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还在懊恼吴学长那顿饭的关译心顿时心情无比复杂。
最离谱的是，关译心惊悚地发现，感受着关一一分享的口感，自己胃里竟然并没有预想中会翻江倒海的不适感……
这个赛博朋克的世界会不会药丸不知道，但她自己好像是不太好了。
关译心恍恍惚惚地想着。
她现在的心情，大概就类似于，自己在小时候试图偷偷背着父母养一只小动物的心情。
本来看着小狗睁着黑溜溜湿漉漉的眼睛，懵懂乖巧又无辜地看着自己，可怜极了。结果自己稍不注意，那只小狗狗就冲过去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然后，黏人的小狗又热情地朝着自己冲了过来，还试图伸出舌头舔舔自己……
只可惜，她的父母已经离世。
她也早就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看见学校门口叽叽喳喳的小黄鸡小乌龟，都跃跃欲试的拉着妈妈的手想要买一个回家养起来、并且自信自己一定能把它们养大的那个小孩子了……
以至于，一路胡思乱想的关译心扶着还有些颤颤巍巍、根本走不稳路的吴学长站在混乱的人群中时，心神间都还有些微微的恍惚。
“啊啊啊啊啊！”
“救命啊啊啊啊——”
就在这时，关译心的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阵极其尖锐的叫声，惊得她耳道中的骨膜仿佛都要差点穿孔。
旁边还没弄清楚情况的人群，在注意到吴学长那一脸血的模样之后，顿时又是一阵接连不断的惊恐尖叫。
紧随其后的则是一楼还不明所以的客人们突然开始四散奔逃。
关译心倒是也能理解他们的反应。
毕竟对于楼下的客人来说，刚刚还只是突然听到楼上传来的恐怖动静。
这会儿则是满脸血的受害人已经出现在了自己身边。
和自己一样的普通人身上出现的伤口和血腥场面，从来都是极具冲击感的视觉刺激，很多人在心理上甚至根本无法承受这种冲击。
不过，虽然餐厅的楼下也陷入了一片混乱，但是，那个名叫“老白”的怪物，却并没有出现在这里。
关译心微微眯了下眼睛，目光落在餐厅通道的方向上。
目前餐厅里应该是只有那一只怪物。
第一个受害者则是和用餐的人。
她和吴学长就在隔壁，怪物很快就把注意力放在了她身上，然后又是小怪物关一一的见猎心喜、抓了就跑。
就是不知道，那个怪物被挖了一只眼球之后，受到了多大的影响……
吴学长因为脑袋被撞击的缘故，眼前还在阵阵发黑。
看着周围迅速消失了一大圈的人群，他小心翼翼地拽了拽关译心的胳膊，艰涩地哽了哽，小声问道：“学妹，我们和餐厅那边打个招呼，然后也先离开。”
关译心有些迷惑不解地看向满脸血的吴学长。
先离开事故地点她能理解，毕竟谁也不知道楼上的怪物还会不会追下来。
为什么都这种时候了，还要先和餐厅那边打个招呼？
莫非餐厅的老板，和吴学长也是认识的熟人？
正在关译心胡思乱想之际，餐厅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警告类的鸣笛声。
随后，几个穿着黑色制服、全副武装、脚步格外沉重的清理者很快便出现在了餐厅里面。
霎时间，尚未逃离的剩余部分客人们，全部噤若寒蝉。
关译心现在看见这些清理者们都不觉得意外了。
她还忍不住瞥了眼这群人身上的设备。
看着像是和n-e-314向地下列车上出现时一样荷枪实弹的机械武装，而非上次旧教堂外围的救援队伍中佩戴了麻醉枪的那套装备……
关译心扶着吴学长一起，往角落里缩了缩，尽量不出现在清理者的面前。
这次站在相对安全的位置上，仔细观察了一下清理者的情况，关译心突然意外的发现，他们似乎并不需要询问事故现场的人，自己就能大致定位怪物的踪迹。
那些清理者看都没看他们这边一眼，便直接朝着餐厅二楼去了。
上次在旧教堂，也是这么清理怪物的吗？
关译心不动声色地注意着这几个清理者的身影消失，随后，留下的几个工作人员，则是直接就对餐厅里的人员，进行了疏散。
“走，学妹，我们趁这会儿先去找餐厅负责人！”
吴学长明明已经站都站不稳了，但还是条理清晰地和关译心说到。
关译心：“？”
关译心虽然满怀不解，但是考虑到清理者已经入场，这里应该暂时安全了，于是，在吴学长的强烈要求之下，她还是把人扶到了餐厅负责人那边。
然后，关译心就看到几乎歪斜在台面那里、勉强撑着身体的吴学长指着他自己浑身的伤口和满脸血的脑袋，条理清晰地和餐厅负责人讨论了一下赔偿的问题。
关译心：“……”
关译心：“…………”
是她格局小了。
等吴学长据理力争地和餐厅谈完赔偿的问题之后，吴学长瞬间又整个人都虚弱了下来。
不过，即使萎靡不振地被关译心扶着，他还是费力地抬起自己的手，点开了手腕上的光脑。
几秒种后，关译心的光脑上“叮”地闪出了一条转账到账的消息提醒。
不等关译心开口询问，吴学长便主动回答道：“是赔偿金，一人一半，谢谢你刚刚救了我。”
说话间，他还虚软地靠关译心扶着。
说完，吴学长便稍稍侧过头来，虚弱地看向关译心，努力露出了一点笑容。
关译心瞥了一眼赔偿赔偿金的数额。
上五位数了，虽然对于她身上背负的两笔高额贷款来说，依旧杯水车薪，但是，这个数额在日常生活中却并不算少了。
关译心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欲言又止道：“学长你——”
吴学长想要摇头，结果，稍一动作，刚经历脑震荡的头部便传来了无比清晰严重的眩晕感。
他闭了闭眼，放弃了任何需要移动头部的动作。
随后，吴学长也只能勉强抬起头，费力地摆了摆手，然后和关译心说到，“学妹，麻烦你扶我去一趟洗手间，我需要把脸上的血迹清理一下。”
说这两句话的时候，吴学长的语气微弱地仿佛下一秒就要失音。
关译心忍不住道：“你现在需要的是去医院——”
吴学长摆手的动作幅度瞬间加大，断然拒绝道：“不！”
关译心愣了一下，刚要开口劝说两句，人可不能讳疾忌医。
虽然吴学长目前看着状态还行，如果单纯只是脑震荡的话，平躺下休息一段时间的确是可以恢复的，但是，他刚刚撞击到的可是头部，这要是除了脑震荡之外，还有脑出血或者别的伤势，去医院的动作慢了，说不定都会出事的……
结果，还没等关译心开始讲道理，吴学长便抓住了她的胳膊，无比诚恳地表示道：“学妹，我自己会死，千万别送我去医院，更别叫救护车这种东西，谢谢。”
关译心：“……”
对上吴学长那张血赤糊拉的脸然大悟道：“医院的费用很高？救护车的费用更高？”
吴学长下意识地又想点头，不过，估计到自己还在剧烈眩晕的脑袋，他迅速反应过来之后，便改成了用手轻轻拍了下关译心的胳膊，表示没错。
大概还是怕关译心不够明白，吴学长勉力支撑着解释了一句道：“医院那种地方，我怕你把我送进去了，我就再也没钱出来了。”
关译心幽幽道：“没事，你出得来，他们会主动为你办理医疗分期贷款。”
吴学长没说话，但是一脸“你不如直接杀了我”的表情，足以表示他对这件事的态度。
关译心则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再一次不由得想到了自己那和教育贷款并列的高额医疗费用。
原本还觉得“命要紧、人不能讳疾忌医”，但是，想到那吓人的数目，对于吴学长此时的选择，关译心顿时心有戚戚焉。
她转过来安慰吴学长道：“我懂了，你别担心，我不会擅自送你去医院的。”
行动暂时不能自理的吴学长终于长舒了一口气，甚至努力挤出来五个吐字清晰的字：“谢谢你，学妹。”
至于关译心自己，她之前就是根本不懂这个道理，所以才变成了现在的背债人模样。
她之前就应该多和吴学长聊聊天，取取经，好好学习一些在赛博朋克世界的基本常识的。
最起码上次被调查部的清理者冷不丁打了一梭子麻醉剂之前，她应该直接在自己的衣服上血书两行大字——
“别送医院，没有保险！”
甭管有没有效果，起码她在看见医药费账单的时候，可以用来安慰自己，自己曾经也努力过了……
由于今天受到的刺激太大，关译心这会儿的脑袋里简直充斥着各种匪夷所思的念头。
不过，她手上的动作还是很稳的，仗着清理者已经到场了，少了一颗眼球的怪物不太可能具备反抗能力，更别说下楼来作妖了，她甚至都没急着离开这个餐厅。
很快，关译心便找到了洗手台的位置，还帮忙扶着吴学长，伸手接了点清水，好歹把他脸上那些吓人的血迹给冲洗掉了。
吴学长身上的衣物也别淋湿了不少，不过他自己都不在意这些。
洗过脸之后，吴学长的眼神看起来都变得清明了些。
从餐厅出来之后，吴学长并没有直接回学校，而是再一次向关译心道谢，然后小声说道：“我头晕地厉害，我打算先去去小诊所做一个基础检查、然后看情况买点药。”
关译心闻言，忍不住问道：“学长，诊所的价格很低吗？”
吴学长虚弱道：“起码比医院靠谱。”
关译心恍然，“没有经过注册的那种黑诊所？”
吴学长摆了摆手，“嘘……”
关译心秒懂，同时立刻义正言辞道：“学长你现在的状态，怎么可能自己一个人过去，还是我陪你过去吧！”
顺便，她也能认认通往黑诊所的路，看看人家的大门往哪边开。
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上了呢！
这个赛博朋克世界的医院，的确不是普通人能去的地方。
再来一次，怕不是背债的她就要直接被医院里的医生给直接拖去卖血了……
吴学长见关译心态度坚决，面上满是关切，丝毫没有厌烦不耐的神色，顿时神色间也有些动容。
“那就麻烦你了，今天真的给你添了不少乱。”
关译心扶着他摇了摇头，轻声道：“餐厅的事情只是意外，我们都只是受害者而已。”
说完这句话之后，关译心清楚地感受到，吴学长的身体似乎微微颤抖了一下。
他当然不是被自己的话所打动，而是忍不住又想起了变成怪物的“老白”。
“明明……明明昨天还好好的，老白怎么会突然就，变成那副模样……”
除了一开始提到了“老白”的名字之外，吴学长压根就没有再提这件事。
直到这会儿，他终于按捺不住的开口，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声音虚弱无力、却带着明显的颤抖。
关译心的眼神微微一垂。
吴学长显然并不像是他表现得这么平静。
“老白”出事，对他的影响应该很大。
只不过，吴学长本身也是个谨小慎微的人，所以，他不会轻易暴露出自己的想法。
另一方面，考虑到吴学长可是连陆流泽他们的消息和照片都敢卖的人，谨慎归谨慎，要说起胆量来，吴学长的胆子可是从来不小……
就是不知道，“老白”对吴学长到底有多大的影响力。
或者说，即使不为了“老白”，同样身为学生会成员、和学生会那边牵连甚广的吴学长为了自保，又能做到什么地步呢？
关译心仔细考量了一下现在的情况。
毫无疑问，吴学长这人能给她提供很多中央大学内部的消息，但是，他却又并不是那么值得托付信任。
想到这里，关译心仔细审视了吴学长片刻，终于还是暗下决心。
目前来说，她虽然并未明确的和吴学长提及自己失忆的事情，但是，她在说话间，其实已经隐隐约约透露了这一消息，那么，接下来的话语，自然依旧还是要维持着这样一个状态的。
关译心故意迟疑了许久，甚至扶着吴学长的手，都缓缓地用力，异样到能让吴学长明确地感觉出来。
如此一番表演之后，她才终于面露迟疑地开口道：“学长，我觉得，陆少他们一群人之前受伤，也是类似今天的情况……”
吴学长闻言顿时悚然一惊，“什么？”
脑震荡虽然让他在身体上十分痛苦，不过，吴学长的思维似乎并没有受到太严重的影响。
尤其是回忆起刚才还没出事的时候，关译心也提醒过他，近期最好距离学生会那边远点……
关译心摇了摇头，一副十分困扰和苦恼的模样。
她近乎耳语一般，和吴学长低声喃喃道：“我记不起当时的情况了，就算看过陆少发过来的视频文件，我还是没有任何印象。”
关译心一边说，一边有些苦恼地摇了摇头，“但是，那份视频文件里，也有那么多的血迹，还有高度、提及明显异于常人的存在……”
“我总觉得，学长你的朋友‘老白’学长的遭遇，应该不是个例。”
“我之前提醒你，也是考虑到这个，不知道是谁，为了对付陆少他们，竟然在学生会里，埋下了这么大的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