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儿子也被谢知非的客气吓一跳,忙躬身道:“我叫赵冬荣,是老大;这是我弟,赵方林。”
谢知非心说这名字起得有水准。
“这一位是晏三合,这一位是裴笑,他们跟我一起负责查郑家的案子,我们一行,以晏姑娘为主。”
赵家母子三人的脸色明显吃惊。
这世道男为尊,女为卑,男为主,女为次,怎么还有比男人更厉害的女人?
晏三合这才淡淡开口,“郑家案子的事情,你们应该听说过了吧?”
五城兵马司的老大都排在其次,那这晏姑娘的身份可不得了。
赵冬荣忙道:“刚刚听说不久,我娘两天没睡好觉了。”
“心里愁得慌,也憋屈的慌。”
老太太拿帕子抹泪,“不是姓吴的造的孽,又会是谁呢?”
晏三合看了老太太一眼,目光直视赵冬荣:“赵氏的闺名叫什么?”
“我妹子叫赵庆云。”
庆云?
晏三合在心里默念了一遍:“你们兄妹三人的名字,都取自楚辞,令堂从前是不是中过举啊?”
连名字的出处都知道?
赵冬荣这时才发现,自己对晏三合还是小看了一层,态度更加恭敬起来:
“我爹是落第的举人,后来开了学堂,专门教人读书。”
“赵庆云从小在学堂里读书?”
“她倒不是喜欢读书,就是喜欢看那些诗啊,词的,自己也会写一点。”
“她写的东西现在还有吗?”
“早没了,她出嫁前自己一把火烧了。”
“儿,她叫什么姑娘?”
“娘,她叫晏姑娘。”
“晏姑娘。”
赵老太太眼中露出焦急,“咱们不说那些没用的,我和你说说……”
“我问的话都有用。”
晏三合冷冷打断:“我问什么,你们答什么,不要打乱我的节奏。”
谢知非见晏三合的话说得很不客气,忙安抚道:“老太太,您别急啊,咱们慢慢来,这事急不得的。”
这一回,连晏三合都忍不住朝谢知非看过去。
老人妇女之友,也不是这么个友法。
谢知非知道自己做得过了,解释道:“终归是长辈。”
赵老太太一双浑浊灰白的眼睛,感激地盯着谢知非。
三个人,还是这孩子最讨人喜欢。
不仅模样好,还一点官架子都没有,不像那姑娘,板着一张脸,浑身上下都冷冰冰的。
晏三合不知道是该夸姓谢的,还是该骂。
她之所以问得这么仔细,是因为赵庆云照顾她整整八年,最后“母女二人”死在一张床上,可见关系极好。
她想多了解一下这位她叫“娘”的人。
“她什么样的长相?”
赵冬荣:“我妹子鹅蛋脸,大眼睛,皮肤很白,方圆百里的姑娘中,就数她长得最好看。”
晏三合:“性子如何?”
赵冬荣想了想:“性子也好,温温柔柔的,从不跟人红脸,就是有点悲秋伤月。”
长相秀美;
性子温柔;
才气十足;
这与晏三合想象中的赵氏,完全一样。
也只有这样娇弱美丽的女子,才能吸引武将之家出身的郑唤堂。
晏三合嘴角勾起一点弧度。
那抹弧度里,带着一点不为人知的骄傲,为赵氏。
“据说,她克死了两任未婚夫,这事是真是假,你们详细和我说说。”
赵冬荣叹了口气,“晏姑娘,这话要我怎么说呢,我是她哥,当然会说是假的,可那两人就真的死了。”
妹子五岁的时候,和爹一同上京赶考的师兄来家中作客。
那人见妹子小小年纪就坐在学堂里听课,心里很是欢喜。
恰好他家中有个七岁的儿子,和爹一商议,门当户对,知根知底,这门亲事就算做下了。
哪知那男孩子长到十二岁,生了一场急病,人说没就没了,亲事自然也就黄了。
人吃五谷杂粮,总有个头痛脑热,老天要收人,谁也拦不住,当时没人往那方面想。
妹子及笄后,爹娘就开始替她物色婆家。
赵家称不上高门大户,却也是殷实人家,妹子长得又好,又有才女的名声,很快就和知府家牵上了线。
两家父母相看后,都很满意,三媒六礼就行起来。
哪知,刚要定下黄道吉日,那知府的儿子从马上摔了下来,后脑正好碰到一块大石,一命呜呼了。
知府夫人没了儿子,伤心欲绝,就去找高人算命。
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算出来说妹子八字很硬,但凡八字弱一点的男子,都要被她克死。
“晏姑娘,这头一回还能说是个巧合,这第二回……”
赵冬荣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我妹子克夫的名声,就这么传了出去。”
晏三合冷笑一声:“谁找的高人,自然就为谁说话。”
赵家母子三人一听这话,都变了脸色。
尤其是老太太,看向晏三合的眼神一下子烫起来。
可不就是这个话吗?
偏偏有人会信。
更离谱的,还有人说郑家死了的一百八十口,都是被她女儿克死的。
“她和郑唤堂,是个什么缘分。”
被问到这个,赵冬荣看了看自个的亲娘,“娘,你说吧。”
赵老太太想到过往,狠狠一拍自己的大腿,懊恼道:“这事儿,都怪我啊!”
好好的姑娘家,背上了克夫的名声,这辈子还能有什么指望?
短短半个月,女儿瘦了整整十斤,小脸儿都尖了。
都是身上掉下来的肉,老太太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和男人一商量,就决定带着女儿回趟娘家,散散心。
就这样,母女二人带着几个忠仆,历时一个月到了南边的乌镇。
到乌镇的当天,正好遇到了江南的梅雨季。
女儿撑了把油纸伞站在桥上。
孩子在天津卫长这么大,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见识到江南的小桥流水,一时竟看呆了。
看着看着,又想到自己克夫的名声,眼泪唰唰的流下来。
恰这时,河里有一只乌篷船慢慢摇过来。
船头站着一青年男子,也打了一把油纸伞,正是跟着长兄来南边的郑唤堂。
他也是第一次来南边。
郑唤堂察觉到桥上有人,掀伞一看。
只见绵绵细雨中,一青衣少女在伞下无声落泪,那少女身段婀娜,眉目楚楚,说不出的让人生怜。
郑唤堂看着少女的青丝、朱颜,一时也看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