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科尔巴夫的变化

直到三人来到了一段僻静的道路上,他们才挑选了路边一个小树林,在树荫下休憩了会儿。

阿诺德犹豫着,从马背上的挂兜里掏了掏,果然掏出了除食物、鲜花、布料外,还有的一小把的银币,而中间甚至参杂着几个第纳尔!

两个修士之前并没有看到,所以当他们看到那把银币时,也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科尔巴夫的人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对神职人员如此疯狂?竟然还会塞蒂纳尔。”那年轻的修士震惊地说道。

不是说修道院没有收到过世俗的人们送上来的第纳尔。

那些贵族们向他们送钱是常有的事,但是他们往往想要从修道院中获取些什么,或者是请他们去为他们的亲人主持一场婚礼或葬礼或其他大型典礼,又或者是想在他们的忏悔室忏悔祝祷,以赎他们犯下的罪。

而平民们非常偶尔的,也会来到修道院中,将自己全部的积蓄敬献给修道院。这种人往往是非常虔诚的信徒。但是有一些只是为了请修士们去他们的村子替他们,杀死恶魔,清除黑暗,又或者是想来修道院中避祸。

所以但凡是向他们修道院送钱的,一般都是有所求的。

而且他们所见过的所有信徒,面对他们的时候,尤其是那些平民,都几乎是战战兢兢,脸上带着敬畏和恭敬。

而不是现在这样,只想把手中的东西全部给他们,根本没有开口说一句想要从他们这儿祈求什么的话——热情得像是要将他们整个吞吃下去似的。

一开始那个双颊通红的姑娘捧上尤尤果的时候,年轻修士甚至以为她是想要来把他们俊美的神父抢去做新郎了。当然,这句话他肯定是会捂死在肚中,不会说出来的。

“也许这是他们这儿的习俗?”年轻的修士猜测道。

“我可不知道科尔巴夫还有这种感人的习俗。”头发花白的老修士淡淡说道。

事实上,他们圣尼塔修道院由于一向以耕种为生,与周边的平民的关系已经算是非常不错了。但是也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更别说科尔巴夫这种从来没有接触过圣廷神殿与修道院的地方了。要知道,现在圣廷的名声可不如千年之前了,人们一听到圣廷两个字,第一反应也就是产生由衷的敬畏和害怕。

怎么可能会有科尔巴夫人这种让人吃惊的人热情。

三人百思不得其解。阿诺德也懒得再计较,于是从马兜里拿出被塞进去了新鲜面包,分给了另外两个人。

面包松软可口,跟他平时吃的也差不了多少了。没想到科尔巴夫人竟如此富有,平民也能吃得起这种面包。

阿诺德正感叹着,却被忽然从小树林后面钻出来的一个黑小子给吓了一跳。

“祭司!祭司大人!”黑小子惊喜地看着眼前三个穿着白袍的成年男子,赶紧抹了抹脸上泪水,伸手就抓住了阿诺德的白袍子,“祭司大人,您终于来了。请跟我来,快请跟我来,我、我奶奶。我奶奶她——”

阿诺德皱眉看着袍子上的黑爪子,心里很有一股将它狠狠打下去的冲动。但是看在手上黄油面包的份上,阿诺德咬咬牙,只沉声说道:“你先放开我,你要让我去哪里?”

黑小子萨耶却看起来一点都不怕阿诺德,依旧抓着他的袍子,将他往后扯,“后面!就在后面。我奶奶快不行了,请您快一点。”

阿诺德听明白了,这是想让他去给他的奶奶做临终忏悔。

身边两个修士闻言赶紧将东西整了整,便牵着马跟随身前的两人往树林后走去。

走了没多久,面前就出现了一排小平房。

这排房子比刚刚在大路边上看到的房子就差一些了。只有一层,而且比较低矮,不过也比费诺里那些平民们住的房子好多了。这种房子好像是用一种红色的非常整齐的石头垒起来的,看起来倒还结实。

阿诺德看到其中一个小屋子外面围拢了几个妇女,见他们过来,赶紧迎了上来。对他热情地说道:“祭祀大人,感谢您百忙中抽空过来!快请进来,萨耶的奶奶快要去到女神的国度了!”

阿诺德有点不适应这里人的热情态度,下意识避开了对方伸过来的手,却还是脚步匆忙地走进了那间小屋子。

阿诺德一进入小屋子就是一愣,明明看起来很低矮的房子里面竟然异常的明亮。他下意识抬头一看,却惊讶地看到屋顶的中央有一块四方形的空缺。仔细看他才发现,那里竟然铺着一块玻璃。

竟然是一块玻璃!!!那种只有贵族和圣廷才用得起高档材料却被用在了这种,看起来似乎是科尔巴夫最差的平民房子里?

他轻轻嘘了口气,将这件事先放在心底。随后快步来到这个屋子唯一的床边上,便看到床上一位老妇人一脸灰白,双眼迷蒙地望着他。

“圣神护佑。”阿诺德举起手在胸前行了一个圣礼,然后表情严肃地问道:“您有什么需要向圣神忏悔的吗?”

待他说完这句话,他身后挤进来的几个妇人都是一愣。她们互相对视了几眼,最后还是没有插话。

那老妇人躺在床上,呼吸已经非常困难了。她看着眼前这个身着洁白长袍的神职人员,缓缓伸出右手,似乎想抓住什么东西,眼中含泪地对他低声说道:“我、我让他不要去、不要去——”

阿诺德皱眉思索很久,都没能明白她的意思。他往前又走了一步,想了想还是伸手抓住了对方伸出来的那只手。

“您想说什么?什么东西不要走?”阿诺德轻声问道。

“不要去,不要去——”老妇人却只是不断重复着这三个字,其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旁边一个妇人看着着急,赶紧贴近阿诺德耳边向他悄声解释道:“是她的儿子!她的儿子去外面行商了,再也没有回来。所以他们才住在这种房子里——”

显然正如阿诺德所料,这种小平房已经算是科尔巴夫比较差的平民住所了。

阿诺德理解地点了点头,随后他轻声对老夫人说道:“那么您的罪是没有阻止您的儿子去做那有违圣神之意的事,致使您的儿子受到神的责罚,将他拖入无尽深渊。而您也终生活在懊悔中。如此,您该赎你的罪——“阿诺德说到这里,语声一顿。

在正常情况下,他下一句应该接上的是“若不赎罪,您死后也将被拉入无尽深渊,无法到达圣神的国度,永远身受折磨而无法脱离。您可以选择用银币赎罪,也可以选择其他方式,这完全看您的虔诚程度。而我也将会将您的虔诚,禀报与圣神,愿圣神宽恕您!”之类的。

随后对方就会将自己全部的财产或者是一半献给神殿,他会将此记录下来,写入修士神殿典籍中,最后回去供奉到圣神面前,将此事向圣神告明。那么事情就算是完结了。

可是现在他的眼睛已经瞥到了,站在老妇人床头的几位妇女看向他的不赞同的眼神,甚至他明显能感觉到身后有一只小爪子死死掐着他的大腿,一副他敢接着说下去,他就要把他那块肉给掐下来的凶狠。

他咽了咽口水,看着老夫人眼中流露出来的惊慌的,他最终柔声说道:“那么我将告知圣神,您此时心中的悔意,只要您此时心怀虔诚,那么圣神也将终将原谅您的罪。接纳您进入祂的国度。”说完他伸手又轻轻抚摸了下对方微凉的额头,闭上眼,做起了祷告。

老妇人似乎有些放松的吐了口气。可是她内心深处,却依旧不好受。她最想要的不是圣神的谅解,而仅仅只是真的后悔——后悔当初没有拦住儿子外出行商。

而且她也并不想去圣神的国度,科尔巴夫的人死后当然要去服侍半身女神。不过她想这位年轻的祭司大人,应该是不小心说错话了,就像她在之前也总是不小心就会说出“圣神在上”。没有关系,只要她自己记得她应该去向哪里就好了。

以前的神殿里老祭司们都是这么说的,闭上眼睛,让心来领路,就不会迷失方向,走错地方。

只是最后当她瞥到了站在祭司大人身后,她唯一的孙子萨耶时,她却还是不放心地狠狠吸了口气。

阿诺德做完祷告睁眼便看到那位老妇人,眼睛直直看着他,放在床上的手伸出一只手指,指着他背后。

他往后一看,便看到了一直在抹着眼泪偷偷哭泣的萨耶。

老夫人此时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是双眼紧紧盯着阿诺德不肯放。

阿诺德大概明白她的意思,但是他也确实没有办法处理这件事。

看起来这个黑小子应该是没有其他亲人了,这位老妇人死后,他将成为一位孤儿。在这样的世道,一个七八岁的孤儿,怕是长不大的。

但是他也没有义务因为一个普通的临终忏悔,就答应替他解决这件事——毕竟对方可是一个第纳尔,都没有付出来呢!

见眼前的祭司大人苦恼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刚刚插嘴解释的妇人便赶紧低头对老妇人说道:“萨耶他奶奶,你放心,萨耶不会有事的!有领主大人和神殿在呢!萨耶可以免费吃住在学校里直到成年,还能学习很多知识,等到他成年,他能出去找活干,就更饿不死了!”

“是啊奶奶!”萨耶最后终于忍不住扑到床上,紧紧抱住他奶奶,却还是乖巧地安慰她道,“学校的饭菜可好了!天天都是署杆面包加牛奶,还有蔬菜和鸡蛋。住的地方也可舒服了,这几天领主大人还搬了冰块给我们解暑,还说以后冬天会有地暖和厚被子,一点不会冷。”

萨耶一边哽咽地说着,一边抱着他奶奶哭得伤心。

一旁的阿诺德却越听眼睛瞪得越大。牛奶、面包、鸡蛋?冰块解暑?还有什么冬天的地暖?还都是免费的?这日子过得比他这个神父都还好了!这个学校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谁如此慷慨负担了这笔庞大支出?

床上的老妇人欣慰地听着萨耶口中说的这一切,呼吸渐渐平缓了下来。她最后吃力地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孙子的小脑袋,便缓缓闭上了眼睛。

周围的妇人们看着这一幕,都轻轻叹了口气。随后她们便将几位神职人员和萨耶赶了出来。接下来的事就让她们来料理吧!

“我们就是专门负责做这些的,帮助社区里的孤寡老人及孩子,解决生活上的难题。”那有些微胖的妇人一边把几人推了出去,一边解释道。

阿诺德知道,有时候村子里面一户人家出了事,亲戚邻居都会来帮忙,但是却从没听说过有一帮人是专门给人家帮忙的,他有些疑惑地问道:“善良的女士,您的善心一定会上达圣神。只是您如果专注帮助他人。那么用如何照顾家人呢?”

这位妇人看着可不像是个生活无虞的人,这样经济条件的家庭,即便是妇人也往往要去照顾田地或者找些手工活养家,而不会像她们这样,每天忙着去管别人家的闲事。

那妇人闻言却笑了起来,随后想到屋子里躺着的人,便又赶紧收敛了笑容,却和气地说道:“我做这些便是在照顾家人了。”

说着她脸上不经意露出了一抹稍显得意的神色,“我这活可不是一般人能干的,我们的骑士大人在许多人中,选中了我们几个做这份工作,每月还给我们丰厚的报酬。我每月带回家的银币都比得过我丈夫的收入了。”

匆匆说完这几句,她便与阿诺德行了个礼,转身回去忙活了。

直到走出那个明亮的小屋子,阿诺德都还在想着刚刚那个胖妇人和黑小子所说的话。

专门找人照顾老人、小孩——听起来像是神殿,尤其是那些名声特别的好的神殿才会做的事。

而刚刚她们提到的神殿和学校为孤儿提供奢侈的餐食和舒适的住所,还教他们生存的技能直到成年。这听起来似乎是神殿培养神职人员的地方——譬如神学院。可是这黑小子,看起来可一点都不像一个在学的神学生。

他转头看了那个黑小子一眼就与对方的视线相接了。随后那个黑小子不知为何瘪了瘪嘴,却忽然朝他扑了过来,抱着他的大腿又嚎啕大哭起来。

阿诺德浑身僵硬地站在那里,不知道是该把他狠狠推开,还是应该将他踹倒在地上。可是过了许久,他也仅仅只是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当贝拉匆忙跟着村民来到那排小屋前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情景。

她有些疑惑地看了对方一眼,觉得很是眼生。

想了想,她却还是走到近前,向他行了一个半身礼——便是一手五指并拢放在胸前竖立,微微躬身行礼——随后开口说道:“感谢您的帮忙。我来晚了,真是抱歉!”

黑小子听到贝拉的声音,赶紧丢开了阿诺德的大腿,嘴里边喊着“贝拉大人”,边又扑了过去。

贝拉有些心疼地搂住了萨耶安慰了许久,才让对方停止了哭泣。

随后见萨耶奶奶的后事都已有人在处理,她便替萨耶在家中整理了一些衣物及日常用品之后,便带着他与阿诺德等人前往鲁尔堡。

阿诺德在贝拉的带领下,见识了这一座正在崛起的城市。

他不知道未来这座城市会变得怎样,但是它已经比他见过的大多数城市好太多了。

不过即便有贝拉的指引,他最终也没能在当天见到鲁尔堡的主人。

事实上在玻璃研发成功之后,即便道路坎坷,出生鲁尔堡的商人们依旧想方设法将它带出了科尔巴夫。

原本在司美纳大陆并不是没有玻璃。但是玻璃被垄断在大贵族及圣廷神殿手中,普通民众和商人们甚至是小贵族们都没有办法使用——或者说是买不起。

而现在他们又多了一个可以购买且便宜的渠道。

对于杨远来说,玻璃只是一些石头烧出来的,最多他就是向外面采购了些煤炭,而人力成本对他而言可忽略不计。所以玻璃卖出去的低廉价格,几乎震动了整个市场。

要不是担心原来玻璃的生产商们的联合抵制,他差点就想倾销了。

不过考虑到鲁尔堡本身并不缺钱,现在平民们也大多数都有了谋生的手段。所以最终他还是限制了玻璃的产量,意思意思地生产了点,卖给了当地的商人,由他们带出了科尔巴夫。

可是即便是这样,科尔巴夫鲁尔堡有廉价玻璃的消息依旧不胫而走。

对市场相当敏感的商人们,纷纷汇集到了科尔巴夫,想要求购便宜的玻璃。

可是科尔巴夫工厂出产的东西,从来只卖给当地的商人。这是从工厂建立一开始就默认的规矩,工厂的负责人们根本就不敢打破。

于是有些趁兴而来的商人们失望而归,而另有一些人在看到科尔巴夫出产的其他特产,比如尤立用不知从哪里流落出来的粗瓷器罐装的蜜渍尤利叶,由于大规模生产而价格低廉的成衣,甚至连他们的那种奇怪的红砖,都多多少少被这些商人们带走了一些——当然是从当地商人手中转购的。

只有玻璃!只有玻璃,是他们没有办法带走的。

很显然,所有人都知道玻璃的价值。其他的商品太过平常,最多就是价格低低廉一点。当地商人们即便带出了科尔巴夫,能挣的钱也不多——虽然对于普通小商人而言,已经是一条致富之路了。

所以有些当地商人也愿意直接在科尔巴夫就将东西卖给他们。

可是玻璃一旦走出科尔巴夫,价格便几十倍上百倍地往上翻。根本没有傻子会将玻璃在科尔巴夫就售卖。

还有一些头脑灵活的外来商人们,就想觐见这块土地的主人,企图用重金打动对方,从而获得玻璃的专项购买权。

但是视金钱如粪土的杨远表示——不要拿第纳尔来侮辱我的人格。

在杨远那看来,这个世界的第纳尔和人民币对于他的意义还是有区别的。他不太能感受到第纳尔的真实价值,当然如果换成晶核那就完全不一样了,毕竟他现在对晶核的依赖性很强。

不过他现在也不太缺晶核就是了。哈罗德将鲁尔堡每个月的收入大半都换成了晶核交给了他。

“你一天都缺不了晶核。还是多收着点为好。万一哪一天瓷器工坊开不下去了,或者瓷器在司美娜再也不盛行了,咱们赚不了那么多第纳尔,那么你起码还能有这些晶核撑着。”这是哈罗德将那个装满晶核的空间戒指交给他时所说的话。

哈罗德就是这样一个人。但凡他有的,他从来不会吝啬给他的朋友。所以在旁人很不理解杨远为什么要为哈罗德如此掏心掏肺,忙上忙下的时候,只有他心里知道,那是因为哈罗德是在这个世界上第一个对他掏心掏肺的人。

但是即便如此,想要购买玻璃的商人们依旧锲而不舍地来找他。当发现第纳尔打动不了这座城市真正的掌控者之后,他们便拿着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东西拿来见他。

杨远终于体会到了古代皇帝被各种献宝时的心情——每天都有新奇等着他。

不过虽然他们带来的东西有些确实挺有意思,但是杨远却并不打算打破这个规矩。

他做这一切的最终目的,也只是想养活科尔巴夫——当然现在还要加上费诺里土地上的所有人。至于其他的,他就懒得去考虑了。

于是要求觐见领主的阿诺德也被城堡的守门人们挡在了鲁尔堡门外——伪装成神职人员要求面见领主这一招已经被用烂了。

阿诺德目瞪口呆地站在城堡外,这是第一次,他被贵族拒之门外了。

这天兰斯洛特醒来之后,对着放在一旁的那个护腕发了许久的呆。他至今还记得梦中当双手触摸到那片肌肤时手上的触感,和对方脸上的痛苦又愉悦的表情。

在白塔时他真正睁眼的时候其实不多,至今他也只见过那人几面而已。可是在梦里他甚至能清晰地记起对方对方脸上雀斑的位置,眉头皱起的样子,和溢出泪滴时眼角的那片红晕。

想到这儿,兰斯洛特不禁深吸一口气,却依旧不能抑制住渐渐热起来的身体。他有些烦躁了这站起身来,匆匆走到外面又去洗了个澡。

直到他彻底冷静下来,才又回来整理床上的那片狼藉。

而此时他终于想起来了,雷娜塔也有一双绿色的眼睛。

当莫里哀嘲笑他一脸木讷就比尸鬼好一点的时候,雷娜塔就会用她那双绿眼睛狠狠瞪着莫里哀,嘲讽对方的舌头比食尸鬼还长。

她还会在他冥想时坐在他身边,一直呆呆看着他。大多数时候,她眼中总是闪烁着快乐的光芒,但是偶尔地,当那双绿色眼眸变得深邃时,她就会变得异常沉默。

那时刚刚从圣地出来的他,对于外界的一切都不敏感,所以他从来没有去想过,为什么雷娜塔会喜欢他。

而他更想不明白的是,他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雷娜塔和那个人——

兰斯洛特闭了闭眼睛,努力将脑中的所有关于那个人的东西都丢到最深处,埋了起来。

随即他忽然睁开了眼睛,眉头微皱转头看向了外面。

埃利诺有些忐忑地跪在圣一神殿之外,心中却在感慨这个神殿的名称不知道是谁起的,实在是起得好。圣一,唯一的圣徒。

既然这样,这世上又怎么可以有第二个活着的圣徒呢?

正想着,神殿的门忽然打开了,一个身穿朴素白袍的高大身影出现在埃利诺面前,甚至把他头顶的阳光都遮住了。

“起来吧,你有什么事?”兰斯洛特看着眼前的银发青年,面无表情地开口问道。

埃利诺动作利落地站了起来,却紧张得连头都不敢抬,呼吸都已经有些急促了。他努力压抑着自己急跳的心脏,恭敬地低头回答道:“尊敬的制裁者阁下,我们收到一条消息,教宗阁下正在着手准备复活其他圣徒,想以此来分化您的追随者们。”

兰斯洛特听到这句话的第一反应是皱起眉头,即便是千年后的圣廷,也依旧充满了这种利益争夺。可是随后他就忽然反应了过来,“他想复活哪个圣徒?”

埃利诺闻言一愣,却是想了想才开口说道:“消息是从阿卡瓦蒂传出来的,阿卡瓦蒂神殿中有一位弗拉玛圣徒,恐怕教宗想要复活的便是他。”

对于这位弗拉玛圣徒兰斯洛特也是知道的。在千年前他所在的那个时代,弗拉玛就已经出现在圣典中了。但是据他所知,圣徒中除了与他一同成为封印一部分的另外十一位圣徒,其他都没有保留住完整的身体——即便有也不是具有活力的身体了。

所以他们打算怎么复活弗拉玛?

另外——

“在我离开那个封印魔法阵之后,你们是怎么将它修补好的?”兰斯洛特忽然开口问了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

埃利诺反应却很快,他迅速明白过来兰斯洛特所问的事,随后便开口回道:“那是差不多两百多年前的事了,据宗教裁判所的典籍记载,当您离开之后,便有守护在神殿中的长老代替了您的位置,暂时稳住了魔法阵。随后圣廷中多位专精魔法阵的大祭司迅速研究出了替代方案,当时的教宗拿出了圣卡洛文权戒,在理圣之仗的加持下,放入了魔法阵中,成为了阵基。”

所以,当兰斯洛特刚刚复活的时候,圣廷中甚至还有人提出让他重新回去成为阵基,将圣卡洛文权戒换出来。

当然这样的声音,在制裁领域打开笼罩了圣一神殿一个月不散后就消失了。

兰斯洛特却知道圣卡洛文权戒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神核——和他们十二个人体内的神核一样——看来截断了双界通道的魔法阵,它的阵基就是神核。

“当时他们研究出来的那个魔法阵替换阵图,还在吗?”

“就在圣梵蒂斯神殿中,如果你想看随时都可以去看。”埃利诺恭敬地答道,却并不明白兰斯洛特想做什么。

兰斯洛克却也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提出现在就要去看,只问道:“圣廷现在手中还有神核吗?”

兰斯洛特虽然问出了这句话,但是想到当初教宗连权戒都拿出来做阵基了,就心知结果不会太乐观。

果然——

“神核——您是说晶核吗?”埃利诺有些迟疑地问道。

“是从神体内挖出来的晶核,”兰斯洛特简单地说到,“圣卡洛文权戒中就有一颗,教宗的理圣之杖中也有一颗,教宗的皇冠上还有一颗。”

埃利诺终于抬头,有些震惊地看着兰斯洛特面无表情地说着可能会让所有人心跳吓停的话。

从神体内挖出来的晶核?什么神?哪个神?又是谁将它挖出来的?那个被挖出晶核的神,祂——会怎么样?

而圣廷又为什么会保有这种弑神者手中才会有的东西?

教宗他知道吗?长老院有人知道吗?枢机院其他圣部还有信徒们,他们知道他们教宗头顶上戴着的,手上拿着的和用来保护他们不受恶魔侵害的,都是从他们所信仰的神身上挖出来的晶核吗?

兰斯洛特看着眼前人一片空白的表情,忽然意识到对方可能理解错了。

他不知道圣廷为什么要将这些事情隐瞒下来,导致现在的教徒们甚至连神核的事情都不知道了。

“那并不属于我们所知道的任何一位神,而是在圣神凯恩蒂斯出现前的那些原始神身上的晶核。”兰斯洛特并不打算多说,只是对他说道,“找到神核,越多越好,将它们带来给我——我将教授你千年前的神圣魔法,会比现在你们使用的强大得多——如果你还想要别的,我也可以帮你拿到。”

除了权力和力量,相必他们也没有什么其他想要的东西了。

这千年来,人类过得太过安逸,渐渐连自保的技能都快要遗忘了。而圣廷的人也只顾着内部的消耗却忘了封印不可能永远存在,而魔鬼们时刻在觊觎着这个物资丰腴的大陆。

埃利诺站在原地消化着刚刚接收到的信息,直到兰斯洛特交代完事情,转身要走时,他看着对方高大结实的背影及浑身散发出来的迫人气势,他的心忽然又怦怦跳了起来,紧接着便开口说道:“那么——除了晶核,您还想要其他什么吗?”

是的,当然!不管您想要什么?即便是让我亲手将神的晶核取出,我都会为您办到的。只要是您想要的,我都会为您取得!

兰斯洛特却连头都没有回,在眨眼间,便消失在了埃利诺眼前。

他当然不会像以前那么愚蠢的,将所有的事只交给一个人去做了。这段时间有太多的人来找他,大多数人都想从他身上获得些什么,只要有求于他,便能为他所用。

但是他复活至今都并不清楚自己到底要做什么,更不会想要见这些与他没有关系的人。

可是现在他才明白是圣神让他复活,不是在惩罚他,而是让他有机会弥补曾经犯下的错误,挽救那些因他而牺牲的人。

那么,也是时候去做些他该做的事了。

对于阿诺德来说,这世上从来没有能逼他放弃的事情。当初他要去神学院而他父母却想将他送到寄养家庭,接受骑士教育——当他是傻的吗?狗屁的骑士教育!

于是七岁的阿诺德偷偷跑到当地最大的神殿,一脸虔诚地跪在圣神凯恩蒂斯脚下,成为了一位苦修士手下的牧师学徒。

当然他也因此坑了自己一把。他没有想到,苦修士的学徒也要成为苦修士,害得他差点因为营养不良而长不大。幸好当他意识到这个坑之后,他就迅速了替自己搭了个桥——说服苦修士将他送入了神学院。

而当他在神学院毕业之前,神学院也曾打算送他前往神圣之都昆因米亚进修,不过最后他依旧想方设法回到了苦修士所在的神殿,留在他身边,起码能劝说他每天多吃一个面包。

可是那个该死的马蒂斯!那个贪婪而邪恶的马蒂斯!竟然为了主教之位,贿赂了上级教区主教将他调到了这种鬼地方!

更可恶的是这个鲁尔堡的主人,竟然将归属于圣尼塔修道院的田地分给了他的贵族。他是想饿死修道院里的修士吗?这个贪婪的恶魔!

他一定要找到他,狠狠教育他一顿,并且从他手中重新拿回土地,不!是更多的土地,还有更多的第纳尔!他要用这些第纳尔重新回到原先的教区,然后督促着那个老家伙好好吃饭,不然他总有一天要把自己给饿死。

这么想着,阿诺德就动力十足。随后他便在鲁尔堡的周围逛了起来,想找找有没有办法见到那个领主。

他一身白袍的样子,走到哪儿都能受到众人的礼遇,而人们实在太过热情,逼得他最后不得不找地方换了身衣服——顺便他还发现这里的衣物价格比他去过的任何地方都便宜——但是依旧把他给心疼得脸色都变了。

随后三人找了个酒吧坐了下来,阿诺德还特地与人拼了桌。旁边一行也是三人,看起来风尘仆仆,也正抱怨着:“这科尔巴夫的领主也太难见了。我朝守门的卫兵递了一大把第纳尔,他都不愿意去传话。”

阿诺德闻言赶紧竖起了耳朵,便听另一人也说道:“说是让我们去市政厅登记排队。”

阿诺德眼睛一亮,却听到对方接下来又说道:“可是他妈市政厅里排队要见领主的人已经有上百个了。而他们领主一天却只见三个。你说这队要排到什么时候去啊!”

听完后半句,阿诺德失望地转回头,却看他桌旁的侍应生正笑眯眯的看着他。

阿诺德犹豫了会儿,才在口袋里掏了很久,扣扣索索拿出三个铜币:“一杯麦酒。”

侍应生看了在座的三个人,又看了看三枚铜币,随后开口说道:“抱歉先生,我们这儿最便宜的麦酒一杯十个铜币。”

阿诺德闻言皱起了眉头,连隔壁的说话声都没心思听了,转头与他理论道:“我走过那么多城市,没有哪个城市的麦酒是这么贵的。十个铜币?那普通人怎么喝得起?”

侍应生听得一脸无奈,但是这样的人他也遇到得多了,毕竟科尔巴夫的麦酒确实比其他地方贵很多。于是他只是礼貌的答道:“先生,我们这里的麦酒确实最便宜需要十个铜币。这是领主定下的规矩,我们不能违背。”

“你们领主还管这个?”阿诺德不可思议地问道。

“是的先生。领主说粮食是非常珍贵的,不能全都用于做酒,必须留给一部分作为穷人的口粮。所以他抬高了酒的价格,让更多人喝不起酒,却能吃得饱饭。”侍应生一脸崇拜地解释,随后带着满满的骄傲道,“现在我们科尔巴夫已经没有会饿肚子的人了。每一个人都吃得起面包,穿得到衣服。冬天不会被冻死,夏天甚至还可以买到冰!”

阿诺德听得目瞪口呆。吃饱穿暖也就算了,夏天竟然还能用上冰块,这是得多奢侈!

听他这么说着,连旁边正在抱怨的几个人也停下了说话声,转头看向他,其中一人有些好奇地问道:“可你们是卖酒的,酒的价格高了,喝的人少了,你们就赚不了太多钱了,怎么你看起来好像并不反对这样的规定?”

“是的。当然。”是侍应生却依旧微笑着点头道,“来买酒的人确实少了很多。毕竟像我们这种酒吧,买最便宜的低档酒的人是最多的。但是即便是这样,我们赚的也不少啊。你看现在科尔巴夫有那么多人,本地的外地的,口袋里都装满了铜币、银币、甚至第纳尔,赚这些人的钱就够了。”

说到这里,阿诺德确实对科尔巴夫的现状非常好奇,他来到费诺里时间也不算短了,对于以前的科尔巴夫,多多少少知道一点。

这是一个比费诺里还要穷的穷乡僻壤之地。总共也没有几个人,每年冬天往往还要再冻死一批。自从他们的前任领主接任之后,据说科尔巴夫的人更少了。可是没想到等他来了这儿看到的却是这样一个正在成长中的城市。

在这新领主接任之后的这段时间里,科尔巴夫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呢?

它到底是如何从一个快要死绝的鬼地方,变成了现在这样一个蓬勃发展的新兴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