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笑抬头看了眼额头挂着的茶叶沫子,暴怒道:“谢五十,你他娘的才三岁吗,喷我一脸的茶水。”
喷你怎么了?
爷还想泼你一脸呢!
谢五十把茶盅一扔,接过丁一递来的湿帕子,擦擦嘴和手,冷笑道:“你还用请媒人吗,直接洞房得了!”
“我是那种没规矩,随随便便的人吗?”
裴笑接过朱青递来的帕子,一边擦,一边冲谢五十大吼,“小心晏神婆知道了,揍你一头包。”
是揍你吧!
谢知非懒得和这人废话,目光一斜,见丁一还杵在面前,怒道:“还愣着干什么,爷的扇子呢?茶呢?瓜果呢?”
丁一:“……”
“一点眼力劲都没有,是不是刚夸你几句,你就得意上天了?都拎不清自己有几斤几两?”
丁一:“……”
“滚,滚,滚!”谢知非不耐烦的挥挥手。
丁一:“……”
丁一十分委屈的滚了。
滚几步,又突然扭过头幽怨地看了眼谢知非,在心里得出一个结论。
这个结论小裴爷替他说了出来。
“谢五十,你真的需要找个女人泄泄火,怎么火气这么大呢?要不,我背一段金刚经,让你清清心?”
清你妹!
谢知非不知道为何,总觉得心里有股子邪火没地方出,看裴笑也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前所未有的讨厌。
“谢五十,刚刚我问你的,你还没回答呢?”
“答什么?”
谢知非冷笑道:“谢府里,谁都作不了晏神婆的主。”
裴笑眉头皱着自言自语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无父无母,媒人又不行,我的确好像有点无从下手啊!”
自信点,把的确好像四个字去掉。
谢知非就不信裴家那关已经过了,故意问道:“你爹知道这事吗?”
裴笑摇头。
“你娘呢?”
裴笑再摇头。
“那你的父母之命呢?”
裴笑很正经地回他一句,“我和佛祖沟通过了,佛祖说身由心动,心由情动。”
谢知非:“……”
死寂。
房里的气氛静得近乎窒息。
一旁,朱青屏住呼吸,尽量减少一点自己的存在感,裴爷这事做得太儿戏了。
“谢五十你这是什么表情?”
裴笑指指自己身上的这身官服,“我是僧录道的官儿,佛祖就是我的衣食父母。”
“祖宗啊!”
谢知非又不知为何,邪火嗖的一下没了,只剩下幸灾乐祸。
“婚姻大事,不是儿戏,这事儿你得先跟你爹娘商量,征求他们的同意。他们同意了……”
“那黄花菜都凉了。”
裴笑冷冷的打断他。
“我们裴家世代为医,门第算不得太高,却也不低。我娶一个来历不明的神婆,你当他们会同意?”
“你知道就好。”
“所以,我这叫先斩后奏,不给自己留后路懂不懂?”
话听着不正经,但脸上却是一脸正经的模样。
谢知非这才清楚的意识到,眼前这个人不是闹着玩,他是真的想娶晏三合。
嗖的一下,邪火又从小腹窜起来了。
“你对晏神婆情动了?”
裴笑脸上一抹淡淡的害羞。
谢知非和这人要好了小二十年,从来没在这人脸上见过什么叫“害羞”。
“她哪一点,让你情动?”
裴笑扯扯嘴角,“你忘了,她在林子里救过我一命,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谢知非气得想骂人。
“喂!”
裴笑嘴角一横,“你脸上是什么表情?小爷可不是什么人都以身相许的,就她。”
谢知非:“她是神婆?”
裴笑:“巧了,爷胆子小,有个神婆镇宅,爷从今往后都不用怕那些神神鬼鬼的事儿。”
谢知非:“她那个性子,绝对不可能让你纳妾。”
裴笑:“娶了她,没想过纳妾。”
谢知非:“就这么死心踏地?”
裴笑看着他,“怎么说呢,我以前的人生追求是扶他上位,然后和你混吃等死,现在变了。”
谢知非:“变成什么了?”
裴笑眉头缓缓舒展开来,“想和她举案齐眉,想和她生儿育女,想和她白头到老。”
嗖!
邪火根本压不住,直窜脑门,都快窜上天了。
谢知非冷冷道:“别儿女情长了,我看你还是先想想郑府的案子怎么查吧!”
话音刚落,丁一匆匆进来。
“爷,太孙出宫了。”
谢知非起身问道:“他怎么样?”
丁一:“神色照旧。”
谢知非:“他回了太子府,还是别院?”
丁一:“太子府的车马一直等在宫门口,太孙一出来,就被接走了。”
谢知非扭头看着裴笑。
裴笑敛了脸上“儿女情长”的表情,“别担心,真有事他会通知我们的。”
谢知非顺势教训道:“所以,把你的心动情动收一收,正事一大堆,我们……”
“谢大人!”侍卫的声音在院外响起。
“何事?”
“府上来人传讯,让谢大人今晚无论如何回家一趟。”
谢知非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裴笑道:“我也好久没去给老太太、太太请安了,谢五十,我陪你一道回去!”
说着,他跨出门槛,吩咐道:
“黄芪,一会去买一只烤鸭来,上回没让她好好尝尝,这回不赶路,让她尝尝滋味。”
谢知非眼神一刹失衡。
什么给老太太、太太请安,这王八蛋就是奔着晏三合去的!
……
端木宫是太子宫殿,坐落在四九城的东部。
赵亦时从车里下来,内侍高行迎上去,垂首行礼道:“殿下,太子殿下已经等在书房。”
赵亦时理了理衣裳,面无表情道:“走吧。”
几日不曾回家,赵亦时一路行过,忽然觉得端木宫似乎又破败了一些,几处宫门上的黑漆都已经剥落的不成样。
父亲做太子十七年,这座宫殿就再也没有修葺过,一砖一瓦都是从前的模样。
十七年了,太久了。
不一会,便到了太子寝宫。
赵亦时一抬脚,发现院中石凳上坐着一人,手里拄着一根拐杖,正是他父亲。
他忙又整了整衣裳,快步上前跪下,“父亲。”
太子赵彦洛看了他片刻,目光一抬,冷冷睨了高行一眼,高行默默地退了出去。
院中,父子二人一个坐,一个跪,无语良久。
赵亦时见父亲迟迟不叫起,就知道事情不好,刚要开口,却听父亲哼一声,道:
“好一个贤德的太孙殿下啊。”
“父亲恕罪!”
赵亦时心里一涩,身子伏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