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老朱手中的狼牙棒,砸了下去。
刹那,一道惨烈的嚎叫应声响起。
这声音传至屋外,那些于屋外候着的正统臣僚勋贵,无不是脸色发怵,他们当然听的出来这是谁的声音。
不过,进屋劝谏是不可能劝谏的。
毕竟这屋里头都是大明的祖宗,没有一个是惹得起的。
更何况这帮臣僚勋贵早就看朱祁镇不顺眼了,爹死的早、娘瞎几把宠,典型的欠抽欠管教。
“给咱往死里打!”
随着老朱一声喝下,其他皇帝储君都紧跟动了,一时间兵器横飞,唾沫狂飙。
“叫你胡乱亲征!”
“叫你大军准备两天就出征!你脑子是猪吗?!”
“叫你听信阉人谗言,肆意改道,你把我大明将士当什么了?!”
“叫你为异族叫国门,简直是我大明之辱!”
“………………”
最开始几句,朱祁镇听着还无法反驳,这打挨就挨了。
但是到了后面,朱祁镇听的那叫心头一个苦。
我都还没叫门呢?怎么就先挨打了?!
挨打这玩意也能预支的嘛?!
一直站在旁侧看着的季伯鹰,看了几眼后,点了根烟,默默转过了身。
‘太残暴了。’
‘太血腥了。’
‘太TM爽了。’
啊…!
啊……!
啊…………!
朱祁镇的惨叫声极其富有节奏,抑扬顿挫、此起彼伏,听起来与怜香惜玉的高山流水之音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只是发音天差地别,其中体验感更是云泥之差。
当这声音逐渐平息下来的时候,季伯鹰脚下已经多了四五个烟头。
“唉,好久没动了,这活动活动,筋骨果然舒畅多了。”
老朱将手中的狼牙棒随手一扔,上面沾染着几分血迹,他捶的是朱祁镇的屁股。
“父皇,以后伱若想来活动,可随时叫上儿子。”
老朱棣也是将斩马刀放下,抹了把额头的热汗。
这帮天子储君之中,就属他们两個年岁最大,其他人年纪都没超过四十。
随着老朱停手,朱高炽和朱瞻基们也都是停了下来。
季伯鹰瞥了眼蜷缩在地上,屁股早已开花,一脸恐惧的朱祁镇。
这位一炷香前还不可一世的堡宗陛下,此时满身满头的血,可偏偏这精神头看起来还不错,那畏惧的小眼神打量着四周,完全没有虚弱之状。
看来老朱这帮天子储君虽然气愤,但多少还是留了手,专找肉多的地方揍,毕竟说到底还是自家血脉。
不过王振则是不同。
此时这位王太监,在挨完一顿暴揍之后,整个人只有出气,没有进气,八爪鱼一样趴在地上,看起来跟条死鱼差不多。
尤其是老朱、老朱棣和朱老四,他们仨可都是上战场亲手提刀砍过人的。
他们揍朱祁镇的时候,用的是刀背,而且尽可能控制了力度。
可砍王振的时候,妥妥用的是刀刃,偏偏又是知武之人,刀刀避开致死要害。
哎,就砍你。
哎,就不砍死你。
一眼望去,这位王太监遍身都是刀口,少说得有三五十道。
然而其中没有任何一刀是致命伤,可对于这一刻的王振来说,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想见阎王。
他,哭了。
他甚至开始后悔,当年就不应该把自己嘎了进宫。
做梦他都没有想到,自己最后的下场,竟然是被大明先祖们围殴干死的。
“让兄长见笑了,咱们开始上课吧。”
老朱来到季伯鹰身边,拍了拍袖口上的灰。
“嗯。”
季伯鹰点了点头。
随后丝毫不避讳主次,直接走到龙椅的位置,一屁股坐了下去。
老朱则是挪了把椅子坐在侧位,至于其他的天子储君们,都是挨个按辈分和时空分布站着。
龙椅之前的一丈之处,刚体验完山一般父爱的朱祁镇抱头蜷缩着。
徐达、朱能、柳升、朱高煦、于谦,除了于谦眼神中对朱祁镇有几分不忍之外,其他人也不认识朱祁镇,完全毫无感觉。
“这里,就是土木堡。”
“也是我们这堂课的第一站。”
“大明如日中天的国运,就是在这一座边野堡垒之中,由朱祁镇和这位王振太监,亲手斩断。”
言语至此,站在一旁的小朱四,抬腿又是给了王振面门一脚,半死不活的王振,鸭公嗓应声哀嚎。
“仙师,我有一个问题。”
此时,徐达皱着眉头出声了。
“讲。”
旁听生虽然没有正式学号,但也是有提问资格的。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距离土木堡最近的怀来城只有二十来里,大军完全可以急行军入城,以城池为守,怎么都不可能落一个全军覆没。”
“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要将大军驻扎在这一座孤堡之中。”
对于一位名将来说,这种反人类的操作,想不通,根本想不通。
季伯鹰笑了,目光看向蜷在地上的朱祁镇。
“朱祁镇,你来告诉他,为什么要下旨宿营土木堡。”
朱祁镇颤了颤,被洪熙朱瞻基揪着脖子拎了起来。
“说。”
须知,这会洪熙时空的朱瞻基正是他一生杀意最浓的时刻。
这一道眼神下去,把朱祁镇尿都快吓出来了。
父爱…这就是父爱嘛?!
战神几乎绝望。
他所不知道的是,洪熙小朱所在的洪熙时空又没有生出朱祁镇,所谓的父爱,那玩意对这位洪熙小朱来说,根本就不存在的。
朱祁镇咽了咽口水。
“王,王先生说有一千多辆辎重车没到,所以朕,所以我下旨,让大军等待辎重跟上,再一并入城。”
说完这话,朱祁镇又是连忙苟着蹲在一边,他身上的伤看似严重,实则只是疼痛难熬,并不伤及性命。
老朱和老朱棣几个听完,都是皱起了眉头。
因为在他们看来,等待辎重,的确是个不错的理由。
大明建国以来,从来都没有把辎重抛却的习惯,当然本质上是因为他们对蒙古基本没败过。
“那你可知道,这一千多辆辎重,不过只是王振此行北上搜刮的私产。”
“全军上下,就连喂猪的伙夫都知道,偏偏你这个天子一无所知。”
季伯鹰瞥了眼朱祁镇,这位年岁不过二十出头的少年天子。
“你若是有嘉靖那小子一半的聪明,也不至于混到与宋徽宗齐名的地步。”
嘉靖?
这个字眼一出,天子储君们又是眉头泛起好奇之意。
关于嘉靖这档子事,是季伯鹰带着老朱去永乐时聊起的,所以只有老朱和老朱棣知道。
“敢问仙师,这嘉靖是?”
洪熙大胖听到一半,忍不住开口问道。
季伯鹰看了眼洪熙大胖,微笑开口。
“大明第十一位天子,大明皇帝中最接近仙道的男人。”
“当然,这都扯远了,你只要知道,他把你的神位移出了太庙,并且给你爹上了个成祖的庙号即可。”
‘成祖?!’
这两字一出,站旁边的朱老四脸色骤变。
妈的,敢这样黑老子?!
刚靖难成功的朱老四,本来前几天才得到老朱承认。
这心头刚松一口气,现在又听到后世子孙给自己上祖号这话,差点就没气的心肌梗塞。
小朱四则是没什么感觉,因为在他看来,有仙师的出现,自个大哥朱标绝不会英年早逝,自己也就基本没有当皇帝的概率。
而老朱棣因为事先知道,所以并没有多大情绪变化,但眉头也是皱的很紧很紧,心中更是下定了决断,等实践观察课排到了嘉靖一朝时,他必定要把这个给自己上祖号的嘉靖吊起来抽。
而三个朱高炽。
轰!轰!轰!
‘移出太庙’这四个字,在他们心神中轰隆炸响。
自个牌位都让人给移了?
活着已经很难受了,死了也不给个安稳?!
不带这么欺负老实人的!!!
三个朱高炽手中握着的骨朵锤,捏的咯吱作响,若是嘉靖那小子此刻在三大胖面前,恐怕会被直接捶成嘉靖小饼干。
“嘉靖的事,你们不用急。”
“往后我们会去嘉靖朝,说不得他也会成为你们其中的一员。”
“大家都是同学,一定要和谐友爱。”
季伯鹰主要是看了看朱棣们和三个朱高炽。
他怕哪天真把嘉靖弄进来,还没听完一节课,直接被他这几个太爷和祖爷捶死了。
“仙师放心,我等岂是那般气量狭小之人。”
“更何况他是我等后辈子孙,等这位嘉靖儿孙到来之后,我等必定好生待他。”
老朱棣点了点头,作为三个朱棣和三个朱高炽的代表发了个言。
蹲在一旁的朱祁镇听着这段话,捂着高高肿起的额头快哭了。
你气量大…
你气量大,你下手那么重干嘛?!
一记斩马刀背,老子天灵盖都快被拍碎了!
“嗯。”
季伯鹰点了点头,算是回应老朱棣,继续说道。
“言归正传,我们说回土木堡。”
“就在几个时辰之前,前去支援殿后的朱勇及四万三千营铁骑,已经全数殁于鹞儿岭。”
“此时瓦剌也先的主力,大致三到五万重骑,正在朝土木堡全速奔来,同时瓦剌的阿剌知院军已经占据了怀来城,阻断了大军回到居庸关的退路,并正率军朝妫水河而去。”
季伯鹰稍顿片刻,把玩了一圈手中戒尺,看向这帮大明的天子储君们。
“给你们一个机会。”
“亲手挽回正统大明的国运。”
当下之土木堡,就像是黑白棋盘上的一招绝杀。
瓦剌的局已经快要布好了,距离封死无破的程度,已经就差最后一步了。
如果在瓦剌完成这一步之前,大明还没有开始反杀,届时就算是兵神在世,亦是难逃厄运。
闻言,老朱、老朱棣、朱老四、小朱四,这几个好战分子,无不是眼神蹭的精亮。
于谦更是心情难以言喻的激动了起来。
他激动的并不是打仗,而是能够亲眼得见土木堡雪耻!能够亲手挽回正统大明的国运,亲手塑造全新的土木堡之战!
尽管这件事并不发生在自己的世界,但对于谦来说,对任何一位在正统为官、心怀大明天下之人来说,都是可遇不可求。
唯独是朱能,原本已经大肠过小肠,临近出关口的坨坨,这会全部都是倒涌回去了,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其中原因也简单,只在季伯鹰方才那一句话中提到的一个人。
他的好大儿朱勇,刚刚挂了。
“徐达。”
老朱看向徐达,老搭档了,两人之间一个眼神就懂。
“上位放心,有咱在,什么狗屁也先,他祖宗咱都不放在眼里,他一个重孙子还能如何,定杀他个片甲不留。”
永乐老朱棣亦是看向柳升。
“你即刻去神机营中接掌兵权。”
“是!”
柳升抱拳领命。
有他这个神机营第一任炮帅出马,神机营的战力至少能翻个倍。
“殿下,这一仗,我要做先锋。”
朱能站了出来,眼神坚定的看着朱老四,这会的朱能双眼已经在冒火了。
漠北这群吃草的瘪犊子玩意,竟然敢弄老子儿子,今天老子不把这个也先给活劈了,老子就不姓朱!
而朱老四则是看了看老朱。
“咱授权徐达统御全军,该如何调兵,是徐达的事,不用问咱。”
徐达点了点头。
“参此战者,随我出来。”
言罢,徐达折身朝屋外走去。
小朱四、永乐朱瞻基,第一个跟着跑了出去,这两小伙年轻力壮,最为好战。
洪熙朱瞻基沉默了片刻,也是跟了上去。
宣德帝更是没有停留。
这些正统朝的臣子,包括军中领兵之将,基本都是他在位时的臣属。
现在的土木堡,由他出面来统筹全场,行使皇权,下放兵权给徐达,最为合适不过。
哪怕是传回朝廷,那也就是先帝显圣了。
洪熙朱高煦以及于谦,柳升、朱能,都是跟了上去,唯有三个大胖默契无间的都留了下来,让这三百斤的肉上马征战,实属是有点为难马儿了。
“哦,忘了个事。”
徐达走到门口,然后快步走了回来。
一把拽住王振头发,就像拖死狗一样,把躺地上的王振拖着往外走。
这位原本都以为半死不活的王太监,突然跟田鸡一样抽了起来,嗷嗷直叫,拼命挣扎。
可徐达是何等人物,王振在他手里,跟鸡仔差不多。
‘又在装死。’
季伯鹰瞥了眼这死太监。
“魏国公。”
当徐达快走到门槛时,季伯鹰开口喊住,徐达连忙折身。
“仙师请吩咐。”
“排兵之时,你不用考虑在土木堡留下驻军。”
“凡土木堡营中之军,你都可以用于进攻。”
此话一出,徐达愣住了。
在他看来,为了皇帝们的安全起见,这土木堡一半的军士都得留下来构建土木堡的防御工事。
毕竟几个在职皇帝都在土木堡。
如果也先这小子被逼急了,一旦不顾一切的直取土木堡,而土木堡没有驻军防守,那还玩个犊子。
“仙师,这样做是否欠妥?”
对徐达的疑问,季伯鹰并未解释,言尽于此。
倘若也先真敢来拼死一搏,那自己就送他一场雷霆万钧。
“徐达,咱兄长是天上仙人,岂能在乎那区区也先?”
“去放心做你自己的事,听咱兄长的话,兵力调配上不用顾及土木堡。”
“这一仗,咱对你只有一个要求。”
老朱看向徐达,眼眸掠起杀意。
“把也先那小子的头,提来见咱。”
徐达深吸一口气。
“上位放心,咱这就去调兵遣将!”
此时,屋外。
正在焦急徘徊的五十多位文臣勋贵,毕竟从震惊中回复过来之后,他们也都知道瓦剌主力大军已经开始逐步逼近土木堡了,总得有个拿主意的。
当门推开的瞬间,这帮正统臣子齐齐都是恭敬站着,宣德帝扫过诸臣,其中大半都是熟悉的身影。
“即刻起,军中兵将,文武诸臣,悉尊武宁王之命。”
“但有违者,立斩。”
一语出,众臣都是俯身领旨,心情也是澎湃了起来,有徐达这位真正的大明战神镇场,说不定真有救。
反倒是徐达愣了,一副啥也不知道的模样。
“外公,你曾外孙喊你呢。”
朱高煦给徐达使了个眼色,小声道。
徐达是朱棣的老丈人,朱高炽自然就是徐达的外孙,这么捋下来,朱瞻基就是徐达的曾外孙。
啥?
“中山武宁王,您老殡天后,皇爷爷给你追封的。”
听到这徐达才反应过来,不由心中感慨,咱大哥就是够意思,死了还给咱追封一波。
接着,踏前两步,将手中拖着的王振往前一甩。
“将此阉五马分尸,头颅传阅三军。”
连续经历两场惨败,再加上这般智障行军,明军士气早已是一而再,再而三的陷入衰竭之中,这会就算是给军士发银子也没用。
唯有一种办法能够快速提振士气,那就是王太监的脑袋。
这些正统朝的臣子,一看到满身鲜血的王振,一个个眼睛都红了。
“五,五马分尸?!”
趴在地上的王振,忍着满身的刀口,跪着朝宣德帝疯狂磕头。
“先帝饶命,先帝饶命啊,奴婢这些年尽心竭力辅佐…”
话未说完,几个大臣已经亲自上手将王振拖了下去,趁着王振还有口气,先打一顿,再拉去五马分尸。
“武宁王,接下来就全拜托了。”
宣德帝看向徐达,沉声说道。
“嗯。”
徐达点了点头,并未过多言语。
而宣德帝,则是折身回了屋中,他这身子骨,扛不住太久北境的夜里风寒。
当下之屋内,留下了九道身影。
季伯鹰、老朱、老朱棣、朱老四、三个朱高炽、宣德帝,以及满身是血,看起来极为可怜,蹲在一旁的堡宗陛下。
徐达接下来要怎么和也先打,这土木堡之战要怎么胜,那不是季伯鹰去操心的事,他也操心不来,别说实操去指挥军队,他就算是纸上谈兵都不会。
还是那句话,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来做,他只负责站在上帝视角引导。
“兄长,土木堡之后,下一站是哪?”
老朱锤了朱祁镇一顿,发泄完之后,心情顿时舒畅了许多。
“天顺朝。”
当然,在去天顺之前,季伯鹰还得带着宣德帝去北平料理点事情。
正统景泰这一朝,问题比较多。
朱祁镇是不可能再继续做皇帝了,紫禁城里的那位孙太后,当然也不能再继续掌权了,整个正统时空的皇权基础,都得翻新一遍。
“天顺一朝,那里还有一个黑化版朱祁镇,比眼前这个更有意思。”
老朱棣和朱老四等几个都是听的眉头皱起。
“黑化朱祁镇?不知这话是何意?”
宣德帝显然更为关心,毕竟只有他真正在朱祁镇身上灌注了九年的父爱。
“仙师可否解惑?”
“稍后再解释。”
季伯鹰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望向了蹲在一边的朱祁镇。
“我问你个问题。”
朱祁镇捂着肿的跟包子一样的脸,在季伯鹰面前再也不敢有分毫狂傲。
他只要不是个纯傻子,都看的出来季伯鹰这位仙师身份之尊高,连太祖高皇帝都要恭恭敬敬称上一句兄长。
“仙,仙师请讲。”
经过一番重拳出击,此下的堡宗唯唯诺诺。
“你觉得,人殉制度如何。”
季伯鹰一直在困扰一个问题,那就是大明的人殉制度,是否真的是由这位大明战神下旨废黜的,毕竟这是堡宗的唯一闪亮点了。
“认真想,认真回答,这对你很重要。”
见朱祁镇准备章口就来,季伯鹰捎带提醒了一句。
…………………………
与此同时。
小朱四与洪熙朱高煦按照徐达的战略安排,率领仅存的三千营两万铁骑,以极快速度奔赴妫水河,要抢在知院阿剌军到达之前,占据妫水水源。
出发之前,两人并马而行,吹着寒沙夜风,望着弯弯柳月,这一刻的朱高煦有点感慨。
旁边跟了个比自己小十几岁的爹,总有一种不真实感萦绕在心头。
深吸一口气,朱高煦拍了拍小朱四的肩膀。
“我听闻太子多病,汝当勉励之。”
朱高煦:‘当年你给我画饼吃,今天我高低也得给你画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