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三爷一度以为自己会累死在半路上,结果他还活着。
只是把自己活成了一个野人。
所有人都和他差不多,甚至习惯了东奔西跑的晏三合也没好到哪里去。
她已经大半个月没洗过澡,头发都打结在一起,一张脸灰扑扑的,要不是身形瘦小,根本瞧不出她是男人,还是女人。
“谢知非,下一个驿站,休整三个时辰,吃点热乎的。”
谢知非吐了口嘴里的灰尘,“我可算等到你这一句了。”
越往北走,天气越冷,所有人还穿着出门时的单衣,在马上冻得瑟瑟发抖。
谢知非觉着自个连骨头都是冰的。
驿站很快就到。
下马的时候,和往常一样,一只大手扶上晏三合后背,轻轻撑着她站稳后便松开。
因为长时间的骑马,晏三合下马的时候腿很软,要死死的拽着缰绳,才能让自己站稳。
以往都是李不言扶她,李不言不在,她就咬牙硬撑,不想第一次下马休息,谢知非就注意到了。
她刚要扭头说谢,谢知非已经在她耳后低声道:“太孙来接应我们了。”
晏三合这才看到驿站门口,停着一辆四匹马的马车。
“你怎么知道是他?”
“天子驾六,皇子驾四。”
谢知非从晏三合手里拿过缰绳,连同自己手里的,一股脑儿扔给了朱青。
就在这时,有人听到动静跑出来,目光在看到谢知非的时候,倏地亮起来。
“三爷,可算等到你们了。”
谢知非认识他,皇太孙身边贴身侍卫之一,叫刘江。
刘江迎在半路……
谢知非大步走过去,低声问道:“是不是朱家情况不太好。”
朱老三跟在他后面,别的都没听见,就听到一个朱家,急得一把推开侍卫的手,一脚深一脚浅的跑过去。
“朱家怎么了?”
刘江看了朱老三一眼,“朱府大爷的身子不大好了。”
“什么?”
朱老三吓得腿一软,扑通跪倒在地。
他抖抖索索从怀里掏出三枚铜钱,嘴里低低的念了一个什么咒语,然后把铜钱一撒。
两枚反,一枚正。
又为凶!
“晏姑娘,晏姑娘……”
朱老三突然大哭起来,“求求你,快救救我大哥,我大哥不能有事,他不能有事啊。”
晏三合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上前一步指着马车道:“谁驾车?”
刘江一怔:“我。”
晏三合:“后面还有没有?”
刘江:“有!”
没头没尾的两句话,谢知非却听明白了。
怀仁在每个驿站都安排了一辆车,一个驾车的人,好用最快的速度,助晏三合回去。
他赶紧道:“三哥,我和晏三合先走一步,你休整几个时辰赶紧跟上。”
朱老三挣扎着爬起来,刚想说自己也要跟着一道走,突然话卡在了嗓子眼里。
马车坐两人,跑起来最快,自己硬凑上去,反而拉慢了速度。
“成,成,成,那你们就先走!”
谢知非朝朱青看过去:“你和丁一陪着朱三爷。”
即使有太孙的护着,朱青还是不放心,“让丁一留下吧,我护着爷和姑娘,我骑马就行,还能和刘兄弟换着驾车。”
听到这里,晏三合认真打量一眼朱青。
不是特别出众的长相,从来也不多话,但就是让人觉得踏实可靠。
“添件衣裳再上马,往北边走冷。”
朱青从来没想到晏姑娘会说这样一句话,心头一热,“是。”
“带了,带了,马车里有。”
刘江去车里拿了件衣裳出来,朱青接过穿上,又进驿站挑了匹最好的马。
一切妥当,晏三合一声命令:“出发。”
不过片刻过功,马车疾驰而去,留下一片滚滚尘土。
朱三爷看着马车变成一个黑点,消失在眼前,这才后知后觉的问:
“那人和车都是谁安排的啊?小裴爷吗?”
丁一捂着嘴,在他耳边低低说了三个字,“皇太孙。”
“……”
朱三爷惊得目瞪口呆。
半晌,他突然一拍大腿,“哎啊不好,我竟然忘了问二嫂有没有事?”
……
四驾的马车,跑起来飞快。
马车并不大,车里铺着厚厚的被褥,角落里两个锦垫,两包点心。
晏三合这时才发现不对了。
往常她和谢知非一起坐马车,车里还有别人,这是第一次,两个人在这么一个狭小的空间里相处。
我手放哪里?
我的脚放哪里?
我脸上应该什么表情?
谢知非这会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只是满脸的胡子遮住了他那一张臊脸。
童子鸡是货真价实的,没开过叫,勾栏听曲的时候左抱一个,右抱一个,那都是装出来的。
但面前这个人,是醉得不省人事,都不敢把她名字说出口,是真正放在心里的人。
他抬头。
晏三合也正去看他。
对视一秒,各自错开。
“那个……”
谢知非指着点心:“要不要吃点?”
“不饿。”
“那……敢不敢睡我边上?”
有什么不敢的?
晏三合累惨了,身子往下一躺,侧身睡下。
谢知非也跟着躺下去,和她背对背。
但一想,觉得不对,这姿势好像是自己和她闹别扭似的,又赶紧翻了个身,朝着她睡。
又不对。
这姿势好像他想要对她做些什么,瞧着猥琐。
于是面朝上睡,把两条胳膊枕在脑后。
躺了一会,想起小时候两人的亲密无间,又忍不住叹气。
这人在叹什么气?
求求了,别叹了,赶紧说句话吧。
“这一趟为什么回来?”
“……”
还不如叹气呢。
“回来办点事。”她随口一说。
“事情很急吗?”
谢知非侧过脸,看着她:“丁一和我说的时候,我吓出一身的冷汗。”
“有点急的。”
晏三合顿了顿,说了一句自以为是玩笑的话,“五城兵司总指挥使,这么不惊吓啊?”
“是啊,我胆小。”
谢知非:“以后不要搞突然袭击,心脏吃不消。”
晏三合本来身体已经渐渐放松下来,被他这么一说,又崩紧了,感觉这人将来真要短命,都是她的错似的。
“怎么认识韩煦的?”
“你查案呢?”
“是啊。”
谢知非:“这案子破不了,我死不瞑目的。”
瞧吧,死不瞑目都成了她的错。
晏三合咬着后槽牙,良久,还是给出了线索,“我替韩家堡解过心魔。”
谢知非觉得整个人都活过来了,但还有疑惑。
“那他为什么不同意你解朱家的心魔?”
他有什么资格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