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嫣然狠狠怔了怔。
戚飞燕说,上一世。
什么意思?
“你……”戚嫣然像是窥探到了什么秘密,猛地抬起眼,不敢置信地盯着戚飞燕,“你,你是鬼?”
戚飞燕摇摇头,“我不是鬼,我是死了又活了的人,比鬼还可怕。”
她咬字像是老人故意吓唬小孩,可戚嫣然如今看得分明,戚飞燕说的是真的,并没有在吓唬她。
原来她不是被什么给附了身。
她是重生回来索命的。
不仅索了萧琅的命,如今还要来索她的命。
戚嫣然感受到了深深的恐惧,身子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这害怕又防备的姿势倒让戚飞燕觉得有趣起来。
“原来,你也会害怕啊。”
戚飞燕蹲下去,强者的气势扑面而来,也让戚嫣然瞬间清醒,风水轮流转,如今自己才是那个被人捏在手心里随时都会一命呜呼的弱者。
“我们脑子长得不一样,想法也不一样,我说的话你可能真的听不懂,那我就用你能听懂的话告诉你。”
戚飞燕的手,抚上了戚嫣然的脖颈,一点点捏紧,“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戚嫣然,你败了。”
戚嫣然呼吸不畅,整张脸都涨得通红,她紧紧抓着戚飞燕的手,想要抵抗,却完全不能。
她听见自己的骨头一寸寸地断裂,就像是前世,白绫勒着戚飞燕的脖颈,一点一点勒紧,直到她彻底归西。
如今,轮到她了。
直到这一刻,她才真的与戚飞燕共情,原来死在自己亲人的手里,是这样的滋味。
疼啊。
*
戚飞燕擦了擦手,上了岸。
江尹在岸上等她。
看着妹妹往身后藏的手,江尹并没有视而不见,而是朝她伸出手,“把手给我。”
戚飞燕顿了顿,把那只手递了上去。
江尹紧紧握住。
她的手并没有颤抖,只是冰冰凉凉,握在手里像是捏着一块冰。
江尹与她十指相扣,用动作来告诉她:不要觉得自己罪恶,哪怕真的有罪,也有我与你共担,你从来不是孤单一人。
“该解决的人解决了,我们回家。”
江尹拉着她的手,一步一步往前走,将过去又抛下了一部分。
抛下过去,才能轻装上阵。
回程的路上,戚飞燕靠在江尹身上,有着说不清的疲惫。
很奇怪,她对萧琅明明也是恨的,可萧琅死了她一点感觉都没有,勾不起她一丝一毫的情绪,她连送他最后一程都懒得送,可她特意赶来送戚嫣然最后一程,在她心里,或许戚嫣然对她造成的伤害比萧琅重得多,毕竟前世戚飞燕真心叫了戚嫣然那么多年的姐姐。
江尹摸了摸她的脸,他知道她将亲情看得重,哪怕这些亲人是背刺过她的仇人,心里也是难过的。
难过的是,人性就是有如此阴暗的一面,哪怕亲人也有可能反目为仇。
只是如今的戚飞燕已经长大了,不会再去问为什么。
回到家,凌文就前来禀告,说:“老夫人不行了。”
戚飞燕和江尹对视一眼,江尹问:“谁告诉她戚煊他们出事了吗?”
“没有。”凌文摇摇头,府里都是他们的人,口风都很紧,没有主子的命令,谁敢随便多说话。
戚飞燕道:“大概是母子连心吧。哥哥,我去送她最后一程。”
江尹却握了握戚飞燕的手。
“你累了。”他摸摸她的脑袋,“我去吧。”
慈安堂依旧干干净净,戚老夫人一直有专门的婆子伺候,江尹知道妹妹的性子,即便再恨老夫人,也不会虐待她。
烛光残影,或许是人之将死,空气中也弥漫起一股腐朽的味道。
戚老夫人两鬓已全白,她气息奄奄地躺在床榻上,等着见戚飞燕最后一面,没曾想来的人是江尹。
看着江尹迈着双腿走到她跟前的时候,戚老夫人震惊地睁了睁瞳孔。
“你……你能站起来了。”
“是。”江尹微微颔首,“托您的福。”
戚老夫人看着这个长在戚府,英俊挺拔的男子,仿佛看到了曾经的他,腿没伤以前,江尹是多么的意气风发。
整个京城,谁人不识少将军英姿?
若这是她亲孙子,该有多好。
可惜啊,她的儿子,孙子,没有一个成气候的。
不然,她老婆子又怎么会沦落到如此下场?
“我哪有什么福。”戚风氏冷笑一声,“我的福寿,都被戚飞燕夺去了。临了,她竟不敢来见我吗?”
“小五是怕冲撞了您。”
江尹不卑不亢,搬了一把椅子在榻前坐下,淡淡道:“您有什么话,跟我说是一样的。”
戚老夫人扭头看向他,眸子幽深。
“你们兄妹俩,打小就亲近。我跟老三和倾城说过,若你们是亲兄妹,那就要避嫌,若不是亲兄妹,那不如早日定下娃娃亲。”
江尹对上她的视线,脸上笑容极淡,“您用不着试探,我和小五已经明确心意,我们今生今世都不会再分离。”
“你们在一起了?”
戚老夫人上半身都微微支起来,眼眸又是一眯,“这么说来,你不是顾倾城的孩子。那你究竟是什么人,他们为何要收养你?”
江尹只是笑笑,不说话。
戚老夫人眼毒,看着江尹似笑非笑的一张脸,仿佛在这张脸上看到了另一个人年轻时候的样子。
心一颤。
戚老夫人浑浊又锐利的眸再次眯紧,“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和萧家人很像。”
江尹眼皮都不眨一下,“老夫人,萧是国姓,这话不能随便乱说。”
他的声音太过平静。
平静的仿佛在说:是,又如何。
一直以来的疑惑得到解答,戚风氏瞪大眼睛,又缓缓倒了下去,“原来如此,难怪……难怪他们会如此尽心尽力地教你。”
“你错了。哪怕我不是什么人,师父和义父也会尽心教我。”
江尹知道她说的“他们”是谁,他眼眸低垂,“其实,如果不是因为我,或许他们还不会走得那么快。”
“为何?”戚风氏忽然扭过头,紧盯着江尹,“你的生母,是何人?”
明知得到这个答案她必死无疑,可戚风氏还是想解这个惑。
她想知道,一直以来戚烽和顾倾城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宁可去北漠镇守边境也不敢常年驻守京城,甚至一再让军功,连镇国公的位子都能抛却,如果戚烽成了镇国公,她就是一品诰命夫人,戚烽和顾倾城那么厉害,戚家军那么厉害,为何天门关一战会输得如此蹊跷。
这些问题在心中盘桓太久,她始终想不明白,思来想去,都觉得问题出在江尹身上。
他的身世,顾倾城和戚烽始终模棱两可解释不清,他到底从何而来?
江尹就坐在那,静静的,眼看着戚风氏的气息越来越微弱。
他道:“萧是现在的国姓。那么前朝的国姓,是什么?”
戚风氏眼睛本来要闭上了,闻言猛地一惊,回光返照一般瞪大眼睛。
原来,原来他是……
眼睛不动了。
江尹站了起来,走过去用手掌覆上了戚风氏的眼睛,声音低沉。
“是。我身上流着两朝的血,既是皇室贵胄,也是乱臣贼子。”
这便是他的来历,他的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