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非声音淡淡。
“郑唤堂习惯用刀,但听淮左说他的剑法也很好,除此之外,他的书读得也不错。
郑唤堂的妻子叫姓赵,和郑家门不当户不对,是郑唤堂自己相中的。”
“自己相中。”晏三合低低重复了一遍。
原来爹和娘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们相爱哩。
谢知非:“郑唤堂为了这个赵氏,听说还和家里闹了好长时间,郑玉最后拗不过儿子,才勉强同意的。”
“这赵氏和郑家怎么门不当,户不对?”
谢知非:“她从前定过婚,没过门未婚夫就被她克死了。”
我娘克夫?
晏三合冷笑,“这世道是怎么了,怎么什么事儿都要往女人身上推?”
谢知非:“克死了两个。”
两个又怎样,左不过是男人自个福薄。
晏三合心里这么想,口气却很淡道:“怪不得郑老将军不同意。”
谢知非点点头。
“郑唤堂执意要娶,可见这赵氏还是有些不一般的。”
“听郑淮左说,赵氏读过几年书,最是知书达礼的人,长得也很好看,据说额上有个美人尖。”
晏三合抬头,狐疑地看着他:“郑淮左连这个都告诉你?”
“嗯,他没有朋友,扒拉扒拉就我一个。”
谢知非:“有时候憋狠了,就什么话都说。”
晏三合想起梦里那两个下人的谈话,试探道:“郑淮左为什么没朋友?”
谢知非用一种异常认真的目光,静静地看着她。
“不是告诉过你吗,怎么忘了?”
你告诉我什么?
晏三合表情有些错愕。
她使劲在脑子里搜刮了一下,“我不记得你告诉过我。”
书房,安静了。
谢知非用一种更错愕的眼神,看着她,仿佛在探究她这话的真假。
男人的眼神太过灼人,晏三合想挪开视线,又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心虚,直视着他道:
“我不会记错。”
“那应该是我记错了。”
谢知非习惯性的浮起假笑。
“据说双胞胎的生辰不大好,赵氏是克夫,他们俩是克郑家,所以郑家人把他们一家人都拘在海棠院,不让他们出来。”
晏三合心头狠狠一跳,“双胞胎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她眼神透着迫切,看着谢知非愣了好一会。
“和我一样,七月十四。”
“鬼胎?”
晏三合惊得声音的呲了,不想让自己的失态,都被谢知非看去,忙找话道:
“大奶奶说过鬼胎分两种,一种是生魂,一种是游荡在外面的小鬼。”
“大嫂说得没错。”
谢知非:“生魂不克人,小鬼克人。”
晏三合:“真有这回事?”
谢知非冲她笑了笑,“你是神婆,按道理应该比我清楚。”
他笑起来的时候,两边的酒窝深下去,但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反而带着一点嘲讽的意味。
这让晏三合觉得有些怪异。
他为什么笑成这样?
“我只懂化念解魔,别的不清楚。”
谢知非小声嘀咕:“死人脑子里的东西,你都能看到,这些……”
“别扯远了。”
晏三合打断他的话:“接着往下说郑唤堂这一房。”
“没什么可说的了。”
谢知非站起来,忽然又坐下,朝晏三合勾勾手指头。
晏三合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把头伸过。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他们这对龙凤胎其实长得不太像,哥哥英气一点,妹妹柔弱多病一点,你猜是为什么?”
“为什么?”晏三合抬眼。
两人眉眼间的距离,不过咫尺,谢知非能清楚地看到她眼底的红血丝,还有掩不住的好奇。
“我也不知道。”
他轻声说:“可能不是所有的双胞胎,都长得一样吧。”
那你把我喊过来干什么?
晏三合身子往后一退,不理这个人,慢慢垂下眼睫。
我的生日是七月十四,是鬼胎;
我小时候柔弱多病;
我和郑淮右长得不太像;
我们一家四口不得宠的原因,从爹执意娶娘开始,就埋下了伏笔。
因为被拘在海棠院,所以我和我哥两个人都会爬树,都喜欢看着高墙外来来往往的人。
这些信息和我的梦境,统统对上了。
而且严丝合缝!
“晏三合。”
晏三合冷不丁听他叫唤,茫然抬头,“啊?”
她瞪大眼睛,唇微微张开,谢知非看着这张一无所知的脸,有那么片刻,心里生出一股无力。
“你不问一下,既然郑家不让他们兄妹俩出来见人,我又是怎么认识他们的?”
“怎么认识的?”
“还记得四条巷东北角有一棵长到墙外的老树吗?”
晏三合探过两次郑家废墟,记得很清楚。
“是
“他们兄妹俩喜欢爬到树上,而我进进出出都从四条巷过。”
谢知非声音放得很轻,“有一回淮右用树枝扔中我的脑袋,我就是那样认识他们的。”
晏三合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忽然又笑了,“你信吗,晏三合?”
信的。
就应该是那样的。
晏三合用力点点头,随即又问道:“你印象中的郑淮左、郑淮右是什么样的人?”
“为什么问他们?”
“我总不能问郑唤堂和赵氏吧。”
晏三合怕被谢知非看出自己的心虚,故意坦荡荡地看着他,“你又不认识他们?”
她眼神一坦荡,谢知非就觉得心如刀绞一次,恨不得马上就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出来,然后一五一十的问个清楚。
但是说什么呢?
说他死了一回,又活了一回?
谁信呢!
“淮左好动,一刻儿也闲不住,打小就跟着郑唤堂练武,就是不爱读书,跟只皮猴子似的。”
“嗯。”
晏三合站起来,装作去倒茶,掩住了眼里透出来的一点湿意。
“淮右……”
谢知非看着她的背影,眼里有柔情。
“淮右文静,长得也好看,她很聪明的,什么东西看一遍就记住了。”
晏三合倒茶的手,僵在了半空。
他竟然还记得她小时候的样子。
“对了,她有个毛病和你一模一样,淮右说她吃什么,都要剩下一口。”
晏三合觉得心脏被什么东西刺了下,有些痛楚地闭上眼睛。
就是我。
谢知非,我就是淮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