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三合从不说大话,她说出去的每一句话,都会落在实处。
谢知非倒吸一口凉气,声音都有些抖了。
“我呢,你打算怎么办?”
晏三合抬起头,手捧住了他的脸。
这张脸从前多水灵啊,嫩得能掐出水来,多少大姑娘、小媳妇喜欢,只是如今也添了沧桑。
“承宇,这话该我问你,你打算怎么办?我此生……再不可能踏进谢家半步。”
到了这个份上,她索性把话直接挑明。
“不是逼你,这是摆在我们面前的现状,谢家是横在我们面前的一条河,你如果选择留在河的这头,我们就必须要分开。”
谢知非深深地看着她:“如果我选择河那头呢?”
“那谢家你就必须舍了。”
晏三合沉默良久,“这京城我留不了多久,不能留,也不该留。”
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她的身份只有远远的离开京城,才安全,才不辜负这么多人的牺牲。
“晏三合,给我一点时间。”
谢知非鼻音越来越重,声音越来越低:“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会跟你走。”
晏三合满目愕然。
谢知非昏睡的这三天,她其实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谢家是他的根,谢道之再怎么混蛋,也是他的父亲。
一个人,怎么可能舍弃自己的根?
一个人,又怎么可能真正怨恨生他养他的爹?
却不曾想,他连考虑都没有考虑。
为什么?
“谢承宇,李不言的娘说过,感情这个东西很多时候都是昙花一现,你没必要……”
“不是因为你。”
谢知非头搁在她消瘦的肩上,低喃:“不仅仅是因为你!”
晏三合眼睛酸涩的厉害。
她的承宇,有心事啊!
……
窗外。
裴笑两条剑眉紧紧拧着。
什么,谢五十要扔下谢家,跟着晏三合远走高飞?
那他呢?
裴笑偷偷瞄一眼坐在竹椅上的李不言,他怎么办?
跟着去?
人家谢五十好歹有个晏三合相亲相爱,为爱私奔也算师出有名,他为什么?
再说了,爹娘怎么办?裴家怎么办?
留下来?
听从家里的安排,娶个体面的妻子,生儿育女,升官发财,一条康庄大道走到头,人是舒服了,可心呢?
心能沉得下来?
再再说了,他和谢五十十几年好兄弟,一个被窝睡觉,一起勾栏听曲,连上个茅厕都要勾个肩,搭个背,他舍得?
裴笑眼前仿佛出现一个个画面——
他一个人上衙,一个人下衙,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喝酒,百般无聊之下,又一个人勾栏听曲……
“李大侠。”
他心里难过,声音里也带出些委屈来。
“就不能劝劝你家小姐,留在京城吗?有我和谢五十帮衬着,她化念解魔也能轻松些。”
李不言蹭的从竹椅上站起来,眼风都没向小裴爷看过去,大步走出了院子。
“嘿……”
裴笑气得仰倒,心说一个个都滚吧,我就不信小爷离你们,活不成。
这会,李不言哪有心思管晏三合留下不留下,她满脑子都是那根半死不活的香。
按理战马都生龙活虎了,郑家的心魔就算了结了,为什么那支香还没烧尽?
她走到卧房,目光死死的看着那支香。
香烧得只剩下半截小指那么长,一缕似有若无的白烟袅袅而上。
看半天,也没看出个子丑寅卯来,李不言越发的烦躁起来,想和人狠狠打上一架。
郑家的事,她只能说遗憾;
老将军的事,她心里敬佩,道一声“真男人”;
谢道之她看不起,骂一句“狗东西”,也就忘在了脑后。
但这支香不行。
香关系着晏三合,晏三合但凡有点事,她怎么活?
娘离她而去的那一刻,她一度以为自己也活不下去了,不曾想来了一个晏三合。
这些年两人同进同出,从外头看着,是晏三合处处离不开她,只有她自己心里知道,真正离不开的人,是她。
“香啊香,你告诉我,你到底是在倒计时什么?”
李不言脸上再也没有了往日懒洋洋、无所谓的样子,眼神阴沉沉,就如同她此刻的心,一收一缩间,都是担忧。
不行,得找个人问问凶吉。
念头一起,李不言没带喘息的,立刻走回到小裴爷身边,揪住他的胳膊往外拉。
“你,你,你干……”
一只小手捂上来;
手的主人冲他一挤眼睛;
接着,红唇往院子外头努努。
裴笑脚步不听使唤的跟着李不言走出去,心里却在骂自己:我可真是贱呐!
“小裴爷,帮我找个人。”
小手是松了,红唇却贴到耳边,裴笑心脏轻轻收缩了一下。
“什,什么人?”
“朱府大爷。”
“找他做什么?”
“咱们去马车里说。”
咱们?
马车?
这么狭小的空间?
裴笑心说,这比谢知非要跟着晏三合离开京城,还能要了他的命!
……
朱府。
“大爷,小裴爷来了,说有急事找。”
“快请。”
裴笑不用人领,熟门熟路的走进书房,身后自然跟着李不言。
“朱大哥。”
“小裴爷。”
简单几句寒暄,裴笑说明了来意,“朱大哥,我来测个凶吉。”
朱远墨痛快道:“说吧,测什么?”
“测晏三合。”
“晏姑娘?”
朱远墨一脸诧异:“为什么要测她?可是她出了什么事?”
“她没事。”
裴笑指指身后的李不言,“只是这丫头担心她主子的安危,所以……”
朱远墨冲李不言抱抱拳:“李姑娘,不是我不替晏姑娘测,实在是……”
李不言:“是什么?”
朱远墨神色有些尴尬道:“晏姑娘的凶吉,我测不出来;还有,她的命格,我也算不出来。”
“什么意思?”
两道声音,异口同声。
裴笑看了李不言一眼,“难不成……朱大哥你从前测过算过?”
“是!”
朱远墨也没什么可瞒的。
“晏姑娘当时被绑架,我心中着急,就和二弟、三弟暗中测了一下凶吉,没测出来。”
李不言脱口而出:“为什么呢?”
朱远墨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摇摇头。
“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