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裴爷颤巍巍地伸出手,探探他的鼻息。
“他,他走了。”
“不能走,不能走,要把话说清楚,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朱远墨声音哑得已经说不出话了,整个人瘫坐在地上,反反复复的说这几句话,整个人都垮掉了。
空气已经不能用窒息来形容。
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就像是濒死的鱼,睁着两只茫然的眼睛,慢慢的捣着气。
“别的事情稍后再说,先把人埋了吧。”
晏三合最先恢复冷静:“谢承宇,让丁一把他送到宣化府,坟是现成的,也算是落叶归根。”
谢知非点点头,朝朱青看过去。
朱青忙拉开门,走到丁一身边低语了几句。
丁一先是愣了愣,随即进屋把人横抱了起来,又走出去。
门,再度掩上。
空气里的窒息,没有因为少了一具残尸,而慢慢缓和下来,而是越发的凝重。
谁能料到这个心魔查过来,查过去,最后竟拐了个弯,直奔十七年的那桩惊天大案而去。
谁能再查下去?
谁敢再查下去?
“要不……”
李不言实在是受不了这份压抑,“……今儿个就先到这里吧,这一天天,都怪累的。”
没有一个人应声;
也没有一个人动。
“总不能就这么干坐到天亮吧!”
李不言一跺脚,“再说了,也未必会跟那什么案子有关。”
“对,对,对!”
裴笑像是做梦刚醒的样子:“都,都,都回去吧,我和谢五十好几晚没睡,累,累死了。朱青?”
“小裴爷?”
“背你家爷回房。”
朱青没敢应声,抬眼看着三爷。
谢三爷略过朱青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大哥谢而立。
“老三。”
谢而立迎着他的目光,缓缓道:“你腿不好,先去歇着吧。”
谢知非咬牙点点头。
朱青这才敢上前把人背起。
裴笑一听谢而立的话,知道这一位是个冷静的,忙又道:
“谢大哥,你也陪朱大哥回去吧,太太这是第一夜,必须要守的,再有一个时辰天都要亮了。”
谢而立深目看了裴笑一眼,架起一旁魂已然不在身上的朱远墨,一言不发的走出去。
“三,三合,你也去睡。”
小裴爷不但舌头打结,脑子也打结。
“哪个啥,睡一觉肯定神清气爽,脸色倍儿好,你们姑娘家是熬不得夜的,容易老。”
等在门槛边的谢知非冲晏三合阖了下眼睛,像是解释,又像是感叹道:
“事情太大,都得缓一缓。”
“嗯。”
晏三合伸手往外拨了几下,示意他们先走。
谢知非冲裴笑递了个眼神,三人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花厅里空落下来。
李不言上前一步,把大门砰的一声合上,然后走回到晏三合身边,万分紧张地问道:
“三合,太微最后的一句话,真的还是假的?”
晏三合走到桌前,拿起太微最后写的那张纸,着笔用力,入木三分,可见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
“是真的。”
“为什么这么笃定?”
李不言想想:“光凭天市和严如贤交往这一条,也不能够啊。”
晏三合思忖半晌,“目前我想到的,有三点。”
三点?
这么多?
李不言傻眼了,“你快说说。”
“第一点,心魔解到现在,朱旋久这个人就是个实实在在的伪君子。”
晏三合:“他做事喜欢藏在别人背后,坏事让别人去做,好人的名声落他头上。”
“你的意思是……”
李不言反应非常的快。
“天市和严如贤的交往,他其实是知道的,就像拆散庚宋生和朱未希一样,他才是幕后真正的操纵者。”
“对。”
“证据?”
“天市对太微说过一句话:从前做狗,主子让咬谁,我就咬谁;后来别人叫我声爷,就觉得自个是个人了。”
晏三合:“实际上,我还是条狗。主子让叫,我才能叫,主子不让叫……绳子都在他手里牵着呢。”
“我明白了。”
李不言一拍额头:“天市以为自己出息了,长本事了,实际上一切都在朱旋久的掌控之中。”
晏三合点点头,“应该说天市是朱旋久手里的一颗棋子,往哪里走,怎么走,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没错,朱旋久把所有人都当成他手里的棋子。”
李不言:“那第二点呢?”
晏三合:“巫咒。”
李不言眉头一皱:“巫咒?”
晏三合:“这套神神鬼鬼的东西,正是朱旋久最擅长的。”
“没错,一般人还想不到这种事情呢!”
李不言:“第三点?”
晏三合目光垂下去,良久的沉默后,才道:“还只是我的猜测,回头等朱远墨来替咱们解惑吧!”
李不言顿时怒目,“晏三合,你不是人,你连我的胃口都吊?”
“不言,我不是吊你胃口。”
晏三合:“而是有些事情只有身为钦天监监主,才有资格说出来,否则,我没有把握。”
别的没把握的事情,她还能猜一猜;
但这一桩,连猜都是犯了欺君之罪。
李不言顿时泄气。
“不言。”
晏三合抬起头,对上李不言的眼睛:“这些年你都没回过那个家,马上要过年了,你要不要……”
李不言又怒目:“你这话什么意思?”
晏三合蹲下,把手里的纸放在炭盆里点着,火光忽的烧起来,那纸很快就烧成了灰烬。
晏三合起身,“是想告诉你,后面很危险、很危险的意思。”
李不言想着刚刚花厅里的那一幕,声音有些发抖。
“会,会危险到什么程度?”
“最坏的结果,我,你、朱家、谢家,裴家,……”
晏三合深吸一口气:“统统死光,一个都不剩。”
我的老天爷哎!
李不言心跳急剧地加速。
……
客房。
一灯如豆。
兄弟俩一个床头,一个床尾,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回房小半个时辰了,惊吓还在。
都还没有缓过神。
裴笑实在忍不住了,伸出爪子掐了谢知非一把,“兄弟,你给我句实话,太微几分可信?”
谢知非沉默着不搭腔。
“我觉得五分吧。”
裴笑一点都不介意他的沉默:“前面的都是真的,后面一句不可信,一点都不可信。”
谢知非微微叹了口气,“得了,别想了,睡觉吧。”
“能睡着吗?”
裴笑怒了,“这他娘的都扯上……”
“先太子”那三个字,他都没胆儿说出来。
谢知非忽的坐起来,看着他,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明亭,今儿个我做对了一件事,又做错了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