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山看着面前关上的门下意识咬着手指,她有点焦虑不安。
墙上的时钟嘎哒嘎哒响,八点多,但也算晚上了,这不是熟悉的地方,密闭空间,没有熟悉的人。赤苇可能只是想她早点休息 ,但现在真的好早,她失眠好久了,根本不可能在这个点就睡着的……如果晚上上厕所怎么办?去洗手间会路过客厅,会不会吵醒赤苇?……
正在秋山胡思乱想时却忽然听到了敲门声。
"……秋山,我……还没有吃晚饭,你能稍微陪我一下吗?"
秋山听到门外刚关上门的赤苇问。
嗯?
……
赤苇帮秋山带上门,伫在门口,忽然想起来秋山没怎么吃东西。
他见到她时吐得那么厉害,胃里肯定不剩什么,他只想到喝牛奶有助于睡眠,却忘记了还应该给她吃点东西。
秋山那个样子,就算是饿了也不会说吧。
可是如果直接跟她说的话,大概会被她以"我不饿,谢谢"之类的理由拒绝掉。
赤苇考虑了一下,敲响了刚刚由他关上的门,把秋山拉出来。
如果是以“陪朋友吃饭”,这样的理由应该就不会被拒绝了吧。
……
"秋山,可以吃水煮蛋吗?"
赤苇打开冰箱回头问道。
秋山拘谨地坐在客厅的小圆桌旁,眼睛悄悄偷看赤苇,在赤苇回头时又收回视线赶紧坐正。
像从角落里探头探脑的猫咪。赤苇想。
"可以的。"秋山点点头。赤苇做饭好吃,她不挑的。
赤苇举起青菜,"那这个,吃吗?"
" emmm……”秋山看着赤苇举起的青菜 面露纠结。
虽然她不挑,可这玩意是青菜啊……但是赤苇能收留她就很不错了,给她做饭还挑三拣四,会被讨厌!
……不能给赤苇留下这样的印象,她不要被赤苇讨厌。
电光火石间秋山一咬牙憋出一个"……行。"
赤苇挑了挑眉,把青菜放了回去。
看起来这个不喜欢,秋山好像挺挑食的……
"秋山,过来一下。"赤苇向秋山招招手。
秋山心虚地小碎步溜过去。
赤苇给秋山让出地方,大开冰箱门,"喜欢吃什么自己挑吧,我来做。"
"?"什么意思?秋山探头看向冰箱,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各种新鲜蔬菜水果肉蛋奶,种类丰富多彩堪比超市。
秋山震惊。
好多菜好多菜。赤苇能吃完吗?还是单纯追求买菜堆满冰箱的满足感?
"其实是明天我会去大阪给木兔前辈带饭。"赤苇在秋山不断变换的脸色下解释。
"奥。"原来是这样。秋山想。
赤苇跟木兔前辈关系真好。秋山感慨。可恶,好羡慕木兔。赤苇真的会去给他送饭啊。
赤苇瞥了一眼旁边的秋山,不知道在想什么又在发呆。
赤苇问:"你明天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啊?"秋山愣了一下。
"我记得你高中时经常来看比赛,以为你会有兴趣。"赤苇想起了高中时的秋山,每次比赛都能在观众席上看到她,因为经常去看比赛还被雀田经理她们拜托给“消极的木兔前辈”加油。
想到这儿,赤苇不禁微笑:"木兔前辈说明天就有一场日联赛杯的比赛。”
"……那个……我会打扰你们,以前都是你跟木兔前辈两个人聚,忽然多出一个……"秋山忽然被邀请有些手足无措,眼睛却亮了起来。
赤苇刚松了口气。
"我不能去。"他就听到秋山有些沮丧地说道。
赤苇不明白为什么秋山会突然斩钉截铁说不去,她明明很乐意。
"秋山担心会打扰到我们吗?不会打扰,我跟木兔前辈说过了,他也很愿意。”
"不是这个原因……"秋山想解释,可犹豫了一下还是低下头不再说话。
“不愿意也没关系的,”赤苇微笑。
没想到他的邀请反而让她为难了。
“本来想着或许带你去看木兔前辈比赛,应该会让你高兴一些。但如果这样令你为难,那就是本末倒置了。”
"……"
秋山听到这句话忽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如果现在是一个月之后她会答应得很爽快。秋山想。
秋山有些难过。她其实心里很想跟赤苇去的。
毕竟他是赤苇。是即使好多年以后的今天,也是能在她心里打一百分的存在。
……
虽然说了没关系,但是……赤苇心里叹气。
他刚刚打电话时顺便问了一句木兔前辈记不记得秋山,没想到木兔前辈真的还记得她。
"啊!我当然记得了!秋山!她以前经常来给我加油的,我的头号粉丝!嘿嘿嘿!"木兔前辈笑得很大声。
“……木兔前辈,我记得雀田经理跟你说过秋山是被她拜托来给你加油的。”赤苇面无表情地拆穿他。
带上秋山属于临时起意,他在把秋山带回来时只是因为她的状态很不好,担心她会出事收留她一晚。但是向木兔前辈提出来要带秋山过去时,他却没考虑那么多。
只是想秋山去看木兔前辈比赛,应该会高兴一些。
"……赤苇?"秋山的声音把他从思绪中唤醒。
"啊,抱歉,刚刚我走神了。"赤苇笑笑继续等待秋山的回答。
"赤苇,我想吃芥末拌油菜花。"秋山抬起头说。
"欸?好。"
……
秋山看着赤苇在厨房里忙来忙去,一样一样地把饭菜摆到她面前。
升腾的热气携带着米饭的稻香钻进她的鼻子里。
"好香。"秋山喃喃地夸奖。
赤苇解下围裙,走到秋山对面坐下,听到她的夸奖微笑道:"米饭是北前辈家的,秋山你记得北前辈吗?”
“北前辈?”
好像有点耳熟。秋山在脑子里搜索一圈没得到结果。
"北信介,高中在稻荷崎。”赤苇提醒道。
秋山顿悟。
虽然她高中时没怎么关注这支队伍,但是因为秋山绫在井闼山,她对他们的宿敌稻荷崎多少也有些印象。
北前辈是稻荷崎的队长来着,听说现在在老家承包了一大片土地种稻子。
“我上次去大阪的时候正赶上宫侑带木兔前辈他们去北前辈家帮忙播种,米是走的时候北前辈送的告别礼。"赤苇笑笑,"其实说是去帮忙,实际上根本没有帮多少,还添了不少麻烦。"
秋山微笑起来。
她记得的,黑狼那几个人都比较活泼。
赤苇看了秋山一眼,她只是听他们的近况都很高兴,很喜欢排球却不要去看他们的比赛。
赤苇没有问她为什么不要一起。
即使问了秋山也不会告诉他原因。
只是当做普通朋友的话,被邀请出去玩可能还要考虑对方是不是图谋不轨。
这样想想,秋山答应跟他一起回来就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了。
赤苇心里有些奇怪不舒服。
他一直以为他们以前是关系很不错的朋友。
……
秋山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能听到隔壁放轻的脚步声从她门前经过,然后是缓缓水流声,赤苇在洗碗了。
瓷盘和大理石桌面的轻轻碰撞,洗过的盘子被放到桌上,水声中手机发出的振动,水龙头被关上了,脚步声走向远处,她听到赤苇接通了电话,小声地说了一句"喂?绫吗?"。
绫?闭着眼睛的秋山皱眉。秋山绫?他打电话给赤苇吗?他们两个能有什么好说的。初中毕业后就不怎么联系了,现在通话能是为了叙旧吗?怎么可能。
秋山屏息凝神准备往下听,但赤苇好像进了洗手间,关上了门,她听不到了。
秋山睁开眼翻了个身,深深地吸了口气,缓缓地吐出来。
平心静气,秋山绫打电话过来只能是因为她逃跑的事。
他肯定会告诉赤苇她是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然后赤苇就会告诉他她在他这里。最迟明天早上就有人找过来过来把她带走。
真没想到秋山绫为了找她电话都打到赤苇这里了。
距离她从精神病院逃跑大概过了三个月?这三个月里他们为了打听她在哪,估计已经把她从小到大所有沾过边的人都找遍了。估计谁也不能投靠了。
真是的,搞得她像什么罪大恶极的逃犯。
秋山长长地叹气,翻身重新闭上眼睛平躺回去。
窗外听到燕子清脆的叫声,好像离她很近很近,虽然挺好听但声音很大,有点吵。还有墙上这个钟,滴答滴答的,也很吵。
秋山又叹了口气睁开眼睛,这样怎么睡觉啊。
不是赤苇家隔音不好,是她的耳朵过于灵敏了,因为生病。
她这种情况跟失明失聪还不一样,失明者眼睛看不到了,耳朵就会努力变得灵敏,失聪者耳朵听不到了,眼睛就会努力看到更加细微的东西。
她的病,简而言之就是脑子有问题,抑郁症导致脑器质性结构异常,不存在单一的正向改变,她的一切感官也不再为让她适应环境而服务,它们失调了。现在她的耳朵就好像精确度忽高忽低的天平,有时还会出点故障,比如出现点幻听什么的。
是幻听还是真的听到了,她无法分辨,大脑的正确率对标赛马彩票,得靠赌。
她听到的东西会欺骗她,而且她越怕什么就越容易听到什么,除了给她增加失眠负担没什么作用。
秋山望向黑漆漆的天花板。
她不知道这次是不是又她的幻听,不过失眠也挺好的……睡着了就容易做梦。
她的梦里总是会发生不好的事……想到这儿的秋山皱起眉头。
秋山掀开被子蓦地爬起来。
不行,她得去看看赤苇是不是在打电话。
这次不能中彩票,现在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能被抓回去。
秋山悄悄地下床,赤脚踩到地板上,脚底有点凉。秋山瞅了一眼脚边拖鞋,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光脚开门走出去。
不穿鞋子了,声音小一点儿。
卧室外的客厅的灯关了。
秋山在黑夜里悄无声息地走近唯一的亮处。
洗手间的灯亮着,秋山屏声敛息地贴近门边,继而清晰地听到了赤苇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