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后悔

长睫染着泪珠,倾婳缓缓点头。

只是心中愈发失落。

神情蔫蔫的,做菜的时候也不像之前那样自信。

酸笋鱼汤焖在锅里入味,倾婳回到槐树底下继续绣活儿。

李玄玘蒸上饭也搬了凳子到槐树下,坐在倾婳手边,直勾勾盯着她。

倾婳被看得脸颊发烫,绣花针一连下错了几个地方,终于忍无可忍抬头。

阿玘是没有事情做吗?

见倾婳看过来,李玄玘捉住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婳婳当时为何同意和我走?”

倾婳目露疑惑。

阿玘问这个做什么?

莫非后悔了,嫌弃她是个哑巴?

想到这里,倾婳一面失落伤心,一面发愁被赶出去要怎么办?赎身的钱是不是也要还给阿玘?

倾婳想的什么都会体现在神情上,随着她变换表情,李玄玘见势不妙,赶紧打断了倾婳的胡思乱想。

李玄玘道:“婳婳不后悔吗?”

“不嫌弃我无父无母无宅无田,只会打猎一门手艺?”

倾婳低垂着脖颈。

要说后悔肯定是有的。

却不是阿玘说的那样嫌弃他。

答应一个不知底细的男子,做他的娘子,和他回家。

倾婳从没想过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可倾婳又清楚,于当时的她而言,除了阿玘再没有更好的选择。

否则她就要沦落到风月之地。

倾婳想,自己会干脆一头撞死在笼子里。

但是阿玘径直走过来,蹲下身子和她说,会和人牙买下她,带着她到官府放契。阿玘想要个娘子,还问自己愿不愿意。

倾婳害怕。

从京城到庆州怕了一路。

贩卖她们的人伢头头会指着某个笼子里的人说,卖到青楼、卖到大户人家做小妾、卖到某些山里的村落给一家几口的兄弟生孩子……

倾婳悄悄在脸上抹了泥土。

可是这张在别人看来赏心悦目的脸却总是伤害自己,那些人伢子早就知道里面有一个长相出色的小丫鬟,想要把她卖进凌州最大的青楼。

赶巧中途凌州水灾,匪患严重,人伢子便改道来了庆州。

倾婳想,和一个人周旋总比和几十个几百个人简单。

而且面前的人要给自己放契,眼神清明,长相清俊,应该不是穷凶极恶之人。

倾婳没有别的办法了。

她迫切想要离开这里,比之当初离开国公府的心情更加急切。

她答应了。

于是阿玘花了三十两银子从牙行里把自己买下来,然后带着她去官府放契,登记婚书。

三十两银子,差不离是自己在国公府这些年攒下来的家当。

后来回村的路上,倾婳才知道那也是阿玘全部的积蓄。他来牙行想买一匹马,只是恰好看到了自己。

倾婳当时又不那么后悔了。

倾婳对阿玘摇摇头。

她只是可惜。

牙行的人一口价三十两,明明可以再讲讲价的。

【那阿玘后悔吗?】

倾婳在纸上写下这句话。

李玄玘头摇得飞快,面上急切,“我怕婳婳后悔。”

倾婳紧抿着嘴唇,又写:【但是我不能说话。】

李玄玘立马道:“我也可以不说话。”

倾婳微愣住一瞬。

千万别!

那样家里不就是两个哑巴了?

“只要婳婳不嫌弃我就行。”李玄玘神情落寞,叹一声气,眼巴巴看着倾婳。

倾婳连忙摆手,急得面红耳赤。

阿玘是个好人,她怎么会嫌弃阿玘?

“那就好。”李玄玘像是终于放下心来,“我当时一眼就看上了婳婳,婳婳脸脏兮兮的看不清,可眼睛好看。”

虽然眼神胆怯,但澄澈明净。

倾婳忽地展颜一笑。

幸好,不是因为那张脸。

她怎么就忘了,当时自己脸上脏兮兮的,是在牛车上阿玘用袖子给她擦干净的。

看到倾婳终于开心起来,李玄玘心想,总算不因为这事影响晚上用饭。

【我也是。】

倾婳又提笔写下。

李玄玘看了,摸着下巴有些遗憾。

莫非婳婳也是因为他的眼睛好看才答应的?

啧,怎么就不能因为他这脸呢?

人总是会变的,眼神也会变,可长相一时半会儿却没什么变化。

“婳婳,你觉得夫君长相如何?”李玄玘不死心,直白地问了出来。

倾婳微张着嘴,无声‘啊’一声,继而反应过来阿玘口中‘夫君’二字,绯红从脸颊一直蔓延到脖颈,整个人像煮熟的螃蟹一般,飞快抽回手。

怎怎……怎么这么问?

“原是我太丑了。”李玄玘偏过头去,语气失落。

倾婳又连忙把手塞回去。

李玄玘唇角微勾,默默抓紧了婳婳的手,只是依旧一副伤心难过模样。

倾婳另一手提笔飞快在纸上写下一行又一行,拎起来连墨都忘了吹就送到阿玘面前。

纸张停在距离李玄玘鼻尖一寸的位置。

李玄玘轻轻拿住纸张,放远了些,看上面的字……

夸奖。

倾婳不安地抿着唇角。

那已经是她肚子里所有的墨水了。

李玄玘一行行看过去,唇角抑制不住往上扬,待看到最后已是完全忍不住,抖着肩膀闷笑出声。

倾婳呆了呆。

李玄玘将他家婳婳抱到腿上,牢牢圈在怀里,下巴抵在婳婳的肩窝上。

好听的嗓音像念咒一般。

“玉树临风?”

“面如冠玉?”

“英俊潇洒?”

“凤表龙姿?”

倾婳迟钝转头,和阿玘含笑的眉眼对上,立马意识到。

自己好像又被骗了。

见阿玘还想再说,倾婳涨红着脸,一把将阿玘的嘴捂住。

不许说不许说!

李玄玘轻轻拿下倾婳的手腕,凑近了些,“原来在婳婳眼里,阿玘如此俊朗?”

倾婳:“……”

“婳婳可是心悦我?”李玄玘直勾勾看着倾婳的眼睛,又问。

倾婳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她后悔了。

阿玘不仅一肚子坏水,他还特别自恋。

倾婳实在羞恼,气鼓鼓抓过阿玘攥着自己的手,到嘴边使劲咬下去。

其实也没多疼。

李玄玘却表情一变,“嘶~婳婳好狠的心。”

倾婳淡定地看了眼阿玘手背上的牙印。

倾婳冷酷地推开阿玘,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开始绣花。

她不会再信了!

她看清了阿玘的真面目。

作者有话要说:七八章为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