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害怕

“好了,别哭了,我去看看。”

他只好先在稻草堆上找了一处还算干净的地方,将怀中人稳当放好后,等确认她忍住不哭后,才走到郑商然身边察看。

眼神自上而下扫过郑商然的全身,致命伤来自后脑勺,应当是被人从背后袭击,遭到了重物击打,人虽然没了意识,但是嘴唇仍然在艰难的蠕动,想来并未死绝。

魏远洲眼尖地瞥见郑商然腿边一块沾了血的石头,微微挑了下眉,不难猜这应当就是杳杳作案的“凶器”,眼角的余光落在因为害怕坐牢而抖成筛子的怂包,不禁觉得好笑。

有胆量杀人,却不懂得销毁证据,还真是……

魏远洲挪开视线,就地蹲下,略有些嫌弃地用剑柄撩开郑商然沾满鲜血的发丝,然后伸手探向对方的鼻息。

没多久,出声遏制了她的臆测,“他没死,只是昏过去了。”

看得出宋卿时动手时起了杀意,但是力道不够,所以郑商然才有幸捡回了一条命。

闻言,宋卿时的脸上闪过一抹憨态,愣怔片刻,才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没死就好。”

确认人没死,魏远洲很快折返回来,将佩剑随手丢在她身侧的草堆,然后半跪在她身前,就要动手脱她的鞋子。

精致漂亮的绣花鞋,和她身上褴褛的破衣裳形成鲜明对比。

“你这穿的什么?”他突然问。

“啊?”

宋卿时眨了眨眼睛,不自在的摸了下身上的衣服,第一反应竟是:“你闻到味儿了吗?”

瞧她问的什么,隔得这么近,他自然早就闻到了,她记得,魏远洲爱干净,吃穿用度上有轻微的洁癖。

但是比起洁癖,他更懂礼,顾及到她女儿家的颜面应当不会开口让她难堪,这会儿突然说出口,想必是臭味熏得他忍无可忍了。

“郑商然为了掩人耳目,叫农妇给我换的。”宋卿时难堪得羞红了脸,低声解释道。

那会儿她的意识已经苏醒了些,所以对此事也有印象,郑商然虽然不是个好人,但也并不是没有底线的地痞流氓,对她还算尊重,没有对她动手动脚。

听她提起那个男人的名字,魏远洲敛了敛眼底的柔光,脸色肉眼可见地垮了下来。

宋卿时立马就察觉到他不高兴的情绪,半阖的眼眸里,隐隐闪烁的不悦是他生气的前兆。

她忽然意识到,她似乎还未向他解释她与郑商然是个什么情况,他会不会以为她们发生了什么?

“我与他,不是你所想的那般不堪。”她焦急开口,情急之下抓住了他的袖子,无意识往他的身上贴得更近。

魏远洲的眼神微微闪动了一下,唇瓣却暗自一抿,“你不是我,如何知晓我所想乃是不堪?”

声音怒而厉,淡漠地没有多余的温度,吓得她一愣。

的确,目前为止,他并未指责她半个字,也未用鄙夷嫌弃的目光看她猜测她,更何况以他的人品,也断然做不出落井下石,出言侮辱她的行为。

反而是她以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也不怪他生气。

“对不起,你别生气,我与你解释……”

他轻轻“嗯”了一声,表示他会听,后又补充了一句:“我没生气。”

宋卿时悬着的心才算归位,酝酿措辞时却见他修长的手指,已经开始去脱她的鞋袜。

“你……你干嘛。”宋卿时眼疾手快,抓住了他的手指,微凉粗长,她两只手下去,才堪堪握住他的一只手。

魏远洲微微抬头,映入眼帘的是少女骤然放大的姣好面容,昨夜的种种还历历在目,他眼眸发黯,滚了下喉结,努力稳下心神。

“给我看看你的脚。”

“就是被扎了一下,没什么事的。”

宋卿时正准备收回脚,就感受到他轻轻扯了一下她的脚踝,显然没打算就这么轻易松口。

“还是要检查一下,若是有碎片扎进去,要及时取出来,还要包扎。”他一贯清俊高傲,能说出这些话来劝导她,已然算得上他能做的极限了。

但是因为昨夜差点闹翻的膈应,看脚如此私密的事,她暂时不想同他做。

见他马上就要强硬地脱下她的鞋子,慌乱间灵光一闪,拿他最看重的规矩和礼教来压他:“男子不可随意看女子的脚的。”

果然,她的话音刚落,魏远洲的动作就停了下来,仰起脖子凝视着她。

宋卿时敛眸回望,从这个角度她能清晰瞧见他深邃的五官轮廓,长而卷翘的睫毛,高挺完美的鼻梁,抿成一条线的薄唇,每一处五官都好看得不似凡尘人。

被他如此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感官似乎都在被无限放大,她的耳朵渐渐发热,有些扭捏地错开了视线。

良久才听他沉吟道:“我们会成婚。”

言外之意,提前看看又何妨,这算不上逾矩。

紧接着,听他继续补充:“再不处理,你不怕脚瘸了?”

干燥暖热的呼吸若有若无地喷洒在她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尖微颤,宋卿时不自觉蜷缩了下手指,感觉那阵阵羽毛般的风像是挠在她的心上,那是属于他的温度。

不知为何,她开始紧张了,声线都带着丝丝颤抖,“就是被碎片扎了一下,怎么就会瘸了?你可别唬我。”

“那走吧。”他当即不再坚持,站起身就要离开。

宋卿时咬了下唇,蓦地伸手抓住他的衣摆扯了扯,声若蚊蝇:“还是给我看看吧。”

魏远洲挑眉,将她方才话里话外指责他的不是还了回来,“男女有别?小题大做?”

宋卿时心虚地挪开了视线,白玉般的脸颊逐渐染上害羞的红,几乎没什么底气地反驳:“那不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你别小心眼。”

“我一番好心,倒成了我小心眼?”魏远洲嘴上说着恼怒的话,菲薄的唇角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微微上扬,分明没有半分责怪她的意思。

宋卿时耳垂红得滴血,埋着头并未看到他的脸色,闻言还真当他有些生气了。

唇瓣动了动,却又不愿意向他低头认错,低声咕哝道:“是你先提起的要给我看脚,怎得不作数了?出尔反尔非君子所为。”

“罢了,你不帮我看,我自己不会看吗?”她边说边用力推了下他的腿,示意他转过身回避,“你给我速速转过身去。”

这回,魏远洲倒是没再为难她,也没再逗她,而是顺着她的力道转过身去。

悉悉索索的脱鞋声飘来耳际,生怕她处理不当,魏远洲好意提醒:“你看的仔细些,别真在里头留了碎片。”

“我知道。”

尖锐的碎片扎破软底的绣花鞋,越过布料刺入脚心,幸运的是,伤口不算深,没有贯穿脚背,不然可就麻烦了。

尽管没有想象中的严重,但是疼痛却是真真切切的,让她不由得怀疑起刚才的猜测,没忍住呢喃出声:“难不成真的回到了过去?”

“你说什么?”她说的实在小声,魏远洲只听了个大概,并没有听清具体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

宋卿时暂时收起心思,用力掰着脚背,弯下身子去够受伤的地方,用手指小心翼翼擦掉外皮的鲜血,然后仔细检查有没有细碎的碎渣留在外翻的肉里面。

所幸她踩到的那个碎片切口还算整齐,并没有碎渣。

她不由松了一口气,用魏远洲递来的干净帕子将脚掌简单包裹起来,重新穿好鞋袜,收腿的时候却重心不稳,身子东倒西歪,脚掌恰好就踹在了前方之人的小腿处。

魏远洲下意识扭了下头。

刚好瞧见她脸朝下,狼狈地趴在稻草堆上,胳膊扭成麻花胡乱撑在地上,新奇的角度和姿势不难看出倒地前她有努力稳住身形,可显然,效果不佳。

空气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宋卿时已不知是第几次双颊绯红,尴尬地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好半响,才故作淡定地勾了勾唇,然后坐正了身子,将悬在半空的腿收了回来,迅速藏在衣摆下。

看着她的动作,魏远洲先是抿了抿唇,然后似乎禁不住了,侧过脸,轻笑出声。

听到头顶传来的笑声,宋卿时嘴角扬起的笑更僵硬了,讪讪道:“我……我不是故意踢你的。”

可等话说完,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他这个受害者还没发话呢,她这个加害者反倒先慌不择路的解释了,这行为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显得她真的是故意的一样。

她努努嘴,想再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

所幸,他并没有与她计较。

“穿好鞋袜,该回去了。”

“哦。”

脚底是人的身体上较为敏感的部分,一沾地就疼的要命,刺激着感官,让她只能瘸着腿缓缓行走。

魏远洲的眼睫忽颤了下,垂首敛目,不待她反应,在她跟前跪下,“上来,我背你。”

宋卿时定定盯着他宽厚的背影,只觉得他不对劲得很,年轻时的魏远洲冷心冷眼,何时管过她的死活?一直耐心陪着她在这耗了半天就算了,竟然还要屈尊降贵的背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