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三十章孤寂

回程坐的,依旧是锦衣卫的马车,马车里的气氛比来的时候,还要凝重。

九死一生后,没有人能松出一口气,恰恰相反,三人的心头都沉甸甸的。

谢知非大掌落在裴笑的颈脖间,他决定有些话还是尽早说出来的好。

“明亭,刚刚陛下的意思,你可弄明白了?”

“我又不傻,当然明白,皇帝让晏三合离开京城,永远不要回来,否则就……”

话一顿,裴笑心脏霍然被狠狠撞了一记。

“你要陪着晏三合离开?”

谢知非点点头。

不仅要离开,还要尽早离开,最好在三五日之内,拖一日,就多一日的夜长梦多。

“那我呢?”裴笑问。

“这就是我

谢知非勉强笑了一下。

“明亭,我和晏三合终归是两个人,一条命,但你和我不一样。裴叔、裴婶养你一场不容易,生恩养恩你必须要报。

你是长子,将来能继承裴家家业,又有怀仁帮衬,仕途上也不会差,没必要跟着我们东躲西藏。”

“谢五十,你说这话的意思是……让我不要跟着你?”

“是没必要跟着,你我兄弟之间,能有这么小二十年的时间,足够了。”

“哪里小二十年,分明才十年。”

裴笑的脸整个塌了下来,“前面那个是谢三爷,不是你谢五十。”

谢知非苦笑:“谢三爷就是谢五十,谢五十就是谢三爷,没什么区别!”

“什么叫没什么区别?”

裴笑出奇的怒道:“谢三爷就是个病秧子,从不会用他的小甜嘴哄我,也不会叫我祖宗,更不会陪我干这个,干那个。”

“裴明亭。”

晏三合突然开口:“既然你舍不得,那就放下京城的一切跟我们走,你在谢知非身边,他多个说话逗笑的人,我乐意还来不及。”

“你……”

裴笑狠狠的剜了晏三合一眼。

就你会打蛇打七寸,我也要走得了呢!

滚开,不想理你这号人!

裴笑目光直勾勾地看着谢知非,后槽牙咬得咯咯响。

“就算我同意,怀仁也不会同意的,他的左臂右膀是我们,我这条胳膊就是个废的,你才是重头戏。”

这是大实话,也正是谢知非担心的。

自打和怀仁交好起,他就在暗中帮着怀仁做事,好事做过,坏事自然也做过。

十年时间,他怀里揣着多少怀仁的秘密。

秘密这种东西,最让上位者放心的是死人,怀仁和他十几年好兄弟,杀他不太可能,放不放他走,就得打个问号。

他目光向晏三合看过去。

晏三合对上他的目光,呼吸一下子深长起来,良久,才轻声道:“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吧。”

好主意。

谢知非柔声道:“晚些,我就去找他!”

裴笑:“他人在皇陵。”

“去守皇陵了?”

谢知非诧异:“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你在阴界做着鬼呢,能知道吗?我担心你个王八蛋,也没去送他一送。”

裴笑没好气道:“现在想想,掏心掏肺的对王八蛋好有什么用,到头来他自己一个人去外头逍遥快活,留我在这京城水深火热。”

谢知非:“……”

“谢五十,实在不行咱们把晏三合的身份,向怀仁坦白了吧。”

裴笑口气软下来:“有他护着,皇帝也不敢对晏三合做什么。”

“不能说!”

“不能说!”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

裴笑被这两人的默契给激怒了:“为什么不能说?”

谢知非目光暗下来:“我舍不得让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晏三合接话:“他是太子,而非天子,我们离得越远,对他的处境越好,裴明亭,你说是不是?”

裴笑:“……”

娘的。

他竟无话反驳。

……

皇陵。

赵亦时一身旧衫,背手独站在窗前。

世人都说山中一日,世上千年,进了皇陵他才明白,时间在这里是静止的。

没有看不完的奏章,没有见不完的百官,有的只有孤寂。

他感觉自己像一只孤魂野鬼,被所有人遗忘在这个角落里。

多么可笑。

几日前,他还是世上万千人想攀附上的太子。

这时,沈冲推开书房的门,将怀中的画像展开在书案前。

“殿下,快来看。”

赵亦时走过去,目光落在画像上,脊背一僵。

“殿下,三个时辰前,小裴爷的别院发现佛光;两个时辰前,江世宁把这副画像呈到了龙案上。”

沈冲:“随即三爷,小裴爷和晏姑娘被江世宁带走。”

赵亦时心头大震:“带去了哪里?”

沈冲:“南边的行宫。”

行宫?

赵亦时瞳孔因为极度震惊而扩大。

父皇在南边的行宫,连他都没有去过,为什么要把他们仨带去那里?

“殿下,还有一桩事。”

“说!”

沈冲看了看太子的脸色,“据说,陛下看到晏姑娘的画像后,手抖了,连问了江世宁好几个问题。”

“问了什么?”

“她叫什么?哪里人?今年多大?父是谁?母是谁?何时入的京?”

赵亦时愕然看向手边的画像。

君王的话,从不随便出口,他竟然一连问了关于晏三合的六个问题,为什么?

晏三合有什么特别之处?

“现在呢,他们仨是个什么情况?”

“回殿下,尚没有消息传来。”

“立刻派人去打听。”

“是!”

门掩上,赵亦时在书房里来来回回踱步。

父皇上位以来,的确有些沉迷女色,晏三合的那张脸长得也确实好看,但片刻都不等,立刻就把人召进宫……

不对!

赵亦时走到书案前,目光再一次落在画像上。

“殿下,消息来了。”

沈冲去而复返,“半个时辰前,晏姑娘一行三人毫发无损,已经从行宫离开。”

还没等赵亦时回过神来,沈冲声音陡然放低:“据说,三人中,陛下只与晏姑娘一人说话。”

晏姑娘?

晏三合?

赵亦时所有的表情都凝滞在那张如谪仙一样的脸上,半晌,才又问道:“都说了些什么?”

“回殿下,只听到一句。”

沈冲上前一步,“陛下说……你祖父的话错了,庙堂之高,有妖风;江湖之远,有命在。”

有妖风?

有命在?

那就绝不是女色的事。

你祖父——这三个字就意味着皇帝对晏三合有几分熟悉。

赵亦时拿起画像,目光死死地看着上面的人,力道之重,足以把画像灼出个洞来。

“沈冲,我们赵氏一族中,谁活得最长寿?”

“玉笙楼幕后的老王爷。”

“你亲自跑一趟,让他认认这画像上的人,像谁?”

“是!”

话刚落,门外响起内侍汪印的声音。

“殿下,刚刚谢三爷传信过来,说要见殿下一面,人已经在三里外。”

赵亦时两条剑眉微微一拧。

他,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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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大家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