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电梯屏幕上逐渐上升的数字，江超突然道：“你不觉得其实‘只要能陪在身边就好了’这样的想法太不现实吗？”
陈路转过头没有开口，静静地等他继续说。
江超仿佛在回忆什么，突然又勾了勾嘴角，“生活其实很物质的。我有个发小，如果他家能再有钱一点，咱们三个大学期间应该能玩得很好。”
陈路怔了一下，“难不成......”
“就是你想的那样，这个世界从不讲爱与和平，没钱就是什么都干不了。还有一个帖子，老婆差十万块钱治病死了的，你应该有刷到过，这就是现实。你也拿钱给你女朋友她妈妈治过病，不可能不懂。”
江超深深舒出一口气，“所以无论是想赚钱也好，想实现梦想打我爹的脸也罢，这事我都不能放手......”
女生和小孩都可以幼稚，但男人不行。
虽然这么说可能不太吉利，但是医院又不是什么慈善机构，从来不会因为你可怜就免费帮你治病。
梁芷柔她家还不够可怜吗？她母亲不照样是陈路赚了钱才有机会治病的？
她之前兼职累的要死要活，又有谁去管过？
有更多的钱就是会有更好的生活，再美好的爱情也是要建立在一定的物质基础上的。
陪伴和感情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如果陈路没有任何能力，还是个一贫如洗的穷小子，他认识梁芷柔以后，能改变什么？
那种情况下的温柔一文不值。
不过这些话江超只是在心里想想，并没有直接说出来。
毕竟连他都能想到的，陈路自然也能想到，他俩之间不需要把话说太透。
“你做自己想做的事和多陪陪柳妍其实并不冲突。”半晌后，陈路沉声说了一句。
这货现在离家出走归离家出走，又不是真缺钱的主，放不下的原因主要还是想追求梦想。
“陈路，不是每个人都和你一样聪明的。”
江超很是认真的说道。
“虽然应酬上你不如我，但你不知道你轻而易举就解决的那些问题，我需要学多久。我根本没那么多时间。”
“我知道。”陈路点点头，“所以你和柳妍最大的问题是没有互相理解，尽量在不分手的前提下慢慢磨合吧。”
说着，电梯停在十六楼，陈路揣着兜，迈步走出了电梯。
江超把一堆问题憋回嘴里，跟着走到门前。
陈路用力敲两下门，清了清嗓子道：“外卖！”
“你过来做什么？”柳妍显然听出了他的嗓音。
“我来接我媳妇儿回家！”陈路把脸怼到猫眼上，轻笑着说道。
柳妍把门打开，看到江超之后脸顿时就冷了下来。
不过她并没有把门关上，只是留给江超一个晃晃悠悠的马尾辫。
江超茫然的眨巴眨巴眼睛，悄悄朝陈路竖了个大拇指。
准确来说这是竖给他女朋友梁芷柔的。
两人对视一眼，随后连忙一起钻进屋里。
陈路进门之后看到坐在沙发上的梁芷柔，故意朝她扮了个不太聪明的斗鸡眼。
梁芷柔有些疑惑陈路为什么背了个包过来，不过看了眼别过脸一脸气愤的柳妍和神情有些尴尬的江超，她没好意思问出来。
她咬牙强忍住笑，连忙把脸别到一边。
这人刚进门就欺负她，这要笑出来岂不是尴尬死了。
江超凑到柳妍跟前，手刚搭在她肩膀上就被用力拍了下去。
他也不恼，继续把手搭上去，“那天你问我的时候我正在气头上呢，我发誓，我以后一定听你的。”
这就是他曾经身为海王的经验了，女朋友闹脾气的时候，只要没气到某种极端程度，不管被推开多少次都不能放弃肌肤接触，能搂在怀里一定要搂在怀里，等进了怀里，离哄好就不太远了。
柳妍本来就被安慰了半天，现在气已经略微消了一点。
她别过脸用力哼一声，“你说的话我半个字都不信！”
“就是，瞎吹什么？你什么德性我最清楚了！”
听到这话几人都愣了愣，江超还没说话呢，陈路就义正言辞的谴责上了。
这还不算完，他从包里拿出一份纸质合同，用力甩到茶几上，啪的一声。
“你要是真想跟柳妍好好过，就在上面签字，把你的经营权让出来，你以后也不用忙什么，给你安排个清闲差事，躺家里等着分钱就行了。”
陈路这一堆话说完，客厅里顿时就变得寂静无声。
柳妍的第一反应就是这哥俩串通好的，她侧头看了眼江超的反应，结果发现江超的表情比她还夸张。
居然还真不是串通好的......
江超也愣住了，“你来真的？”
这还是他头一次看到陈路表情这么冰冷。想到陈路自从在车上就是这样一副冷着脸的样子，他突然更信了几分。
陈路表情依旧不悲不喜，“当然是真的，柳妍也是我认识了好几年的朋友，你知道我这人什么性格。”
梁芷柔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吓了一跳，抬起头打量一下陈路，没有说话。
江超正想骂陈路是犯了什么病，看到梁芷柔正盯着柳妍，他也不自觉回头看了一眼。
看到柳妍憔悴的面庞和黑眼圈，他又猛地愣住了。
柳妍那疲惫又脆弱的样子让他感觉有些陌生。
他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朋友呢？
江超在脑子里回忆了一遍又一遍，可是实在想不起来柳妍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慢慢变成这样的了。
是从她闺蜜离开之后，还是法考或者毕业？
也想不起来自己有多久没把目光一直放在她身上过了。
每天上班看报表下班看文件的日子他也已经过了太久。
哦，这婆娘之前一直喊自己奖励她努力过了法考，带她出去旅游来着。
后来柳妍也不提了，他到现在也没兑现。
法考和毕业生刚接触到工作的压力，是他没经历过也想象不出来的。不然柳妍没道理突然变得那么粘人。
可是柳妍最需要他的这些日子，他在做什么？
满脑子都是自己不容易。
或者自己这么努力也是为了她好......
像一座雕塑一样站着呆滞许久，他才挪动起有些僵硬的身子。他第一时间感觉腿都不太像是自己的。
柳妍刚才好像一直有在跟他说些什么，可他什么都没听见。
貌似是听进去脑子里了，可他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被按下的静音键似乎现在才取消，从此刻开始才逐渐有声音流入他耳朵里。
“你跟傻狍子一样发什么呆呢？”
“你要是失心疯了我可不会照顾你。”
柳妍越说越恼。
“江超！我明明都让你进门了，结果你还反过来不理我......哪有你这样哄人的！”
江超没有回应，只是拿起茶几上合同，扫了两眼便放回去，提起旁边的笔就要签名。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坚定，兴许是脑子一热吧，也可能是突然想通了。
父母是生下来就定好的，不管好不好他都没得选。
他不愿意让这个世界上唯一会体谅他的女孩受什么委屈了。
反正陈路和他是愿意互相挡子弹的关系，不可能会坑他。
干个清闲的工作，每个月还能拿到不少钱。
也没人说那样不幸福，这样的生活已经超过不知道多少人了。
这世界上又有几个人真能实现梦想的？
创业这种事还是交给陈路这种真正有天赋的人去做吧，他走的太累了。
江超用力握住手中的碳素笔，像是跟自己从小的梦想告别似的，一笔一划的写着。
他在高考的答题卡上写名字都没这么仔细。
柳妍现在才彻底反应过来眼前的情况。
都认识这么久，她不可能看不出江超这些神情和举动都是真情实感。
这也演不出来。
刚才对视的那一刻，察觉到对方有黑眼圈的不止江超一个，她也发现了。
事到如今，陈路到底是不是在故意唱白脸给她看这件事已经不重要了。
她已经知道了江超的选择。
如果是真的，以后两个人大部分时间都能腻在一起，她整理卷宗累了，还能跑去跟江超抱怨一会儿。
搞不好江超终于能有时间坐到旁听席，看她穿着正装上法庭的样子。
结了案子，他们还能去很多很多地方，去看雪山，去滑雪，再去看看海......
这确实是她梦想中的生活。
真的这么简单就要实现了？
想着想着，柳妍又用力摇了摇头，目光重新回到茶几上那份纸质合同上。
可这是江超的梦想啊。
她做不到梁芷柔那样的体贴，可能这辈子都没办法彻底牺牲自己去义无反顾的支持另一个人。
但至少，她可以做到不去阻止。
“行了，你俩谁都别演了，都是惯犯了，谁信你们......”柳妍冷声道，言语上的气势丝毫不减，可是几人侧头看去，她脸颊上的泪水不知何时已经连成线了。
她倔强的抹了把眼泪，朝江超道：“不许签。”
“啊？”
江超还没从繁杂的思绪中缓过神来，忍不住疑问了一声。
“我说不许签！”
“哦哦，好......”他的回答少有的呆滞，过了一会儿，他又问：“你不生气了？”
柳妍恶狠狠的咬了咬牙，怎么江超今天跟脑子丢半路了似的，干什么都慢半拍。
她用力咬了下嘴唇，“我要吃海底捞！花你赚的钱！”
“行吧，我当北极星龙头老大的梦想又破灭了。”陈路耸耸肩，把合同装回包里，走过去像认领小朋友似的牵起梁芷柔的手，轻声道：“走了啊，不用送我们。”
推掉柳妍要一起出去吃的建议，陈路带着梁芷柔来到门外。
“你应该不是认真的吧？”梁芷柔小声问道。
“当然不是。”
陈路把合同拿出来，在女孩面前一页页翻着。
合同前两页都是极其正常的。
“你知道吗？在他俩眼里，这个合同的真假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陈路一边说着，一边把合同翻到倒数第二页，拿手指了指其中的一行。
六.公司职权变更。
自即日起，乙方与甲方的社会关系变更为亲子关系，乙方需要履行赡养甲方的义务。未经甲方同意，乙方不得擅自使用父亲以外的称呼。
陈路又翻动一页，最后让她看到的，就是落款处那差点写完的江超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