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宋卿时脸色骤冷,毫不客气地瞪回去,“你又是什么态度?我可是你姐姐,二伯父应当没教过你直呼我的名字吧?”
“你!”
宋秋池想到父亲昨日的警告,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我父亲的产业有一部分归回了宋家,但是也有一部分转到了我的名下,我只是想要回我自己的那一份,有什么不妥吗?”
按照当朝律法,三房长辈去世,资产的确是该归其子嗣继承,三房无子,自然得由其女继承,只是当初宋卿时年岁尚小,又被接到了魏家住,因此宋老夫人留了个心眼,将其中大部分的产业给转回到了自己的名下,留给宋卿时的其实并不算多。
三处田产,两间店铺,外加城外一处空置的宅子。
田产和宅子胡氏倒不稀罕,主要是那两间店铺均盈利不错,一家酒馆,一家成衣铺,其中任意一家半年的利润就比得上其他行当一年的收入。
宋秋池虽不懂这些,却也并不服气,涨红着脸又怼了回去:“三房的产业都是我母亲在打理,你凭什么要回去?”
显然她什么都不懂,宋卿时抬不想与她多做纠缠,抬起眼睫,直言道:“听二妹妹这意思,莫不是想占为己有?”
这话说的难听,宋秋池气不过,还欲说些什么,胡氏拦住了她。
“伯母不是不给,这些都是留给你做嫁妆的,难不成伯母还会贪了你的不成?而且你一个尚未出阁的小姑娘,手里头拿那么多产业有何用?都没有这个先例的。”
“谁说没什么用?有钱啊,光是每个月的流水都够我买好多件衣服首饰了。”提到钱,宋卿时眼冒金光,恨不能掰着手指算算自己每个月能格外获得多少银子。
“至于嫁妆就更不用我一个小姑娘来考虑了,我是没了爹娘,可祖母和伯父伯母都尚在,那么疼爱我,定然会为我安排妥当,我相信不会再委屈了我的。”
不知是不是故意的,那么长一段话,偏偏咬重了“小姑娘”和“疼爱”几个字。
胡氏的脸色倏然难看起来,厉声斥责道:“都这个年纪了,怎得一天天就只知道买衣服首饰?”
“我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就是喜欢衣服首饰啊,我看二妹妹也很喜欢啊,不然为什么每天的衣服首饰都不重样?就凭我那点儿月例银子,还不够买二妹妹头上那根钗子的吧?”
说罢,宋卿时长长叹了口气,一双带着羡慕的美眸探究过去,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悲伤惹人心疼。
心虚的宋秋池眼神闪躲,下意识抬手遮了下发间的首饰,但又不想被她三言两语落了下风,没忍住出言讥讽,“你装什么?二房给你吃给你喝,何曾苛待过你?”
是没苛待,却也没对她好过。
周围听出这言外之意的人,都不禁对她这理直气壮的丑恶嘴脸心生鄙夷,二房占着三房的产业受了那么多好处,临了还死皮赖脸不想还?吃相不要太难看。
二人都是府中的正经嫡系小姐,按理来说月例银子都是一样的,可是宋卿时穿来穿去就那么几套,头上的首饰也没怎么换过,仔细想想,若是她也有爹疼有娘爱,就单凭姿色,想必也同二小姐一般日日光鲜亮丽,夺目璀璨。
哪里会像现在这般,低调不入眼,就像蒙了尘的珍珠,散发不了它原本的光辉。
“若不是仗着与魏家的婚约,你敢这么嚣张?”宋秋池突然想到了什么,蓦地话锋一转,“我可真替魏公子可惜,经过昨日,怕不是捡了个不要脸的二手货。”
“啪!”
“你敢打我?”宋秋池捂着脸,被打懵在原地。
宋卿时平素里端庄惯了,鲜少与人与人动手,这一巴掌没控制住力道,几乎用了十成十的力,对方脸上鲜红的五指印赫然彰显。
宋卿时黑沉着脸,语气冷得不行:“心黑嘴贱,打的就是你。”
见她如此放肆,受不得委屈的宋秋池张牙舞爪地就要扑过来,可惜却被力气极大的绿荷给一把推开了,没讨到好处不说,又因腿脚极为不便,重心失衡,往后仰倒直接歪到了脚。
痛得她拧眉直呼疼,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最后的一丝理智消失殆尽:“你心虚了?是被我说中了吧。”
宋卿时差点被她的口无遮拦给气笑了,看来,对于某些人,只是口头警告并不能让其引以为戒,还是得动手才是啊。
趁着她得瑟的冷笑未过,宋卿时扬手揪住她的头发,对着宋秋池的脸又是响亮的两巴掌。
“宋卿时!”一旁看傻了的胡氏终于反应过来,大声呵斥。
绿荷随即也反应过来,赶忙一屁股顶开胡氏,先她一步进行“劝架”,拉扯着宋秋池的胳膊让她无力反抗,又留给宋卿时极大的发挥空间。
“二伯母只管帮忙,看到时候祖母怪罪下来,是我吃亏还是您更吃亏。”宋卿时也顾不得什么淑女形象了,对付宋秋池,她甘愿做一回泼辣悍妇。
“宋卿时!”
“你给我放手!”
“来人啊,救命啊!”
“都住手!”
一位须发半白的老人站在檐下,声如洪钟,中气十足,双目精明干练,透着一股指挥若定的威严之意。
混乱的场面终于停歇。
身为宋老夫人身边有资历的老人,不管是谁,都得给她几分薄面,见到来人,再大的脾气都得忍着,客气规矩地唤一声:“嬷嬷。”
听到这声音,还未打尽兴的宋卿时却也不得不收了手,一把推开宋秋池,然后面不改色地拍了拍手指缝里残留的几根头发,这才向嬷嬷打了个招呼。
这场撕架其实并未持续多长时间,但是宋秋池却被打的面目全非,毫无还手之力。
从脸到脖子就没一处好的,指甲印和巴掌印触目惊心,头发散乱,嘴里还不停放着狠话,扬言要“杀了宋卿时”“我不会放过你的”,活像个疯婆子。
“我等着。”宋卿时理了理稍稍有些凌乱的鬓角,漫不经心回应着。
胡氏心疼地将宋秋池搂在怀里,满肚子都是火气,但是碍于张嬷嬷在场,又不好发作,只能怒视着一脸淡定的宋卿时。
“宋卿时,你怕不是疯了?下手这般重?”
宋卿时瞥了眼怒不可遏的胡氏,无辜地眨了眨眼,笑道:“考虑到二妹妹过些时日要相看未来郎君,我已是收了劲儿的,二伯母怎得还嫌我下手重啊?”
“你!”
“行了,各位主子都消消气。”
张嬷嬷行至几人身边,按规矩给诸位主子见过礼,先是瞥了几眼狼狈不堪的二房母女,然后将目光放在低眉顺目的宋卿时身上。
昨日她离开后,行至半途又折返回来,说是要拜托老夫人今日帮她一个忙,却又没明说具体是何忙,直到刚刚有人来请老夫人让她来二房一趟,方才明白她的用意。
但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宋卿时竟有胆子当着二夫人的面将二小姐给暴打了一顿。
这脾气,比想象中要大啊。
然而此事不是她能插手处理的,只能装视而不见,她只要完成老夫人交代给她的任务即可。
张嬷嬷冲着胡氏的方向行了个虚礼,语气平稳地表达了来意:“二夫人,老夫人说,三房的资产让您在五日内交接完毕。”
她的话说得简洁明了,胡氏自然知晓老夫人是何意思,无非就是站在了宋卿时那边给她撑腰,稍微琢磨一下便明白了前因后果,却仍想挣扎一下,“五日怕是来不及……”
张嬷嬷连眉头都未皱一下,只道:“老身只是带话。”
“明白了。”胡氏捏紧了袖子。
“既然没我的事了,我就先走了。”宋卿时自顾自说完,也不管众人的反应,掉头就走。
回去的路上,宋卿时慢悠悠地走着,面上带着大获全胜的气定神闲。
顺路的张嬷嬷追上来,见她这副模样,沉声问道:“大小姐怎么肯定,老夫人会给你撑腰?”
“我受了这么大的委屈,祖母总得安慰我一下吧。”
她在宋秋池手里吃的亏方才已经还了回去,身为帮凶的胡氏自然也不能逃脱。
她依稀记得母亲离世前曾一遍遍拉着她的手嘱咐,寄人篱下要学会察言观色,听话柔顺,这样就能够活得舒适些,有人能够依靠。
所以她一直遵循着这句话来做人做事,时刻提醒自己要谨言慎行,遇到事每每规劝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要忍,忍一下,再忍一下,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断然不能失了和气。
可忍能得到什么?
除了一肚子委屈和火气,什么都得不到。
她的再三忍让,根本就换不来他人的怜惜同情,只会让她处在劣势,认为她好欺负。无非就是因为她身后无人依靠,受了委屈也无处哭诉,无人撑腰。
是啊,她只剩自己了,既然如此,她一个孤女,没什么好失去的,也就没什么好怕的。
忍什么忍?她从前活得太窝囊,分明就是太给别人脸了,她就是要争,争得一点是一点,左右是她自己受益,便宜不了别人。
更何况胡氏这些年从那些产业当中扣除的油水也够回她投入的精力了,是时候该物归原主了,她们也算不得委屈。
“看来大小姐心里跟明镜似的,什么都清楚。”张嬷嬷勾了勾唇,她喜欢聪明孩子,不由对宋卿时生出了几分好感。
宋卿时望着墙角开得极为旺盛的紫薇花,歪头浅笑道:“我也不过是狐假虎威,若不是身后有祖母这座大靠山,我也不敢去要啊,也多亏嬷嬷愿意跑这一趟。”
张嬷嬷配合着笑了笑,不再说话。
宋卿时本以为她会提一嘴刚才打宋秋池的事,但是她却什么都没说,她不说,自己当然也不会主动提,权当什么都没发生。
这厢才说完话,便瞧见看门的婆子远远走了过来,言简意赅地说明了来意:“大小姐,魏公子在西角门等你。”
魏远洲既不是登门造访,而是于偏僻角门求见,想必是为了私事。
“嬷嬷,我去去就回。”
宋卿时心思一动,立刻转头示意身边的绿荷加快行进速度,脚下生风地往西角门去了。
“记得避人。”张嬷嬷没想到她的脚受伤了还能跑那么快,怔愣了一下才想起来提醒。
可那抹清瘦的背影顷刻间便消失在转角处,也不知听见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