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挑刺

第二十五章挑刺

王峥的话说得小声,如呢喃私语,只有立于矮墙之上的两人听见。

之前是一副气得快要断绝关系的样子,又拍断了药堂里无辜的桌子,如今瞧着竟有些莫明委屈的样子。

他的手臂在赶路之时太过用力地箍着姜芷微了,之前的刀伤已然又开始流血,这一阵匆匆忙忙的,虽是将伤药交给长临了,他定然也是来不及用药包扎。

这算是因姜芷微而起,若是叫她去处理,自然是不会拒绝的,毕竟大人都是要为自己的作为负责的。

她从墙上落到地面,被小丫鬟接个正着。

在王峥眼中,像是夜间的飞鸟见到枝头落的花一般。

姜芷微回头又看了王峥一眼。

他在站墙上也看着姜芷微,眼神如同月光柔波,清冷又温柔。

她与王峥之间很多时候,一眼便能领会对方的意思。如此,若想要骗过对方,颇有些难度,戏一定要足够真情实感才行,甚至要先骗过自己。

姜芷微从针线盒里原是取了一支细长的针,可又想了想,沉着脸又取了个粗头的,这原是适合缝皮子、做袄子的。

想来王峥也皮糙肉厚的,说不定这粗针也用的上呢?不如同一试一试,看扎不扎得破他时薄时厚的面皮。

再敲响王峥院子里的门,侍卫们架着方才那位姑娘不知道去了哪。

热闹散了,院子里又恢复到晚间的安静,只门口站了一位眼熟的壮士,面无表情地将捧着药盒的妙芙拦在外面。

气得小丫头直跟那人理论,之前的王峥赶不走房间里的妙芙,如今却好生嘱咐了手下不要叫一个圆眼睛的小丫头随意进院子。

姜芷微接过影响妙芙发挥的药盒,径自走进隔壁的院子,小丫头还在与冷面侍卫讲道理。

王峥正临窗点着烛灯,屋内的摆了许多烛台,火苗似乎以同一种风的节奏在跳动,他领口依旧敞开,长衫微微摆动,有些风流肆意的样子。

与那些细皮嫩肉的读书人不同,他常在毒辣的太阳底下练军,肤色有些深,除了肩膀一处的新生疤痕,倒是有些刺眼的。

“姜夫人。”王峥朝她打招呼。

姜芷微点点头,一时间不知道以何种姿态应对,便好像正经医女与病人一般,是真是来治病的。

虽然又是夜深,又是孤男寡女的,但只要她正心诚意,便也行得正坐得直。

将王峥的衣袖卷起,入眼是一道横过手臂的刀伤,外边的血痂凝固成深褐色,也能见到里面鲜红的血肉。

姜芷微抿着唇将金疮药粉撒到创口上,王峥不叫疼,手指却忍不住握紧成拳。

这并不是姜芷微第一次替王峥做些包扎的事情,他在燕京的几年也常常往返练武场,磕磕碰碰的不少,有时候带着满背的淤青回来,也像个没事人一样。

他自己不在意,姜芷微也是装心疼,好在她做戏也做得尽心,小心护理着,也没叫这人身上添上新的疤痕。

如今姜芷微又是忍不住替王峥轻轻吹着气,却不留神吹灭了身后的蜡烛。

一缕青烟散开,他们有一瞬间的对视。姜芷微低下头将纱布系紧,再打开药盒,取出银针来。

她不应去看王峥的。

这房间里尽是他的味道,他身上还带着淡淡的酒味,一双微醺的眼眸洗去了平日里的凌厉,像是映着月的深潭,看久了会让人忍不住跌落其中,沉溺至死。

男人撑着下巴,看美人烛下烫针的画面,问她:“姜夫人可是去学了针灸?”

又长又粗的银针,若是做理疗之用、扎在穴位之上,必然是效果超然的。

“未曾,”她在烛火下仔细烧着粗针,银针泛着寒光,“方才那位姑娘怎么会到你的房间?”

绣花针用来挑刺前,在火上烤上一会儿,也是学其他大夫的。

这画面放在天牢之中都鲜有违和,但王将军可不会被吓到,还能谈笑自如。

王峥挑了挑眉:“我也不知道,一掀开被子便见到了。若不是在烛光下见得到影子,我还以为是什么精怪。”

也不好像志怪传说里的猴精将人一棒子打倒,再说那位姑娘细胳膊细腿的也不像是什么刺客,拎起来感觉不过二两重,见人就娇滴滴的唤官人,也不知先前是怎么□□地这般风尘。

他好像很无辜,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般,缠好了纱布,就乖乖地伸出手摆在姜芷微眼前。

王峥的手掌很宽,一掌就能将姜芷微两只手腕困住,有很多发硬的茧子,手心也有很多细碎的伤痕,与掌纹混在一起倒也分不清了。

“姜夫人在想什么?”他见姜芷微不说话又直盯着手掌发呆。

“我在想你这手,一般的算命先生见了定是会觉得为难。”

她就着烛光,开始帮王峥清理,陷入皮肤之中的异物显出道道点点的红痕。

王峥哂笑。

“你若是不信这些又当日又为何去求签?”银针没入皮肤,姜芷微不自觉地柔了语调,“有些疼的,你忍着些。”

“自身求不得事情,才会去问神佛,”王峥看着姜芷微的动作,“至于看不出命格我倒是不担心,这预测将来之事,姜夫人也做得。”

原是细细地为王峥清理着,听着他这话手中一顿,她垂下眼:“是我多管闲事了。”

他指的是之前姜芷微提醒他或许会被派遣到东南的事情。

“...没有。”细微的疼痛叫王峥的手指不自觉的地抽动。

姜芷微有些惊讶他会这样说,王峥少有这样服软的时候,特别是他们先前才闹得不堪的。

“...你不生我气了吗?”

她明明已经说了那么过分的话,就连她自己听了便也觉得这个女人冷心冷肺,是不堪对她好的。

可王峥那句话,像是把两人即将分开的手,又拉住了。

在最后一刻捉住她的指尖。

屋内夜里很静,只有他们两人,跳动的烛火,和穿堂的夜风。

“我知道你在骗我。”

姜芷微呼吸一窒,手下失了轻重,猛地抬眼,神色复杂地看着王峥。

他竟是不信的吗?

不信她的恶言恶语,而是相信他们的过往不全是谎言,相信姜芷微付出的真心,相信曾经骗过他的人。

王怀川不是再精明不过了吗?怎么会在这种地方犯傻的呢?

姜芷微想不通,心口闷闷的。

“嘶,”王峥皱起眉,见到手心的血珠,反而松了一口气,复而笑道,“猜对了啊。”

见到姜芷微这样反常的反应,敏锐如他,又如何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王峥似乎很高兴,被扎了也不觉得恼。

姜芷微不可置信地盯着王峥,只觉得这家伙真是诡计多端的。

他原是唬人的?

“兵不厌诈,”王峥手指点在桌上,戏谑地像逗弄生气的小丫头:“不服气也不用扎人吧,姜芷微?”

她抿了抿唇,撒了那样的谎,演的那么真切卖力,也没有力气再去往自己心上割上一刀去再骗一次王峥了。

算了,吵架真让人难受啊。

只是甫一听,他不信,姜芷微竟是有些开心的。

盯着王峥的脸,也再难生气了,毕竟他也是长得挺不错的。

但是若是日日见,说不定也会厌倦呢。

有些结论也无需下的太早,只是如今他在眼前,倒也想不起什么要保持距离的事情了。

姜芷微便又瞧了几眼,却是发现奇怪的地方。

“你的脸为何这么红?”

王峥方才在席上是饮多了几杯,但他的酒量似乎也没有这么差。

是比千杯不醉差上三杯的样子。

“因为酒里有些活血的东西,”王峥的声音有些哑,他复而将衣领再拉开了些,“有些热,还请姜夫人暂且体谅一下。”

姜芷微垂下眼,想到之前药房大夫说的,州府大肆采购牛鞭这一项。

不是什么猛烈的药,但想来也叫人不太好受的。

谢大人真是费了些苦功夫,又是活血,又是女人的,真是想叫王峥沉溺温柔乡了。

可体谅什么?

因为体热而衣衫不整吗?

明明知道身体异常,还请女子去房中坐坐,这家伙就是不安好心罢。

姜芷微收回手指,指腹擦过王峥的手心,许是有些痒,他忍不住轻握了握。

“若是还有些未注意到的木刺,白日里再帮你挑吧。”

月上中天,她不应久留的。

话说完,姜芷微冷着脸收拾药箱,便要离开。

“姜夫人不是来为我治疗的吗?我还未好全,便要走了吗?”

只是还未踏出门,身后伸出一只手揽住她的腰。

姜芷微的手抚在门框上,夜风穿堂而过,垂坠的衣衫叠在一起。

“你...”她欲言又止,“不是已经包扎过了吗?”

纱布缠在手上规规整整的,还打了个完整的结。

谈话间,又有什么抵住了她的腰。

“我许是有些发热了,”王峥的低语在耳边,轻笑道,“夫人不如猜猜这回是不是匕首?”

...自然是的吧?

谁知道王将军身上藏了几把匕首呢?

姜芷微真想再锤他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斯哈斯哈

下一章周二了哟

这章也有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