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矢齐齐飞过来,李不言见裴笑毫无动静,只得纵身一跃,手飞快的一通飞舞,将大半的箭矢打落在地。
有两支贴着裴笑的脸,射进了车轱辘里。
她稳稳落地的同时,揪着裴笑后领,用力往三爷那边一抛,随即又一个跟斗翻到马车上,把已经死了的驾车人,一脚踹了下去。
“殿下,坐稳了。”
李不言一抽缰绳,车轱辘从死尸身上轧过去,在雨中飞奔起来。
裴笑从地上爬起来,来不及思索的大喊道:
“李不言,你他娘的给我小心点。”
李不言驾车穿过两条巷子,立刻就发现了不对。
地上除了一堆尸体,竟然一个锦衣卫和亲卫都没有。
人呢?
人都死去哪里了?
她哪里知道,汉王的第二重杀机,是用他在四九城两个卫的亲兵,斩断四面八方赶来支持的人。
还有一卫,则直接杀进了端木宫。
这时,换作任何一个人,都得吓得六神无主,但李不言却丝毫不慌。
三爷和她说过的,汉王刺杀,图的就是一击即中。
一击不中,只要撑过小半盏茶的时间,大量的天子亲卫、太子亲卫都会闻讯而来。
而且,锦衣卫会来得更早。
她扭头看了车里一眼。
“殿下,一会外头有动静,你乖乖的呆在车里,从一数到一百,一百过后,咱们就有救了。”
“李不言,你……”
“闭嘴,人来了。”
又是十几个黑衣人从墙头落下来。
李不言勒住缰绳,停稳马车,拔出软剑,纵身一跃迎上去。
冷静,迅速,不拖泥带水。
“李姑娘,你前,我后。”
沈冲的声音远远响起,李不言挥出一剑的同时,冲马车里的人笑道:“殿下,这个救星不算,你开始数。”
辂车里。
赵亦时黑沉沉的眼睛,直直盯着帘子外那个单薄的人影。
“一、二、三、四……”
数到十八的时候,外头又响起一记熟悉的声音:“李姑娘,我来了。”
“朱青是自己人,也不算救星,接着往下数。”
李不言反手刺出一剑,噗嗤一声捅穿了身后黑衣人的喉咙。
血喷溅而出,李不言抹了一把脸,手中的软剑挥得更快。
汉王暗卫根本没料到,太孙的身边除了一个沈冲外,又突然冒出来两个高手。
他们不仅没有占到任何便宜,还一下子损了四个兄弟。
来不及了。
领头的两个黑衣人一对眼,两人虚晃一招,直奔辂车而去。
擒贼先擒王。
他们今天的任务,就是杀了辂车里的人。
而这时,沈冲以一敌六,朱青以一敌四,两人都被缠着,根本脱不了手。
李不言余光一扫,剑风陡然变快的同时,人也向辂车扑过去。
她把手中的软剑往其中一个黑衣人胸口,奋力一掷,长腿则扫向另一个人。
“殿下,快趴……”
话,戛然而止。
李不言听到一声“噗呲”,低头一看,只见一段鲜血淋漓的剑尖,从自己的腹部刺出来。
朱青和沈冲扭头一看,眼都红了。
就在这时,当空响起破空声,箭矢直奔李不言面前的黑衣人而去。
噗呲——
一箭穿心!
救兵终于来了。
李不言双腿一弯,跪倒在地,伸手按住腹部不断往外涌出来的血。
车帘哗的一声掀开,一身红衣的赵亦时从车上跳下来。
“李不言?”
李不言粗粗的喘息了几声,然后抬头冲他轻轻一笑:“数到几了?”
赵亦时扶住她的后背,颤着声道:“九十九。”
“我说的没错吧,救星来了。”
她脸色因为失血,露出触目惊心的惨白,声音也弱了下去,笑意却深了一些。
“恭喜你啊,赵亦时。”
赵亦时的心口一瞬间疼了起来。
四周的一切迅速在他眼前消失,只有身前这个女子,还有她小腹不断涌出来的,暗红色的血。
……
小雨中的汉王府,显得十分安静。
董肖看了看时辰,起身从箱笼里拿出一块黑布,把桌上的七弦琴小心翼翼地包起来。
他包得很仔细,边边角角都不放过,然后把琴往身上一背,缓步走了出去。
小时候,他常常把琴背在身后,跟着师父一边放牧,一边学琴。
那时候,天很蓝,云很白,他很小。
琴比他高出半个头。
师父常说,琴有七根弦,一根弦,一个音,连在一起,就成了曲。
曲由心生;
曲随心动。
你快乐时,曲是快乐的;你悲伤时,琴音也是悲伤的,所以你拨动的每一根琴弦,其实都是在拨动你自己的心。
可惜,世间大部分人听到的都是曲,他们听不到你的心。
能听到你心的人,是知音。
“狗屁知音!”
董肖低喃一声,自嘲地笑了笑,大步走了出去。
汉王府守卫最弱的,是右手边的一处小门。
这处门长年关着,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偶尔会开一开。
看门的,是个年老的老汉,姓刘名义,此人一天三顿,顿顿离不开酒,喝完酒,就呼呼大睡,雷打都叫不醒。
刘义能守门,是他在暗中安排,为的就是有朝一日,他能大摇大摆的走出这间宫殿。
大约是老天爷的庇佑,下着雨,这一路他没有遇见任何人。
走进门房,他从醉鬼的裤腰袋里掏出钥匙,打开门锁后,又把钥匙挂回去。
走出小门,董肖往左拐,脚步快起来。
左拐,右拐,走到巷子尽头,有一间大宅院,没有任何人知道,这院子早在很多年前,他就买了下来。
而他之所以买下这处宅院,是因为宅子就在护城河的边上,和四九城地下的暗渠离得很近。
他只要走进院子,跳下一口枯井,顺着那枯井的密道走到护城河边,等没有人的时候,钻进暗渠,再顺着那暗渠走出十几里,就安安稳稳的到了四九城外。
这是他的退路。
而下雨天,让他的退路又多了一份安全。
董肖心中得意,没忍住吹了一记口哨,吹完,觉得不对,身后好像有什么东西跟着。
他猛地扭过头,还没看清什么,只觉得后颈被什么重重一敲,便失去了知觉。
“到手了。”
丁一和黄芪对视一眼。
两人一个背人,一个拿琴,在青石路上狂奔起来。
巷子尽头,停着一辆马车,马车里坐着朱府二爷朱远钊。
丁一把人往车里一放,黄芪把琴一扔,朱远钊顺势将预备好的被褥一盖。
一人一琴严严实实遮起来。
“驾——”
二爷的贴身小厮陈严,扬起马鞭,马车往南城门驶去。
这一切,快得让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半个时辰后,马车到了南城门。
此刻的城门还开着,显然皇太孙遇刺的动静,还没有传到这里。
无人阻拦,马车径直出了城。
到了城外十五里的地方,朱远钊掀帘喊道:“找个僻静的地方,爷要小解一下。”
马车顺着坡道驶进了密林,却见密林深处停着一辆马车。
打伞站在车头的人,正是晏三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