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三合转过身,继续在黑暗中踱步。
她神色平静,看不出丁点的情绪起伏,但李不言和小裴爷都知道,这人的脑子一定是急速的运转着。
没错,晏三合在回忆第二次进入阴界的点点滴滴。
唯一的意外是朱远墨,他被带进了阴界。
她为救他,割破了手指;
一滴血落到地上,天地变色;
“晏姑娘,晏姑娘……”
小裴爷看了眼来人,心说朱大哥要挨骂了,晏三合最恨的就是想问题的时候,被人打乱。
夜色中,朱远墨匆匆走到晏三合面前,一手撩起衣袍,双腿直直跪下。
“朱大哥,你这是……”
“晏姑娘。”
朱远墨没理会小裴爷,抬起头看着晏三合,一脸的哀求。
“求你出手救救朱家,大恩大德无以为报,除了那桩事情外,我这条命从今往后就是晏姑娘的。”
小裴爷心里狠狠咯噔一下。
连命都给晏三合,这是为啥?
晏三合连眉梢都没有动一下,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你要我如何救?”
朱远墨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栗:“姑娘的血,能救。”
我听到了什么?
小裴爷吓得赶紧去看李不言,不想李不言的脸上,已经风雨欲来,目光死死的盯着晏三合。
晏三合眉头压得很冷,声音很冷:“你倒是聪明。”
朱远墨满嘴腥味,满心苦味。
他打小跟父亲学习算卦风水,阴邪之事见过很多。
阴界里,晏三合划破手指,鸦群退去,血月隐入夜空,显然是她的血起到了作用。
回到人间,从冰窖出来,紧接着就传来娘和三弟妹醒来的好消息。
他直觉一定和晏三合的血有关,于是才多问一句:“什么时候醒的。”
如今看来,这个直觉太对了。
娘和三弟妹出事是受了阴界的某种邪气,晏三合的血,不仅能攻退鸦群,让血月隐身,还能救他们。
“晏姑娘,你有什么条件,只管提,但凡只要我能……”
忽的,朱远墨脖间一冷,低头看,软剑的刀锋往前一寸,就能切断他的颈脖。
“你们朱家问一个,倒一个;晏三合救一个,放一次血。这个心魔解不开,就得一直问下去,直至晏三合血尽而亡。
李不言这一回是真动了杀气。
“朱老大,做个人叭,不是只有你们朱家人的命,才值钱。”
“李姑娘,不用救一个放一次血。”
朱远墨右手颤颤巍巍从怀里掏出黄符,高高举起。
“只需要晏姑娘再放一次,我把符贴在父亲的额头,就能起到镇邪救人的作用。”
见李不言无动于衷,他忙又道:“这在六爻里叫九杀。”
晏三合:“能管多少天?”
朱远墨:“九九八十一天,也就是不到三个月。”
晏三合不觉得事情有这么简单,“除了我的血,除了这张符,还需要什么?”
朱远墨长睫垂下来,低声道:“这符不是一般的符,还需要我三年的阳寿。”
晏三合:“三个月以后呢?这符是不是就失效了?”
“是!”
朱远墨抬起头,“如果三个月以后我爹的心魔还没有解开,就需要再画新的符,再求晏姑娘一滴血。”
晏三合:“你再三年的阳寿?”
朱远墨舔了下唇:“九年。”
竟然还是翻倍的。
晏三合刨根问底,“如果再三个月,心魔还是没解开,你必须再画一道符,几年阳寿?”
“按理是八十一年。”
朱远墨苦笑:“只是我已经没有八十一年的阳寿可折,所以……”
晏三合心头一惊:“你会死?”
朱远墨:“是,画完第三道符,我就会死!”
死寂!
让人呼吸都喘不过来的死寂!
小裴爷都听傻了。
不是他不明白,是这世道变化太快。
一眨眼,晏三合的血成了唐僧肉,而朱大哥还有六个月的命可活?
这,这,这……
这他娘的都是什么事儿?
李不言收起软剑,冲晏三合抬了抬下巴,干脆道:“我不拦,你作主。”
晏三合眼错不眨地看着朱远墨,“你甘心?”
甘心为了朱家,连自己的命都赔上?
朱远墨:“没有别的路,我只有赌一把。”
赌晏三合的聪明;
赌父亲并不真的想让朱家死绝;
赌自己的运气,没有那么差。
“你的命对我毫无用处。”
晏三合轻轻阖了一下眼睛,“但我愿意陪你赌一把。”
“晏姑娘……”
朱远墨又惊又喜,喉结用力滑动几下,竟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是朱家人,他为朱家死,死得其所;
但晏三合不是,她……
“不要浪费时间了,干活吧。”
朱远墨死死的看着晏三合,转过身用袖子拭了拭眼角的泪,然后弯腰磕头。
三个响头磕完,他一字一句有力道:“晏姑娘,从今往后我的这条命就是你的。”
不等晏三合说话,朱远墨从地上爬起来。
“晏姑娘,跟我来。”
……
夜色中。
晏三合跟在朱远墨的后面,她身后是小裴爷,李不言最后。
一行四人,都没有提灯笼,就这么在黑暗中走着。
越走,就感觉朱家的那些灯火,离他们越远。
“画符作法,要在秘境,秘境在屋子的东北角,这里除了爹和我们三个兄弟,没有人能进来,连老总管都不行。”
晏三合:“这宅子从前呢?”
朱远墨:“家主一代又一代,但秘境从来都是这里,一直没变过。”
虽然身边一个钦天监高人,一个神婆,一个大侠,可小裴爷心里还是有些发怵。
“朱大哥,为什么这一路黑漆漆的连个灯都没有?”
“灯是明,与阴相克。”
朱远墨朝身后看一眼,“晏姑娘,小心脚下,这一段都是碎石路,不大好走。”
李不言一听这话,把小裴爷往身后一挤,手扶在晏三合的胳膊上。
晏三合:“为什么有碎石路?”
“布阵挡煞用的。”
朱远墨:“我们朱家的祖师爷是袁天罡,他老人家最擅长的有两样:一样是风鉴;另一样就是称骨算命。”
晏三合:“称骨算命我知道,什么叫风鉴?”
朱远墨:“风鉴就是光凭风声风向,可断凶吉。”
小裴爷忍不住感叹:“厉害死算了。”
朱远墨:“只可惜传到我们这一代,风鉴变成了一个传说,朱家再厉害的人,也不会这一门手艺。”
晏三合:“这地方也是你们跟着朱老爷学手艺的地方?”
“一半在我爹的书房,一半在这里,这里的时间更多一些。”
朱远墨:“朱家儿孙,三岁启蒙背天干地支,五岁入门拜见祖师爷,七岁一本周易就要倒背如流。”
晏三合:“这一行还是童子功。”
“不仅是童子功,而且还要活到老,学到老,我爹没有生病前,天天读书到深夜,没有一日荒废的。”
朱远墨说着,脚下一顿,指着前面黑漆漆的一处院子。
“晏姑娘,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