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再耗下去,会进不了城门。”
他这么一解释,她这才恍然回神,没再拒绝,趴上他的背,道谢的话语中浮着些许情深意切的歉意:“谢谢。”
反观魏远洲,倒是语气平平,听不出什么情绪,“没事。”
走出破庙,宋卿时一眼就看见了等候多时的段朝。
魏远洲又恢复了一贯的作风,寡淡薄凉,毫不客气地下令:“我先带人离开,你留下来将里头收拾干净。”
“保证干净。”段朝不自觉挺直腰背。
魏远洲将宋卿时就地放下。
段朝不经意地睨了眼行动不便的宋卿时,但也仅仅只是一眼,就移开了目光,神色恭敬地将魏远洲坐骑的缰绳递到他手里。
其实也不能怪段朝神色复杂,代入一下他的立场,先是陪主子捉奸在庙,后面还要帮忙善后擦屁股,不管换做是谁,都会替自家主子忿忿不平。
宋卿时不太自在地摸了摸鼻尖,轻咳两声掩饰情绪,乖乖小碎步挪到魏远洲身边,然后在他的帮助下,顺利地爬上了马背。
望着远处逐渐下山的太阳,她整个人都还是懵的,突然想到了什么,扭头去问身后之人:“你怎么会知晓我在此处?”
宋家人没来捉奸,反倒是魏远洲来了。
上辈子……姑且称作上辈子,宋秋池闹出来的那动静,大到根本不嫌丢宋家的人,只差敲锣打鼓来捉她和郑商然这对不知廉耻的“渣男贱女”了。
事发过后,消息传到魏家,已是第二日的事了。
按理来说,魏远洲这会儿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魏远洲揽住她的细腰,虚虚环住她,一手抓着缰绳,掉转马头启程往长安主城的方向驶去。
闻言,立马想到此时的她可能对宋秋池的算计并不知情,于是乎,好心提点道:“是宋二小姐上门告知。”
“还真是她。”
宋卿时惊讶,倒也不惊讶。
经过上辈子的教训,她早就猜到此事是郑商然和宋秋池合谋所为,目的就是为了破坏她的婚约,所以并不惊讶于宋秋池会跑去魏宅告状。
而她惊讶的点在于,既然宋秋池两世都告了状,为什么这一世,他会选择与宋秋池见面,还屈尊找来了这里?
她狐疑地瞄了眼环在自己腰间的手。
“宋姑娘。”
魏远洲突然开口打断了她的沉思,让她没有精力再继续深究下去。
或许是因为她突然回到了过去,冥冥之中改变了什么,魏远洲才会受到影响?
为避免她回到长安城后,像上辈子那样傻乎乎地对宋顺昌那家人掏心掏肺,以至于后来吃了几个哑巴亏,魏远洲委婉提醒道:“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依靠,除了你自己,要学会对他人设防。”
宋卿时盯着他的侧颜,鼻尖不断窜入他身上熟悉的清冷香味,只觉得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飞快,压低声音咕哝道:“那你呢?要对你设防吗?”
魏远洲背脊挺直,唇瓣抿得紧紧的,眼底有着各种错乱的情感,翻滚一片。
沉默片刻,将问题重新抛给了她:“你觉得呢?”
宋卿时不作声了。
她觉得?她觉得很有必要。
气氛骤然冷下来,一向没什么交集的两人,没有人挑起话头,自是无话可说。
入夏后,田野四处都是一片绿油油的景象,官道旁有一条小溪,岸上生长着大片鸢尾,叶片碧绿清脆,花形大而奇,宛若翩翩彩蝶,蓝紫色的花蕊散发着淡雅香气,顺着吹拂的风缓缓飘入鼻尖。
从土地庙出来之后,宋卿时一直紧绷的神经便逐渐松懈下来,马背一颠一颠的,发烧引起的不适感一阵阵向她袭来,让她下意识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来缓解不适。
结实宽厚的胸膛,让人舒服又安心。
靠了好一会儿,突然想到或许魏远洲会反感她的亲近,但是她也是真的难受,不想就这么错过这个舒服的人肉靠枕。
故而她偏了下头,正准备询问下他的意见,却发现他的表情稀松平常,似乎并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
想到他这么久也没推开她,再加上马背空间狭小,肢体接触在所难免,兴许他根本就没注意到她僭越的行为,于是咬咬牙,胆大的继续靠着了。
远远望去,就像是一对亲密的恋人于马背之上紧紧相拥,夕阳西落,剪影唯美宛若画中的景象。
闭目养着神,没过多久,听见他的声音从头顶悠悠传来,“你方才在破庙里说,要与我解释?”
宋卿时睁开眼,也没多扭捏,很快便将前因后果全说给了他听。
魏远洲从头到尾听完,心情有些复杂。
他从未在她口中听过如此详细的解释,也从不知道所谓的“私奔”原来另有隐情。
上辈子得知此事时,她已被世人断定为私奔,清誉和名声被毁,谩骂声和指责声蜂拥而至,她所有的解释听上去都显得苍白无力。
或许是不相信她的人太多,哪怕他有心想问,她也不愿与他多说,而他的一再追问,倒有种故意揭她伤疤的意味,所以后来,他就再未提起过这件事情。
他不喜欢重新定义已经发生的事,可是看着她伤心难过的表情,却不由幻想,如果前世他如今日一般,会见了宋秋池,先他们一步将时娘解救出来,时娘是不是就不用忍受那些无端的非议?
可是这世上,并没有如果。
宋卿时想起种种,忽地自嘲一笑:“都怪我自己蠢,才会受他诓骗,我父亲的死早已定论,又怎么会有别的隐情。”
“这件事并不是你的错,你无需介怀。”魏远洲答复得很快,低沉的嗓音染上寸寸温柔,不似往日的冷硬闷沉。
可又怎么会不介怀呢?
他自认巧舌如簧,可是面对她提起宋父的死,却不知该如何回应,若不是她的父亲舍身相救,那日死的就是他的父亲。
万事难两全,作为受益的那方,他说什么都难弥补。
缄默良久,方才沉声道:“宋伯父的死,我很抱歉。”
“跟你没关系,你有什么好抱歉的。”
过去那么多年,宋卿时早就看得通透,死者不能复生,生者再纠缠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可是彼时的她还不懂,这才掉入了郑商然和宋秋池设下的陷阱。
宋父的死虽然跟他无关,却与魏家有关,他根本无法做到置身事外。
可是很显然,她不欲就此话题继续说下去,他适时另起话头,“郑商然会得到他应有的惩罚。”
“好。”她清楚他的手段,定会将此事处理干净。
魏远洲停顿了一下,继而补充道:“我并不在意。”
宋卿时眼波闪了闪,知道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想起前世,魏家得知她私奔的丑事,有心想要退了他们这桩婚事,他也是这般云淡风轻的语气:
“我并不在意,我会按照婚约娶她。”
她突然想知道,若是她没有被人陷害,而是心甘情愿跟别的男人跑了,他会不会一如现在这般淡定。
虽然魏远洲对她并无多余的感情,但是也没有人会真的不在意未来伴侣的忠诚和贞洁,越有权势越有地位的男人对这方面更甚,所以他……也会有一些在意的吧?
“倘若我真的是与他私奔呢?你也不在意吗?”心动不如行动,她快速将心中的想法表达了出来。
说完后,却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丝扭捏和不自在,有些紧张地朝魏远洲望去。
可惜那张好看的脸上并未出现她期待的表情,没有半分的慌乱,一如既往的冷隽,乃至显得有些决绝无情。
她一时冲动所言,本就不抱什么希望,可是就当她将身子转回去之际,他突然开口回道:“如果真是私奔。”
他停顿一下,似乎并未料想过会有这般境地,然后继续说道:“我会将奸夫的头拧下来,然后……”
宋卿时咽了下口水,忍不住对他未说完的话涌上几分好奇,“然……然后呢?”
魏远洲盯她几眼,忽然拉紧缰绳,马匹停在官道中央,随即俯身在她耳畔,唇瓣近乎咬上她的耳垂。
下一秒,炽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脖颈,“然后再把你的腿打断,娶进门慢慢折磨至死。”
他的语调低沉平缓,却唯独咬重了“折磨致死”四个字,让宋卿时不由怀疑,他说的都是真的。
“别,别说了,我只是做个假设。”没必要回答的这么认真。
魏远洲瞥见她一副怕得要死的表情,竟生出了几分兴致,想要继续逗弄她看她慌张无措的样子。
他弯了弯嘴唇,磁性的闷笑声从喉咙间溢出,“你怕什么?我也只是假设罢了。”
气氛恰到好处,他情不自禁空出一只手,握住她柔软细嫩的手腕捏了捏,那是他习惯的小动作。
可才刚刚碰上,他就意识到了自己的行为有多么幼稚且荒唐,尤其对于尚未成为他妻子的时娘来说充满了冒犯。
思及此,他立马就想收回手,却察觉到了她异常的体温。
眉头瞬间紧锁,也顾不得什么冒不冒犯,立马将手往前挪了几分,十指紧扣握住她充满虚汗的手,黏腻的湿润瞬间沾染上他的掌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