生活自理能力。她们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平日喝水都是在餐厅里,晚上口渴也都只能忍着,就更别说照顾生病的杨远、贴心地在房间里准备温水了。
不过这一层走廊尽头有一个公共休息室,里面时常准备着茶水,杨远的目的地就是那里。
虽然天气很冷,而他又因发烧对温度更为敏感,但是他却不想浪费时间在穿衣这件事上。他能感受到自己体力流失得都快差不多了,于是干脆只穿着睡衣,轻轻推开房门扶着墙往茶水间走。
走廊里没有灯光,只有从窗户中映射进来的几缕月光,让杨远依稀能看得清路。他一边撑着墙一边费力地朝前走,整个走廊里只有他沉重的喘气声。
他觉得这条路远得超乎想象,而寒冷的温度又让他的体力流失得更快,没过多久他便因为体力的消耗,渐渐觉得头晕得更厉害了,而视线也开始模糊起来。
他知道这是昏迷前的征兆,赶紧停下脚步想要节省体力,让身体能有一个喘息的机会。
可是他无力地倚靠在走廊的墙壁上,双腿却渐渐再也不能支撑他的体重,他只感到双眼发花,耳朵上却似乎被盖上了层层纱布,整个世界离他越来越远——
兰斯洛特在这一晚睡得并不好,从那天之后堪塔亚就一直在下雪,尤其是今晚,他在屋中能清晰地听到外面的世界在极度寒冷中缓慢结冰的声音。
这样的声音似乎对他造成了影响,晚上做梦,他梦到了冰天雪地,还梦到那个愚蠢的黑魔法师竟然在结冰的冰面上像那天晚上一样,前前后后来来回回地走,最后一个不小心踩破了冰面,掉进了冰窟窿里。
即便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兰斯洛特也忍不住吓得心怦怦直跳。他赶紧上前,将对方从冰水中拉了出来,然后脱掉他身上湿衣服,将他搂进怀里取暖。
他能感受到对方在他怀里冻得瑟瑟发抖,他手中抚摸到的皮肤也是一片冰冷,让他忍不住怀疑对方的血液是否已经结冰。
于是他伸手不停重重摩擦着他身体的各个部位,努力为他取暖,可是对方的体温却始终没能升上,甚至似乎开始逐渐僵硬起来。
直到发现手中的皮肤变得如冰块般坚硬,兰斯洛特才忍不住低下头,却发现对方紧紧闭着双眼,黄褐色的皮肤干枯,肌肉枯萎,已经变成了一具发硬的干尸——
黑夜中,兰斯洛特猛然睁开了眼睛,急促的呼吸声在房间中回荡着。直到过了很久,他不断起伏的胸膛才渐渐平缓下来。
随后他从床上坐起来,伸手抹了把头上的汗水,看着湿漉漉的掌心,脑子里却空白一片。
呆坐了许久,他才起床去擦了把脸,在房间中呆立了会儿,才拿出白天与特罗洛普一起研究出来的魔法阵部分修改方案,重新看了起来。
而另一边躺在走廊地面上的杨远,却被冻得就快要失去意识了。
迷糊间他只觉得置身在冰天雪地中,无处可以取暖,浑身冻得僵硬。他努力蜷缩着身体,想要用自己身上的温度来温暖自己。可是他四肢发软,根本使不上劲,只能无力地感受着最后一丝暖意从自己身上缓慢离开,消散在空中。
可是忽然,那一缕几尽洇灭的暖意,却好似遇到了补充的能量,开始不断变大,随后便朝他涌了过来,轻柔地将他包裹了起来。
那暖意丝丝缕缕地钻进他的皮肤,进入他的身体,温暖着他体内冰冷的血液,让它重新流动起来。
杨远明显能感觉到力量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体,并且不断充盈着他,将他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
他有些满足叹息了一声,觉得自己身下的地面都变得柔软而温暖起来。就像婴儿时睡的摇篮,缓慢而轻柔的晃动着,让他原本紧绷的精神逐渐放松了起来,随后便沉入了沉沉的睡眠中。
第二天,杨远是在被身边的惊叫声喊醒的。他猛然睁开眼睛,随后便惊喜地发现自己的病彻底好了。
而那不断尖叫着的米拉,此时却已经吓得跳上了他的床,口中尖叫道:“死、死老鼠!好多死老鼠!”
杨远听到也吓了一跳,赶紧起床来看,却发现他床边的地上竟然真的有五六只死相凄惨的老鼠躺在那里,一个个都口吐白沫,四肢扭曲,显见地死得非常痛苦。
而在那些老鼠旁边却放着一份——他昨天只吃了几口的饭。
爱丽丝修女指使人将死老鼠和那份饭都收了起来,随后看着精神奕奕的杨远,嘱咐他今天就去重新开始训练,便带着人离开了。
杨远此时心里已经渐渐明白过来,那份饭里应该是有什么不太好的东西,把吃下剩饭了老鼠毒死了。
这么想着,他心中就不禁打了个冷颤。他不知道是只有这份饭有问题,还是他一直以来吃的饭都有问题。
现在细想起来,他病倒之后身体就越来越沉重,并不是只在昨天才严重起来的。
而且奇怪的是,那饭为什么会在地上?他明明记得昨天晚上他下床时地上还没——
杨远忽然愣住了。
是的,他想起来了,他昨天半夜下床去找水喝,然后昏倒在了走廊里。
那么问题来了,他是怎么回来的?他完全没有往回走的记忆了,而且以他当时的情况,也根本不可能自己走回来,爬都爬不回来了。
而更奇怪的是,昨天那么一通折腾,今天早上他却忽然病好了,甚至连腰酸背痛肌肉酸疼等的发烧后遗症都没有。
他皱起眉头努力想了很久,随后便在脑子里大声喊起来凯恩斯的名字。
如果有可能,他觉得应该是凯恩斯将他带回来的。可是凯恩斯却一直没有给他任何回应,就像前几天一样,悄无声息。
没办法,杨远只能暂时将这件事情放下。反正他现在什么事情都没有,暂时也不用去纠结。
随后他便起床洗漱了番,与寝室另外三人一起去参加训练了。
爱丽丝修女对此事非常重视,随后在训练中不断地派人将一些女孩叫出去问话。有一些很快就会被送回来,而又有一些出去后却一直没回来。
其中杨远寝室另外三个女孩也被叫了出去,不过随后就又回来参加训练了。
见此杨远忍不住松了口气,无论如何,他都不希望这三人与这件事情有关。
中午吃饭前,众人被修女们带到了一旁的小教堂中,随后爱丽丝修女站在众人前头,对她们公布了一个消息:
“你们中间有一个女孩。因为愚昧的嫉妒,使用了邪恶的手段伤害同伴。幸而圣神护佑,被害的女孩现在安然无恙,而我们也已经查出了下手的人。现在她已经被送走,去接受应有的惩罚。
“我希望你们所有人能记得她的教训。一个纯洁而美好的灵魂不能因为丑陋的嫉妒而堕落。圣神偏爱纯洁的灵魂,一切邪恶都不受人欢迎。即便你们想要争取一些东西,也应该使用正确的方法,让人们看到你身上真正的优点,而不是将自己的灵魂卖给恶魔,成为污秽而丑陋的存在。”
爱丽丝修女说完,眼神凌厉地扫向在场的每一个女孩。
每个与她对视上的人,好似都被这样的视线拷问了内心,问她们是否曾嫉妒过,问她们内心是否也曾被邪恶战胜过。女孩们都不禁避开了她的视线,有些脸上出现了羞愧的神色,而有一些则依旧神色不变。
这件事情就此落下了帷幕。
杨远到最后都没能搞清楚,下手的那个女孩是谁,又叫什么名字。只是确切地知道,有一位女孩被带走了,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
因为以前要去偏殿打扫,杨远和另外几个女孩一般起得比较早。
而现在不用去了,他这几天早上还能多睡会儿,此时一边在洗漱盥室内刷牙洗脸,一边又如往常般在心中喊了凯恩斯几句。
这几天凯恩斯一直没有出现过,他都开始不禁要担心起来了。
“干嘛?鬼喊鬼叫的。”谁知这次凯恩斯竟然给予了他回应,懒洋洋地说道,“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睡了?”
杨远有些惊喜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呆立在那里,脑中对凯恩斯说道:“你醒了?怎么最近一直没有出来?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能出什么事?我在帮你压制诅咒,你没发现你这几天都不怎么犯花痴了吗?”凯恩斯说道。
杨远回忆了会儿,随后却笑嘻嘻地道:“我这几天是生病了,所以才没想去找圣徒。谢谢你提醒我了,今天下午我就去看看他!”
凯恩斯闻言不禁翻了个白眼。
他确实使用了更多的力量去压制诅咒,这才虚弱到要进入沉眠才能维持住自己的灵魂的完整。
而照道理,杨远受到的影响已经变小,可是看到对方毫不在意的样子,他却觉得有些无奈。
他多少还是对杨远有些了解的。
对方性格开朗,处事态度积极,可同时又是个随遇而安的人,很少会对现世产生反抗心理。而在对于诅咒的态度上,他表现得尤为明显。除了不想因为诅咒伤害到朋友而选择离开鲁尔堡之外,他之后所做的所有事情,都只不过是随波逐流。
当然也是他这样的性格。才会对逗留在他身边不断汲取他的力量,已供养自己的凯恩斯毫不在意。
这么想着,凯恩斯又禁不住叹了口气,却又完全没有办法对他发火。
“这么说来,你这几天一直在我脑子里?那前几天我在走廊里昏倒,也不是你将我送回房间的?”杨远随后便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凯恩斯对这件事情却完全不清楚,甚至不知道杨远曾经病得如此严重过。
随后在杨远的讲述中,他逐渐皱起眉头深思起来,不过最后却什么都没说。
杨远却并没有纠结很久,之后他又开口问道:“你最近是不是为了压制诅咒,消耗了你太多能量,让你精神不好了?我再多输送一点力量给你吧,你可别强撑。”
对于信仰力量,凯恩斯当然来者不拒。但是他也知道,其实杨远已经竭尽所能供养他了。过多的输出可能会导致对方开始消耗体内的晶核能量,到时候就又要开膛破肚放晶核了。
他不想见到这样的情形,于是说道:“不用,压制一个诅咒消耗不了太多。”
顿了顿,他随后却又紧接着问道:“你那天做的那个动作,是你想到的,还是从哪里看来的?”
杨远刷完牙,抹了把脸,随后拿起洗漱用具,踢踢踏踏走回寝室。
边走,他边思考着凯恩斯说的那个动作,随后便嘿嘿笑了起来。
那个动作其实是他以前在网上看到的,视频里一个男的就是这么讨好女孩的。当时他就觉得很好玩,一个男人竟然将自己装成乌龟,牺牲可够大的,让他印象深刻。
于是他回答道:“这是我从别的地方看来的。怎么样,是不是很有新意?”
“你从哪里看来的?知道这个动作的人多吗?”凯恩斯却紧追不舍地问道。
杨远有些疑惑地停下了脚步,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如果是在他以前的那个世界,那知道这个动作的人肯定很多。但是在这里,那恐怕大概只有他一个人了——当然也不排除别人能想出自己想出来。
于是他犹豫了许久,才踌躇的说道:“应该不多吧。”
听到杨远的回答,凯恩斯却又再次沉默了下来,不再接话。
见他如此,杨远有些疑惑地挠了挠脑袋,最后决定还是不打扰他沉思了。虽然对方的问题问得莫名其妙,但是杨远却能感受到凯恩斯的严肃态度,于是也不敢嬉皮笑脸得闹他。
而这一天她们训练课上,出现了一个新的训练内容——射箭。
“圣徒——灵魂之手雷娜塔阁下,最为擅长射箭。而在我们之后的圣剧中,雷娜塔阁下的扮演者也需要表演一部分射箭的内容。所以你们今天要在这里接受一定的训练,而这节课的训练成绩,将直接关系到你们是否有资格竞选雷娜塔阁下的扮演者。”上面的一位教授射箭的修女表情严肃地说道。
在场的女孩们闻言,脸上的表情更为认真了。所有女孩都希望能成为三位女性圣徒的扮演者,但是其中雷娜塔和梅尔维尔阁下扮演者的竞争却更为激烈。
一位是最美丽的圣徒,而另一位却是最强大的女圣徒,两者都在圣廷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而这两人更是与现在复活的制裁者兰斯洛特阁下,有着微妙的关系,也更有可能得到圣徒阁下赐予的荣光之杖。
而杨远也收起来玩乐的态度,在授课老师将技能诀窍讲授了一遍之后,便拿起手头上的弓箭,打算试着先射一箭。
他先是根据授课内容,试着将手头上的弓拉开,随后他便发现,这对他来说轻而易举毫不费力。
于是他得意地跟凯恩斯炫耀了番,却被对方打击道:“这本来就是女性用的弓箭,你要是连这都拉不开,那连女人都不如了。”
杨远闻言嘿嘿笑了声,却并不在意对方的语气。他拿起一旁的箭撘在弓上——当然箭头已经被特殊处理过,箭头并不锋利,只会在肩膀上留下印记,却不会伤到人。
他拿着弓朝着靠墙的一面箭靶,眯着眼努力瞄准了之后,便松开手将箭射了出去。
杨远射得一脸轻松,却不知道凯恩斯全程全神贯注地关注着他的动作,生怕错过什么。
而当他将箭射出去之后,凯恩斯紧紧盯着箭矢行走的路径,直到它——与箭靶完美错过,掉进了一旁的草丛里。
凯恩斯愣愣地看着掉进草丛里的那根箭矢,忽然觉得内心有一股抑制不住的怒气向上涌来,他怒气冲冲开口说道:“这么近的箭靶,你竟然还能脱靶,你到底是有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