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也怪哉!”
老管家边走边摇头,“怎么刚才疲倦袭来,所有人都睡着了?”
他被叫醒后,懊恼不已,险些耽误了大事。
杜平也是好奇,他记得打瞌睡时,梦到城中街道无人,挂满白灯笼,还有白……
回忆到这里就卡壳了,连城外遭遇的各种古怪事情,都变得模糊起来。
唯一鲜明的记忆,便是野树林外遇到恶匪拦路,却被钟生打灭。
心头疑云重重,但马蹄声声,提醒他家宅就在前方
红灯笼光暖,酒遍街道,尽头的家宅大门敞开,两边站满宾客。
“迎新人喽!
钟生目送杜平和小姑入门,然后是三拜环节。
钟奶奶作为高堂、穿着喜庆红衣,笑眯眯端坐着,承受新人跪拜。
他猛抬头,看到人群中,钟馗含笑看着新人。
二叔已死,人尽皆知,若贸然出现在众目睽睽下,红事当场变成白事,惊悚程度直接拉满。
所以,他藏在宾客中,隐身看着小妹出嫁。
钟生清楚看到,二叔这位硬汉眼角,泛着一抹泪光。
阴阳两隔,亲妹出嫁也不能现身,只好以旁观者身份看着。
“送入洞房。”
……
半夜后,一切喧嚣过去。
钟生坐在屋顶上,惆怅望着月亮,结束了。
重生以来,他一直处于绷紧弦的状态救二叔、大闹傩祭,后来又保护小姑出嫁。
诸事都已安然落地,而他没有了目标,一时间内心空荡荡。
论寿元,他有一千四百多年,可以随意挥霍。
论实力,鬼卒鬼将都不是对手,甚至能和鬼王对招一两下。
轮财富,卖宝珠得来的真金白银,足够他挥霍一阵子。
仿佛一夜之间,没有了奋斗的方向。
“喝什么呐?让我尝尝!”
屋脊上,二叔钟馗的身影在月光下拉得很长。
“
钟馗接过酒坛,痛饮一大口,“小妹的喜酒,世间无酒能与之相比。”
他刚才见过杜平夫妇,交代了家中的事情。
小妹出嫁后,钟奶奶身为高堂,由杜平代为侍奉照顾。
“小生,至于你,好男儿当志在四方。”
“过几天搬出去,到天地四方多走走,增长见识。”
“我年轻的时候,也做过不少荒唐事,见过各式各样的好人坏人。”
“千山万水、陌路相逢,人间难得一知己。”
钟生点点头,“我已想好了,明天就走。”
“对了,二叔,往后你有什么打算?
钟馗刚收服荒鬼王的势力,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要消化安抚,平定关中阴间。
今夜,是小姑出嫁之夜,也是二叔钟馗鬼王加冕之日。
钟馗一生的荣耀,以今夜为巅。
“刚从城外回来,收拾了一股洛阳鬼卒,打听到消息。”
钟馗下意识说道,“秦王率天策群将,围攻洛阳正急,兵戈过处,军民死伤惨重。”
钟生想了想,今年正是武德四年,也是大唐统一天下的最关键一年。
如果和历史没有偏差,河北窦建德、河南王世充,均在今年被拿下。
然而,钟馗接下来提及的,却是一桩隐秘。
“洛阳鬼王碍于旧交情,派一队精锐鬼卒相助荒鬼王。”
“洛阳鬼卒疯狂嗜血,只知杀戮,不死不休。”
“后来我审问发现,这群鬼卒的来源,是洛阳城中巨寇,迦楼罗王麾下兵卒死后所化。”
“你可知道,他们口中呼号什么?”
钟生摇摇头表示不知情,迦楼罗王这名号,似乎和佛门有关。
“食一人,增一人之力;食十人,增十人之力。”
钟生听到这句话,后背汗毛竖起,吃人?
“没错,迦楼罗王的兽军以人肉充军粮,世人皆知劣迹,他们私底下还修行邪术,靠吃人增长力气。”
乱世中,军队是最大的祸乱根源,什么屠城劫掠、杀戮奸淫,都是家常便饭,甚至连吃人肉都时常可见。
但隋末唐初、只有这么一支队伍,以吃人闻名。
迦楼罗王,本为一方军阀,自称迦楼罗王转世,要在乱世建功立业。
他生性凶残,见物价沸腾、粮价高涨,将无辜百姓抓入军营,剔骨削肉,充作军粮。
这家伙猖狂到什么程度呢?唐国主出面招揽,结果使者被他清蒸了。
使者固然可怜,但唐国不顾舆论非议,招揽吃人魔王,也着实不太光彩。
由此可见,天命归唐的煌煌历史下,也藏了许多龌龊。
迦楼罗王在李唐打几下,走投无路,最终投靠王世充,如今就在洛阳城内。
“河南阴间,如今动乱不断,若有机会我倒要过去看看。”
钟馗重重说道,“我钟馗不但要管恶鬼,恶人也不放过。”
“吃人的禽兽,背弃人伦,已经不算是人。”
钟生来了兴趣,“二叔,算我一个。”
“你当前第一要务,是娶妻生子,为钟家生育后代。”
好么,二叔早就给钟生安排好未来十年乃至二十年的任务。
钟生憋气不说话,咕咚咕咚喝酒。
月光下,叔侄二人越说越晚,直到玉兔隐没云间。
“侄儿,我看你学了几手法术,必须告知你,法术神通不能显世,切莫轻易在人前施展,否则必遭反噬。”
“呃?”
……
泰山之侧,有山名蒿里,天下治鬼之所。
奈河之水,从蒿里山左流淌,滔滔不绝,日夜贯通阳世阴间。
传说中,鬼国入口处于山阴,每当白昼与黑夜交错的一瞬间,便出现在人间。
蒿里鬼国,依附在蒿里山旁,从古存在至今。
这里,却是名震天下的泰山府君行宫所在,也是他管束天下群鬼的官署。
“啪嗒啪嗒。”
脚步声响起,有阴鬼小吏弓腰疾走,手上捧着书册。
“关中方向有异变。”
“呈上来。”
一座座素白屏风,竖立在大殿各方。
素白屏风上,分别罗列‘门阀世家’、‘历代王室’、‘僧道巫滩’、‘黔首百姓’等。
重重叠叠的屏风后,泰山府君枕在云床上,闭眼假寐。
“府君,关中阴间有大变化?”
“何事?”
“荒鬼王,为一鬼钟馗所杀,占据王位地盘。”
泰山府君挥手,“知道了,去吧!”
等到小吏离去,泰山府君轻叹,“草莽争雄,无论阴间阳世,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翻出一面上书‘黔首百姓’的屏风,指尖点在上面。
关中区域亮起来,荒鬼王的名字淡去,取而代之的是,钟馗二字。
邻近区域,代表洛阳的地区墨流翻腾,‘门阀世家’、‘历代王室’、‘僧道巫滩’、‘黔首百姓’均大方光明,颇有如火如茶的气势。
“王朝定鼎,气运争龙,这才是大事所系。”
泰山府君嘿然两声,挥退屏风,继续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