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密斯先生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举着剑转头,皱眉凶狠地看着蒙奇太太。
蒙奇太太吓得有点哆嗦,却依旧站在那里,颤抖着声音说道:“说、说是科尔巴夫鲁尔堡,来接人了。一、一整队骑士,就等在外面。”
而此时,费利蒙也反应了过来。他有些疑惑地将蒙题太太的话又在脑中转了一遍,才明白是那个打败了昆森堡的领主派人来找他了。
这听起来似乎不是一件好事,但是对于现在的费利蒙来说,却不啻于是一根救命稻草。
最终,史密斯阁下摄于蒙奇太太口中的那一队骑士,而收了手。甚至在考虑再三之后,他还扔了件旧衣服给费利蒙,随后才转身出去见客了。
蒙奇太太对他微微笑了笑,然后也匆匆跟了出去。
费利蒙捡起史密斯先生丢给他的那件衣服,直接套在了外面,忐忑不安地等在原地。他还隐约听到了前面,似乎是斯密斯先生在与别人争吵的声音。
可是没过多久,蒙奇太太便又小跑着过来通知他:“阁下让您收拾一下东西,跟随接您的人回去。”
说完还对他高兴地笑了笑。
从蒙题太太的脸上,费利蒙察觉出了对方表达的意思。随后他赶紧拖着腿,匆忙跑到厨房旁边的一个屋子里,随手拿起一个袋子,便随蒙题太太走了出去。
当瓦伦见到费利蒙时,首先注意到的便是他那有些僵硬的右腿,随后扑面而来的血腥味也让他皱起了眉头。
不过最后他也只是阴沉着脸看了史密斯先生一眼,便让人过去扶着费里蒙,离开了这个困住了他十年、也折磨了他十年的噩梦之地。
费利蒙走出史密斯家,便看到了门外的一队身披银铠的骑士,以及他们身后跟着的一辆由驽弩兽拉着的车板。
车板上坐着三个与他年纪差不多的少年,有两个看起来衣饰干净整洁,脸上带着矜持的笑容,正端坐在车板一侧,还朝看过去的他礼貌地笑了笑。
但是还有一个少年与他差不多,衣服破旧,神色憔悴,身形削瘦。
不过他大约是所有人中最凄惨的一个——不仅瘸着腿,身上还带着伤。
他在身后士兵的搀扶下,艰难地爬上了马车。身旁那个削瘦少年给他让了位置,还朝他羞涩地笑了一下。
费利蒙朝他点了点头,心中却充满了不安,不知道这一去前途为何。他咬牙忍受着背部的疼痛,一手紧紧抓着身后的栏杆支撑着身体,坐在那里一声不吭。
只是过了没多久,原先那位将他从史密斯家领出来的强壮棕发骑士就朝他走了过来。
这位骑士脸上神情严肃,不苟言笑,却面容沧桑,可见是经历了许多。
他来到费利蒙身边,隔着马车的栏杆伸手便将他背上的衣服掀了起来,费利蒙身边的人见到他背上的伤,都惊呼出声。
瓦伦皱眉看着少年背部的伤,有些后悔之前没有狠狠揍一顿那个人面兽心的家伙。
随后他在心中叹了口气,从怀中拿出一个药瓶,往对方背上洒了点。
“忍着点。回到鲁尔堡,让医师们给你看看。”瓦伦粗声粗气地对他说道。见他背上的伤口上的血差不多止住了,他便又放下对方的衣衫,将药品揣回自己的口袋里,转身便走了。
经过这么一遭,身边的气氛不知为何稍稍松缓了些。
刚刚对他微笑过的那个少年还开口对他兴奋地说道:“原来是要去鲁尔堡。我家就在鲁尔堡,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到爸爸妈妈了!”
费利蒙有些羡慕地看着他,却不知道怎么接这句话。他不是鲁尔堡的人,甚至不是科尔巴夫的人,他来自被鲁尔堡所打败的费诺里。
这时身边还有一个红发少年也对他们笑了起来,露出了一颗可爱的虎牙:“他们是鲁尔堡的骑士团。我认得他们身上的徽章。我哥哥就是骑士团中的一员,他叫史密森,是一位非常厉害的骑士!”
费利蒙听到这个名字,心下意识颤了颤,不过随后他在心中安慰自己道,只是一个与史密斯有点相像的名字而已,不值得你去害怕。
“史密森·霍格?我知道你们家曾出现过天赋能力者,不过似乎已经有三代不曾再出现过一个了。”一边一个穿着甚至称得上是精致的俊美少年忽然开口说道,“一个普通骑士能厉害到哪里去?”
他面上的表情带着明显的不屑。
费利蒙此时才发现车上的四个人,除了他之外好像都是科尔巴夫的人。他有些担忧地想到,会不会是鲁尔堡的骑士们搞错了,才把他也接了出来。
此时红发少年脸色却已经黑了下来,随后便开口讽刺道:“总比有些人卖屁股好。”
费利蒙听得一愣,随后却见那俊美少年的脸显见地涨红了起来。他瞪着通红的双眼,直直看着红发少年,甚至让人感觉有一种择人而噬的可怕。
看着他这样的表情,费利蒙有一种恍然的了悟。
但是在这样一个几乎称得上是人吃人的世界里,有些人会想尽办法想要活下来,也并没有错。
就是费利蒙自己,在鲁尔堡骑士们到来之前,史密斯阁下想要杀他的那一瞬间,他就曾想过,如果史密斯阁下能够放过他,那么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眼看着面前两个人都恶狠狠瞪着对方,一副就要上手打起来的样子,费利蒙想了想却忽然开口道:“我不是科尔巴夫的人。”
他觉得这件事还是先说清楚的好。否则即便到了鲁尔堡,肯定还会再一次验查身份,到时候如果他们觉得他是有意欺瞒的,就不知道会如何惩罚他了。
另外三人闻言却都是一惊,愣愣看了他许久,那红发少年皱眉问道:“那你是哪里人?”
“我是费诺里的人。”费利蒙吃力地撑着手又稍稍挪了个位置,让自己没有受伤的腰部靠在栏杆上借力,好坐得更舒适些。
显然听到这句话的另外三人,心中想的跟他一样。但是那三个少年都眨了眨眼睛,却一声没有吭。就是那个说话很刻薄的俊美少年,都没有提到要将这件事情上报给那位骑士大人。
他们都看到了费诺里身上的伤口,知道对于这个温和的少年来说,离开那个寄养家庭对于他来说是一件再好不过的好事了。
“我想——”那位羞涩的少年忽然开口道,“我听说费诺里被鲁尔堡攻打下来了。那么大概费诺里也跟科尔巴夫一样,归鲁尔堡统治了。所以你跟我们应该是一样的。”
费利蒙知道少年是在安慰他,他也希望事情能如他所言。于是他对他笑了笑,开口轻声说道:“即便搞错了,结果也不会更差了。”
是的,即便是弄错了,他的下场也不会比在史密斯阁下那里更糟糕了。
而且从刚刚那位骑士大人所表现出来的态度来看,他会来所要走的路,大约会比他想象的再好一些。
他们在路上又接上来三个年纪大小不一的同伴,随后整队人就开始匆匆往回赶。
神圣之都昆因米亚。
埃利诺坐在审判所的房间内,正捧着一本盛典,阅读上面关于千年前圣徒封印恶魔的事迹,却忽然有人推门进来。
一头红发的康格里夫一进门就焦急地对他说道:“我收到一个消息,据说教宗阁下正在找人想办法要复活其他的圣徒!”
埃利诺闻言一怔,随后他放下手中的书籍,缓缓站了起来。刚刚由于看书放松而放下来的一头银发披散在背后,在阳光下反射出细碎光芒。
这些日子以来,由于圣徒兰斯洛特的复活,圣廷中在势力进行了一次大洗牌。
原本埃利诺手下的宗教裁判所一直都是教宗和枢机院手上的一把刀,正好与理圣法庭一系势力的神圣殿骑士团,形成两股平衡势力。
但是自从圣徒兰斯洛特复活,枢机院与理圣法庭之间就产生了巨大嫌隙。
枢机院坚持圣徒应该永远侍奉在圣神身侧,而不参与世俗之事。
可是理圣法庭却认为,圣徒应是最接近圣神的存在,能直接表达圣神的意志。应该由他出来指引他们,向人们传达圣神的旨意。
教宗原本以为,这个一直守在圣一神殿的圣徒对于世俗之事应该毫无兴趣。可没想到一直与他走得非常近的、宗教裁判所审判长埃利诺纳尔森这时候却站了出来,不仅站在了理圣法庭这边,还第一次向他提出了宗教裁判所应该听命与谁的质疑。
这一下教宗和枢机院就真的慌了。埃利诺的野心已经摆在了明面上,他想脱离教宗和枢机院的控制,彻底掌控宗教裁判所,不再听命于任何人——或者只听命于圣徒。
理圣法庭这件事上却站在了枢机院和教宗这边。在他们眼中,宗教裁判所就是一把刀。而刀如果有了自己的意志,那将很有可能是彻底失去控制。
可是随后圣殿骑士团却出人意料的站在了宗教裁判所这边。这些在整个圣廷中都显得过于虔诚与守忠的骑士们,第一次向人们表达出了自己的想法。
这下圣廷的两把刀都要失去控制了。而他们背后的人,却隐约指向了刚复活没多久的圣徒兰斯洛特。
教宗不知道这件事是兰斯洛特有意而为之,还是裁判所和圣殿骑士团只是想借此机会彻底夺得自主权。
但是不管如何,现存至今唯一在世的圣徒兰斯洛特,对于教宗来说都是一个问题。
所以在与几个心腹商量了之后,他们觉得既然一个圣徒能造成这样的势力大洗牌,那如果有了两个圣徒,他们手中起码还能在捏住一张牌——起码能借此控制住圣廷中大多数依旧心怀虔诚的人。
“如果出现两位圣徒,我们应该听命于谁?”康格里夫一脸茫然地问道。
在圣廷中,同资历者中,往往是虔诚者更能获得强大力量。这是宗教信仰一派与施法者之间最大的差别。
这也就意味着,在圣廷的两股武装势力——圣殿骑士团和宗教裁判所——中其实囊括了圣廷较为虔诚信徒中的大多数——这也是他们很容易被利用的一个原因。
但是自从兰斯洛特出现,这些虔诚的教徒们似乎终于找到了信仰的方向,甚至连教宗都后悔洗脑工作做得太好,反而为圣徒兰斯洛特做了垫脚石。
可是成长环境复杂的埃利诺,却并不像其他人那样死脑筋。他真正信仰与崇拜的人就只是制裁者兰斯洛特,而不是其他任何圣徒。
他闻言思索了一会儿,才笑着看向康格里夫道:“那也要看他们是否能成功。如果真的这么简单,圣徒就不会复活在圣廷之外了。”
可是这件事可大可小,他最终还是选择禀报给兰斯洛特。
“兰斯?兰斯?”
兰斯洛特迷糊间,恍惚听到耳边似乎有个熟悉的声音在轻声唤他。
他挣扎了很久,才终于睁开眼睛。
在他察觉到温暖阳光的那瞬间,他看到了一双闪闪发光的透绿眼睛。
眼睛的主人看到他睁眼,便露出了一张灿烂的笑容:“你醒了?你怎么在训练中就睡着了?”
兰斯洛特此时才发现,他是躺在了一片一望无际的草地上,而对方正跪在他头侧,低头与他说着话。她身后的红色碎发从脑后调皮地滑下,轻轻扫到了他的额头。
看着眼前这个人熟悉的容貌,他不自禁开口轻声唤道:“雷娜塔。”
红发的雷娜塔看他终于清醒过来,便笑着站了起来,伸手将兰斯洛特从地上拉起。
兰斯洛特有些怀念地握住了她的手,随后便借力站了起来。
而此时他才发现,对方竟然不是穿着他印象中那修身简洁的训练装,而是一身层层叠叠纱质的奇怪裙装。
那纱裙的样子虽然奇怪,但似乎有点眼熟。
对方发现了兰斯洛特脸上疑惑的表情,却是用手捏着裙摆在原地转了一圈,一脸开心地问他道:“我新做的裙子,好看吗?”
兰斯洛特仔细看了看,实在说不出有什么好看的,便只回答道:“很奇怪。”
雷娜塔闻言便是翻了个白眼,碧绿的眼睛在阳光下却依旧闪烁着快乐的光芒:“我跟你讲,你这么说话,以后是要单身一辈子的!”
说完便哈哈大笑起来。
兰斯洛特并不在意这种说法,只是也跟着笑了笑,随着对方往前走去。
可是红发少女笑完之后却又一顿,随后却笑嘻嘻转头看向他,一脸得意地说道:“哦,我忘记了。我是要嫁给你的!所以你放心,你是不会打光棍的。”
兰斯洛特听完这句话,眨了眨眼睛,却并没有像多年前那样直接开口拒绝,反而有些犹豫地问道:“你为什么想要嫁给我?”
问出这句话,兰斯洛特才忽然意识到,他以前似乎从来没有这样问过她。所以他也根本不会知道对方会怎么回答。
谁知道少女却歪着头,看了他许久,就又满脸笑意地对他说道:”因为你好看呀!“
脸上的笑容灿烂把阳光都比得黯淡了。
兰斯洛特闻言就一愣,随后却又低低笑了起来。
这确实像是她会说的话。
他从来不知道他对雷娜塔的印象会如此深刻,深刻到他现在甚至还能清晰地描刻出对方的所思所想。
面前的少女看他笑得开心,也跟着笑了起来,还伸手推了推他道:“我夸你好看,你竟然没有害羞。有长进了啊!”
兰斯洛特一边笑,一边却被对方手上的那个丑到有些恶心的护腕给闪了眼。
真是的,为什么做梦都要梦到这个东西呢?大概是因为最近看得实在太多了。
雷娜塔见对方痴痴地看着她手上的护腕,忽然伸手将它摘了下来就往兰斯洛特手上套去。
“好吧好吧,我知道你看上这个了,那就送给你吧。”她一边自说自话,一边强势地拉过兰斯洛特的手,真的将它戴了上去。
随后她开心地拉着兰斯洛特的手,朝他笑着说道:“这是给你的定情信物,既然你收下了,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兰斯洛特并不否认,只微笑着看着女孩脸上满足的神色,感受着手上那有些微凉的熟悉的温度。
那双碧绿的眼睛直直盯着他,眼中闪烁着的星光,让他不知不觉便沉迷在其中。
随后他一阵恍惚,不知何时忽然又躺倒在了草地上,而雷娜塔却叉开了双腿,双膝跪在他身体两侧。
她那一头火红的头发,在阳光下不知为何闪烁出金色的光芒。她低头看着他,脸上却不再有之前的灿烂笑容,反而一脸愁容地看着他。
她一边伸手轻轻放在了他的胸膛上,一边双眼幽幽看着他,口中悄声呢喃道:“对不起!我也不想的,可是真的太痛了,我想活下去——”
兰斯洛特浑身僵硬地躺在那里,四肢明明是自由的,却不知为何根本使不上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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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远在这个落后且贫穷的世界流浪了一个多月,走过的不是荒野便是小村落,里面的村人穿得有些比他还破旧。
没有食物,只能啃野果,手无缚鸡之力,连一只兔子都逮不到,这儿的晚上还很冷,穿着乞丐装的杨远在这个贫瘠的异世界游荡了一个多月,在经历了饥寒交迫之后,就再也维持不住他作为一个现代人的尊严了。
因此,在他终于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城市,还没想明白城外的世界明显还处于类似欧洲中世纪的时代,为何这个城市的城墙便能建得如此之宏伟高大,简直堪比现代——他就已被城外贵族布施的免费面包吸引了。
他一边想着,这个世界的贵族也没当初流浪时,那些小村落中的村民说得那般凶残无道嘛,一边慌不择路地上前便跟着其他同行者们开始哄抢。
但是显然当地贵族们对此早有所准备,杨远还没靠近,便被一个无形的巨力大力推开,重重摔落到了地上。他还没从背部的痛楚中反应过来,便被砸向自己的坚硬面包吸引了注意。他立马捡起怀里的面包,想都不想便吭哧吭哧地啃食起来。
而此时,他显然没工夫去注意,城外临时搭建起来的布施棚屋外站着一溜全副武装的士兵,而屋里有几双冷酷的眼睛,正在观察这些衣衫褴褛的流浪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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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士们似乎很赶时间,费利蒙他们几乎吃睡都在车板上。两天之后,他们就到进入了科尔巴夫。
这两天费利蒙几人过得非常辛苦,却也异常轻松。他们什么事情都不用做,只要坐在车上聊聊天就可以。骑士们一日要给他们吃三顿,每餐都可以让他们吃得很饱。
当费利蒙那天吃到第三顿饭的时候,感动得想落泪。
车上的每一个人几乎都吃得很干净,他还看到那个一脸羞涩的少年,甚至在偷偷舔盘子。
等吃完饭,费利蒙想了又想,还是下了马车,找到那位给他上药的骑士大人,结结巴巴地把自己的身份说了。
瓦伦对于面前这位长相英俊的青年所说的话,有点不太理解。直到对方反复强调自己来自费诺里,他才忽然明白过来。
“是的,我知道你来自费诺里。当然,是的!”瓦伦强调地点点头,不自在地扯了扯嘴角,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显得温和一点。
“领主大人的意思是将所有人,”瓦伦伸手比了个圈,“所有归属于鲁尔堡的贵族次子们——只要你们的父母愿意,便将你们全部召集回鲁尔堡。不管你们原本属于科尔巴夫还是费诺里,现在你们都属于鲁尔堡了。”
费利蒙听到这话,才终于放心的舒了口气。他虽然并不知道鲁尔堡将他们召集过去,是需要他们去做什么。但是对于他来说,事情不会更坏了。
而现在,瓦伦大人一天给他们吃三顿饭,让他们坐在马车上,而士兵们却徒步行走,甚至还说要带他去看医师。
这一切的一切不都表明着领主对他们的态度吗?
等他一脸轻松地走回马车时,同车的另外几人看到他的表情,也都明白事情应该是没有搞错。
于是当第三天进入科尔巴夫之后,少年们发现他们所行走的道路比其他地方都平坦宽阔许多,还轻松地跟走在一旁的士兵聊了起来。
“以前我们的路比别的地方都还要难走。”那高大的士兵笑嘻嘻地对他们说道,“之前为了打仗,杨远阁下还让人把地都挖得坑坑洼洼的。可是仗打完之后,杨远阁下去了趟昆森堡,回来之后就找人重新开始铺路了。”
那士兵说完还笑眯眯地对费利蒙眨了眨眼睛,其中的隐晦之意不言而喻。
费利蒙和身边的人也都笑了起来。
他们这几天已经听士兵们说过很多关于这位杨远阁下的事情了。
杨远阁下在鲁尔堡建立了很多工厂,在去年冬天的饥荒中救了许多人。杨远阁下很聪明,会设计非常厉害的木质机关,正是这些机关,使费诺里的几倍于鲁尔堡的军队都全军覆没了。
杨远阁下还是半身女神的祭司,是能直接面见女神的人。
“哦,半身女神,你们知道吧!”
是的,他们现在当然都知道了。这一路上,士兵们说的最多的当然是这位半身女神了。
虽然费利蒙听得半信半疑,但是这位女神听起来似乎做的都是许多好事。而她的祭司杨远阁下又是个既聪明又强大的人。
不过最让他惊叹的还是士兵们所说的不久之前的那场祭典。
竟然一个人就能将一场波及整个科尔巴夫的瘟疫驱散——也许,那真的是一个坠入凡间的神祗吧!
而少年们对于这位杨远阁下所做的事情更感兴趣——那简直就是他们向往的、想要成为的人——一位博学多采又能力强大的贵族,在拯救他人的同时,又能建立自己的威名,举手投足间,便能决定千千万万人的命运。
这该是怎样一个人?
少年们不知不觉就在脑中幻想起了这位大人的形象
“你们很快就能见到他了,如果幸运的话。”士兵在一旁说道,“以后你们就要为领主和杨远阁下做事,成为鲁尔堡的书吏官员们了。我们打下了费诺里,那片领地太大了,不够人管。骑士大人们每天都有很多事情要做,根本没有心力去管理他们的领地。所以杨远阁下把你们招回来成立市政厅,以后你们都会在里面工作,或者去别的市政厅之类的。”
显然这个士兵知道的比较多,也很乐意告诉这些忐忑不安的少年们。
少年们此时才明白自己以后所要走的路,他们惊喜地发现自己并不是被带回去做仆役的。虽然他们也曾一度想象过有可能成为骑士,但是一想到家中的状况,就知道这是异想天开了。
但是现在,这条路对于他们来说真的是再好也没有了。
回到鲁尔堡,成为领主大人手下的书吏官,如果做得好,甚至有可能成为封臣。到那时他们就会有自己的封地和领民。这是一条以前他们连想都不敢想的、前途太过光明的道路。
费利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要知道就在几天前,他还在为吃饭的事烦心。
而现在,他却有可能即将成为一位书吏官——直接为领主大人办事。
当他们行走在科尔巴夫刚刚铺好的道路上时,他们还能看到路边有不少人弯腰在清理新铺好的路。在他们走过去之后,那些人都纷纷向他们行礼。
甚至还有人捧着面包过来,进献给瓦伦大人。
“并不是所有的骑士大人都会有这样的待遇的。瓦伦大人来自神殿,他是神殿骑士,深受民众的爱戴。”那位高大的士兵有些得意地悄声跟他们说道。
费利蒙并不是很懂这个神殿骑士的概念。他只知道圣殿骑士,那是归属于圣廷的骑士。但那与各方领主大人们的骑士团完全不相干。
可是听这位士兵的意思是,瓦伦大人是听命于领主而来迎接他们的。
那么一位听命于领主的神殿骑士,这听起来就有些不太好理解了。
瓦伦当然没有接受他们的面包,只是对他们点了点头,在马上与他们行了一个半身礼。
那捧着面包的妇人有些激动地赶紧跪了下来,不停地对他磕头。瓦伦有些尴尬地顿了顿,最后还是拉了拉马绳离开了。
越靠近鲁尔堡这样的事情就越多,瓦伦最后不得不在自己印着神殿徽章的盔甲外,又披了一身粗布袍。
而费利蒙几人却已经被眼前所见到的这个繁华的城镇给惊叹到了。
除了费利蒙以外的其他几人,都是曾经来过鲁尔堡。
可是现在这个鲁尔堡与他们印象中那个刚刚脱离出村子样式的小镇,已经完全不一样了。这儿到处都是已经建成的和正在建的高大建筑物,道路宽阔到几辆马车并行都没问题,街边店铺里商品样式繁多且新颖,客人来往不断,人人脸上都洋溢着笑意。
最重要的是这里的建筑,不管是店铺还是普通民众的住房,都是一个样式的,干净整洁。好像都是出自同一个土系魔法师之手——可是魔法师可不会为普通平民构建住房。
而他们这些人显然也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力。也有不少人站在路边,笑眯眯地对他们行礼问安。
“日安,书吏大人们,欢迎来到鲁尔堡。”有些绅士们摘帽向他们行礼道。
几人坐在车板上,有些手忙脚乱地想站起身来回礼,被瓦伦给喝止了。
“危险,坐好。”随后他转头向人们点了点头,又驱马回到车队前的位置。
少年人们尴尬地朝绅士们笑了笑,只能坐在车板上躬身回礼。
那些绅士们却对他们露出善意的笑容,甚至有人还跟着马车走了起来,与他们说道:“市政厅就在前面的位置。你们以后大概会在那里工作。如果有什么是我能帮得上忙的,请一定不要吝啬开口。我是费伦·卡希尔。”
少年人赶紧又向他点头致意,还与他通了姓名。
那位卡希尔先生微笑着,非常认真地将他们的名字记了下来,随后站在原地向他们躬身行礼挥别。
这样的恭敬与热情,让费利蒙的心又热了几分。书吏官,听起来就是一份既高尚又受人尊敬的工作。
瓦伦看着那些人与未来的书吏官们各种套近乎,脸上也只是淡淡的,漠不关心地走在车队前,并不阻止他们。
未来的路要靠他们自己去走,而能留在鲁尔堡的永远是那些最忠诚、最虔诚的信徒们。
费诺里比科尔巴夫大了许多,不仅有几个规模还算不错的小镇,甚至还有一座圣廷的修道院。
对于圣廷来说,这是一个非常偏僻且没有油水的教区。所以这座修道院中也只有一位阿诺德神父,而没有主教。
年轻的阿诺德原本在另一个比较大的教区里面担任神父,而且他非常幸运地遇到了该教区主教的退休,他本来是主教的非常有力的竞争人选之一。可谁知道另外一个对手却用重金买通了上一级教区主教,在竞选还未开始时,就将他调离了那个教区,调派到了费诺里。
阿诺德当时简直是咬断了牙齿,眼睛睁看着将要到手的主教之位被别人夺了去。
而当他来到费诺里之后的几年里,他想尽办法托关系,想将自己重新调离这个犄角旮旯的地方。可是直到今日,当他花完了手头所有的积蓄后,都没有得到任何确定的答复。
这该死的破地方,这些该死的穷鬼!他来到这儿,连一个第纳尔都没有赚到,继续却全花完了。
最后他只能想办法从这个教区刮点油水出来,否则他有可能一辈子都要被困在这个乡下地方了。
可是他现在所在的圣尼塔修道院是一个以种植为生的修道院,里面只有一些老弱修士。在爱德华的手下,他们也不能拥有太多的土地和农奴。这就意味着,修道院能养活他们这些人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根本就赚不了什么第纳尔来。
而爱德华·费因又是个强硬派,他从来不能从他那儿得到一点油水。他手下的那些小贵族们,也穷得勒紧了裤腰带在过日子——跟他之前教区里的那些贵族根本没法比。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时,这个该死的地方却要换新主人了。他原本以为穷地方,不管换成谁,都依旧是个穷地方。却没想到这位新领主竟然一占领费诺里,就开始大展手脚。
修桥铺路、招人建设什么市政厅,而最可恨的是他竟然分地!分地!他竟然把属于他们修道院的地都给分了出去!
阿诺德简直不敢相信,这世上还有这种事情。竟然还有人敢来抢圣廷的土地?
那个该死的骑士带着士兵进入他们的土地上后,竟然还将他们的修士赶了出来。
阿诺德听到这个消息时,差点被气得晕过去。即便是再强势的爱德华都不曾做过这样无礼的事。
这个该死的新领主竟然把他们圣廷修道院的土地都强占了!这个强盗!
可是最终他也只能咬咬牙,骑上他那匹老马,前往鲁尔堡去找那位新领主了。
他不是不能把这件事上报到上级教区,但是现在他正在申请教区调任。如果他把事情报了上去,那就说明他不能独自解决教区里的麻烦——这在履历会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污点。而这对于他这样急需要调任的来人来说,影响也是可大可小。
所以为了能尽快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他不得不妥协。
可是当他带着两个修士,沿着鲁尔堡新铺设的道路进入科尔巴夫之后,他渐渐发现,这似乎是一个跟费诺里不太一样的地方。
进入科尔巴夫之后的那条路变宽阔了许多,道路两旁竟然出现了成片成片的——村子?
阿诺德不好形容他所看到的这种建筑群,那是朝向一致的成片石质建筑,基本都是两层楼的小楼房,楼房之间的间隔不是很大。而每隔几十栋小楼房之间又有一些店铺以及其他不一样的建筑。
事实上,这在费诺里是很罕见的。这样宽阔的道路往往是供领主的军队行进的。普通的平民们绝对不愿意出现在领主或军队的视野中,这种意味着他们也绝对不会愿意靠近这样的大路。
可是在科尔巴夫,道路两旁沿途全是这样的建筑,建筑里也全是一些身材健壮,面色红润的贱民们。。
而此时他甚至被一群贱民们给拦了下来。
一个脸颊上有两片粗糙红晕的少女,用自己的围裙兜着一大捧红色果子,靠近他身下的马,朝他热情地说道:“祭司大人,天气热,请享用一些尤尤果吧!刚摘下来的,已经清洗过了,现在就能吃!”
安诺德有些嫌弃地看着对方脸上那粗糙的皮肤,但是围裙上的尤尤果却显得鲜嫩可口。
天气确实已经非常热了,阿诺德骑马整整走了两天才走到这儿,口中也十分干渴。于是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矜持地微微弯下腰,从那围裙上拿了几颗果子。
少女脸上的笑容却猛然加大了许多,她开心地又朝他走近了半步,垫起脚尖将围裙捧过头,声音响亮地说道:“祭司大人,请多拿几颗吧!新鲜的尤尤果,又水又甜,特别解渴。不,请都拿去吧!请全都拿去。都给你吃!”
说着就要脱下围裙,想往阿诺德怀里塞。
阿诺德有些被吓着了,驱马连连退了几步。而这时围拢过来的其他人也都热情的捧了手中的东西,朝他涌来。
“祭司大人,请喝一点蜜水吧。河里当冰镇过的,冰冰凉!”“不!不!祭司大人还是请尝尝我新鲜做的黄油面包吧!放了好多黄油和奶油!特别香!”
香倒是确实挺香的。阿诺德下意识吸了吸鼻子。他这两天一直在马上,可是没有好好地吃过一顿了。
可是这些贱民的热情却让他感觉毛骨悚然。他觉得好像自己吃一口他们的东西,就会被迷晕在地,然后被他们拆骨入腹。
于是他一脸凶狠地对他们说道:“走开!什么都不需要了,赶紧走开!”
说完他赶紧拉了拉马缰,带着身后的两个憋着笑的修士逃走了。
身后的平民们看着那位祭司大人匆忙的背影,脸上都露出了善意的微笑。
“祭司大人们都是这样可爱而善良呢!都不肯多拿一点我们的东西。安娜,你今天可真幸运,竟然被祭司大人挑中吃了你的尤尤果呢!你今年肯定能嫁出去了!”身旁人们善意地调侃道。
安娜闻言双颊也红了起来,却也是开心的捧着围裙中的尤尤果吃吃地笑着。
直到跑了很远,安诺德才勒了勒马绳,停下慢走。他伸手取出怀中的几颗红色果子,看了许久,才有些犹豫地放进嘴里咬了一口。
竟然真的是甜的!而且还是微微发凉的,可见也是在河里冰镇过的。
他还以为会是被津过毒药的毒果呢!
他轻轻嘘了口气,有些高兴地将几个果子分了身后两个修士。
其中一个年纪大一点的黑发修士一边吃一边对他说道:“这是科尔巴夫特有的尤尤果,长在山上的偏僻角落,很难能找到这么一大捧的。”
另一个年纪稍轻一点些的修士,却指着路边又有向他们涌过来的趋势平民们,悄声说道:“看他们又要过来了!”
果然,他还没说完,便又有一群人手上捧着各种东西向他们围了过来。这次的人们更为大胆,在他们的马驻足以后,竟然直接往他们挂在马匹上的马马兜里塞东西。
阿诺德震惊地看着他们的动作。他发现他们塞的不仅有食物、鲜花,甚至有布匹,他甚至还看到了闪闪发光的银币!
他有些惊恐地伸手推开了人们,随后拉了拉马缰,马儿踩着轻快的小步子,温柔地挤开人群,然后慌忙夺路而去。
这回两个修士也有些吃不消了,赶紧沿着阿诺德神父开出来的路,紧随其后,一边歉意地朝众人笑了笑,一边赶紧离开了这个热情的包围圈。
在之后的路上,阿诺德但凡看到人们看向他的热情眼神,便赶紧驱马快速离开。
他总觉得这样的热情中包含着让他恐惧的东西。
实在太可怕了,这些人。尤其是他们脸上的表情和眼神中的光芒,都让他感到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