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西洲从领奖台下面找到了沈思霏。
校长拉着他聊了几句，无非是鼓励的话，沈思霏低着头，露出一副受教的洗耳恭听的乖顺听话的样子，显得有礼貌又尊敬长辈，让贺西洲忍不住挑眉。
说完了，沈思霏收了证书，转头看到贺西洲，面露惊讶：“你怎么过来了？”
“签合同路过，顺便来散散心。”贺西洲破天荒解释了两句，掏出手机，“沈老师，能给我留个联系方式吗？”
沈思霏愣了愣，“……跟我要联系方式的男人无数，贺总是最直接的一个。”
贺西洲挑眉：“怎么，他们都想为自己将来的孩子先预定一个优秀的数学老师吗？”
沈思霏：“……”
他这两天课多，讲课讲的嗓子疼，一说话喉咙就火辣辣的痛，便不多说话，直接给了电话号码，“微.信同号。”
“好的。”贺西洲捏着手机的手指修长，在屏幕上飞快滑过，他抬头看着沈思霏说：“沈老师，我们和解吧。”
沈思霏猛地停下脚步。校园内树林遍布，在地上投下一小片阴影，有微暖的风吹过来。
贺西洲说得太快，他恍惚以为自己听错了，于是特意停下脚步回头看他，“嗯？”
贺西洲站在阳光下看他，他今日穿了一身比较休闲的衣服，气势没有以往那样强悍了。贺大总裁长得确实是英俊帅气，小时候精致漂亮得跟个女孩子似的，现在眉眼长开了，更加成熟稳重。
贺西洲站在那里，颇有些光明磊落地意味，他一字一顿重复了一遍：“我说，我们和解吧。”
十六年互相站在对立的角度上，即便是那数个阴差阳错彼此取暖的打雷雨夜，也在两人保持默契的沉默中，显得微薄不存在一样。
无论是沈思霏第一眼的偏见，还是后来贺西洲从他手上受到的侮辱，以及后来双方都恰好成为陈今的追求者，成为争锋相对互看不顺眼的情敌，都成为他们之间横贯着的裂缝。
这回沈思霏听清了，他挺意外。陈今结婚，两人双双认输后，沈思霏便打算以往恩怨一笔勾销，井水不犯河水，打死不相往来。他跟贺西洲，一个是叛出豪门的弃子，一个是上流社会的精英，两人应该没有交集才是。
没想到贺西洲会主动成为提出和解的那个人，无论成为合作关系，还是做朋友，都是沈思霏受益，贺西洲是个商人，不会做对自己无益的事。
“很吃惊？”贺西洲说，“如果不愿意，那就算了。”
“没有。”沈思霏伸出手，露出一丝假笑，“怎么会不愿意，我还等着贺总聘请我做你孩子的私人教师，没准能给我更大一笔钱呢。”
贺西洲：“……”
两人简单地握了下手，沈思霏的手有些凉意，摸上去却格外地软而细腻，看着骨节分明，指尖却有些圆润。
仿佛蜻蜓点水，一触即放。
贺西洲仿佛是奸计得逞的大尾巴狼，只是坏心思都被他好好地藏在了肚子里，他一摇手机：“沈老师，回去别忘了通过验证。”
沈思霏嗓子不舒服，便不想多说话，颔首告辞离开了。
贺西洲是上班抽空出来的，也得开车回公司。等他坐在办公室里拿出手机一看，沈思霏已经通过了验证，非常冷淡地发了个自己的名字给他。
沈思霏朋友不多，总是清冷倨傲的模样，而且他即便出门都鲜少拍照，因此一年内可见的朋友圈内，仅有寥寥数条学校要求转发的人民教师相关须知和学生培养……
非常低调，看起来寡淡无味极了。
贺西洲结识不少上流社会的大人物，也认识豪门里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但他们朋友圈里，要么是项目成功比赛获奖，要么是醉生梦死刺激玩乐，沈思霏算是豪门里的异类。
他就像被尘埃掩埋的珍珠，看不见任何光华，但并不能掩盖他是珍珠的事实。
……
上次沈思霏在沈良平面前扬言要去摘除腺体和拿掉生殖腔后，沈良平大怒，沈思霏也数日没有回沈家。沈父这次气得不轻，却也被自己儿子的烈性和决绝所震动，没敢再提联姻的事。
然而李倩却并不罢休。
沈思霏是常玫的儿子，沈父对常玫仍有旧情，而且随着时间的增加，这份旧情转变为更深的内疚和愧意，不然以沈父的顽固不化和极强的控制欲，不会放任沈思霏在外如此自由潇洒地活着。
更何况那是个omega。
李倩对沈思霏忌惮无比，即便对方是个omega，但李倩也不想看到对方嫁得太好，回来压沈家一头。余家的那位余明远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不学无术，整天无所事事。让沈思霏联姻余家，既可以挽回沈家的危机，也可以解决这个心头大患。
李倩便又在饭桌上旁侧敲击提起了这回事，为了不激怒沈父，她委婉地说：“您看，这几日您这么操劳，却任由大少爷在外面快活恣意，这像什么话。思霏长大了，也该为家里出出力，帮帮忙。再加上，这么好的亲事，余家那边也欣然愿意……”
沈父愠怒道：“思霏他不同意，我难道要逼着他嫁出去吗？！”
李倩不敢说话，沈父继续道：“余家那位我查过了，不是个好人家。思霏虽然是任性孤僻了点，但他心里明镜似的，做事干脆，为人磊落坦荡。他既然不喜，我还让他去联姻，确实是逼迫他，往后，你也不要再提了！”
一同用餐的沈华皓闻言道：“爸，哥哪有你说得那么好那么正直。我上次在外面遇见他，亲眼看见他扑到一个alpha身上上下其手，场面相当放荡轻浮，我都吓了一跳，不敢相信那是哥能做出来的事。”
沈洁在实习公司加班，没能赶回来听到这回事。
沈父惊道：“你亲眼看到？没有胡编乱造？”
沈华皓气道：“我还会骗你吗？！你要是不信，我现在打电话给我同学，他那天也在，可以作证。”
沈父面色顿时变得难看，沈华皓做事不知轻重，率性而为，却是从小不会撒谎，再加上他还有同伴，绝对错不了。沈父问道：“那个alpha是谁？”
沈华皓回忆了一下，迟疑道：“我没怎么注意，听别人说，是贺家刚回国的那位。”
贺家内斗也曾传得风风雨雨，虽然主要在国外，S城也都知道，贺家现在是贺西洲掌权，他是贺老爷子唯一承认的后辈。
李倩沉默片刻，对沈父说：“华皓从来没跟您说过假话，但思霏看着那么正经的一个人，私底下不该这样出格的事。贺家继承人，我们家哪里高攀得上，这孩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好了，闭嘴。这件事我会处理。”沈父眉头皱起，“华皓也是，没事总在外面晃悠什么！现在高考不到两个月了，你看看你那模拟考的成绩，一塌糊涂！但凡能有思霏一半好，为父都满足了！你给我丢脸丢尽了都！”
沈华皓面色难看，偏偏不敢反驳，咬着牙低头。
……
沈思霏回了办公室批改作业，等忙完了，自己嗓子却已经哑到说不出话来了。他这两天课多，讲课讲的嗓子疼，早上又在国旗下讲了不少，现在就更不舒服了。
隔壁老师过来问试题，沈思霏指了指喉咙，摇了摇头。
那老师一惊：“沈老师，你是嗓子疼没法说话吗？你要不要去医院看看，还是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沈思霏下午没课，便直接请了假回家休息。
他喝了点煲好的清粥，嗓子舒服了不少，正要去午睡的时候，接到了沈父的电话，“喂。”
沈父听到他漫不经心的语气十分生气：“沈思霏！我让你去联姻你不愿意，转头却主动去招惹贺家，真是出息了啊你！”
沈思霏被他劈头盖脸骂了一顿，沈父气得捶胸顿足，“你身为omega做出这样没有下限的事，不觉得粗俗吗？真是沈家的脸都丢尽了！”
沈思霏听到贺家，心里一跳，听了沈父的话，觉得应该是当初他和贺西洲在给陈今挑选沙发的时候的事情，他被绊倒摔在贺西洲身上，恰好被沈华皓撞见。
沈华皓心眼实，必定是受了什么刺激说了出来，沈思霏强忍着嗓子疼说：“这只是个误会，我与贺先生没有任何关系。”
沈思霏不得不觉得幸运的是，他被贺西洲临时标记没有被沈良平发现。沈父虽然气急了，但也不能把他从电话线这头揪过去吃了，骂骂咧咧地挂了电话，让沈思霏有空回去解释清楚。
沈思霏自然不愿意回去，不过他特意去寄了一套他们高中几个高三组老师设计的模拟试卷过去。沈父一看是一中出的卷子，立即按着沈华皓的头让他做。沈华皓因此两个周末都被逼在家写试卷，气得笔都折断了好几只。
沈思霏高三操劳，为了养嗓子不敢吃油腻的肉类，几天清淡饮食下来又瘦了不少。
过了两天，他收到短信：
“尊敬的沈先生您好，您的人造alpha信息素申请已经通过。请于一周后来市医院抽取血样，在此期间，请务必保证健康饮食和良好作息，具体时间及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