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上心里是何感觉。
盛黎昕的背脊宽阔,肌肉硬朗。她伏在他的背上,像撑着一叶大船,有人帮着遮风避雨。
这一刻宋微月忽然恍然,他已不是自己初次见面时的那个小少年了。
尽管他比她还尚小两岁,却稳重踏实。
相比之下,旁边一瘸一拐靠女人搀扶着的盛永年……
宋微月垂下眼帘。
他们出发之后,商队没有跟随。
两拨人就此分道扬镳。
这件事让孙明骨碌碌转动的眼珠里流露出疑惑——他本以为这支商队是盛家他们的人,现今看来,好像又并非如此?
张成毅拍着他的肩膀,语气富有暗示性地说道:“兄弟,咱们在这世上,辛辛苦苦一遭,不就是为了碎银几两,何必跟钱过不去。有时候,你钻牛角尖去针对,未必是好事。”
孙明阴冷一笑道:“李刚阳是我兄弟,他不明不白死了,我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张成毅见状也就不再劝解。
道不同,不相为谋。
这孙明平时也不像是金钱不为所动的人,既然拒绝主子抛来的橄榄枝,想来,是投奔了别人的道上。
那八成,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张成毅在心中为他点蜡默哀。
流放队伍继续前行。
可孙明说什么也要调头回去查李刚阳被老虎叼走的真相。
“我的兄弟,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他眼神狠厉。
可惜的是,这帮差役大多被宋家和盛黎昕给收买了,没有一个愿意跟他回头折返。
另一名姓王的差役道:“你要去自己回去查,这一来一回的,我们领着这么多人,多耽误事。”
“就是就是。”张成毅附和道,“万一在路上又遇到大虫咋整,我们岂不是要全军覆没。到时候朝廷怪罪下来,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他又劝孙明:“你回去自个也要小心,免得被大虫给吃了。”
张成毅微微笑着,就是语气有点瘆人。
没想到一语成谶,孙明就再没回来过。
……
在意识到针对盛家的两个差役都先后死亡后,司家一众人不禁打了个哆嗦,后脊微微发凉。
这一日行走在官道上,沿途无事发生。
只是路上没碰到水源,不少流放的人走着就渴了,喉咙干燥,眼巴巴地指望差役能赏他们些水喝。
“忍着点,等到下一个村子就好了!”差役们的态度一如既往不耐烦。
但司家的几个宗族老人贯会察言观色。
很快就发现,差役对他们这些普通人,态度是极恶劣的。唯独对宋微月和盛家少爷等人,尊敬中隐隐可窥见几分讨好巴结。
这也让他们意识到,恐怕盛家留有后手,还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其中一个老人便找到司承,与他商量道:“家主,父女之间哪有隔夜仇。依我们看,您与盛夫人之间还有回旋的余地,不如……”
司承摆摆手道:“你们休要再提。”
这件事已然让他颜面尽失。
无论如何,司承都放不下脸去攀附宋微月这个关系。
“家主,你莫要任性啊……”老人有些急了。
司承则是放话:“我就是饿死,也不会去问那孽女讨要一口饭!”
宗族老人:“……”
他只得佝偻着背,颤颤巍巍地又走回去,心中哀叹司家势微,命不久矣。
相比于司家这边的死气沉沉,盛家这边,却因为宋微月而焕发出一线生机。
当初的侯府分支大房二房,这时哪儿还敢小瞧她,简直恨不得把她当成菩萨供起来。
“你记着,一会得了空就去夫人身边,想法子和她搭话攀关系。”刘梅春叮嘱盛如梦道。
曾经一向有些刁蛮任性的盛如梦,此时也只得乖乖点头。
没办法,饥饿教她做人。
那能把牙齿咬掉的糙米窝窝头她是吃不了一点。
可跟宋微月攀上关系,就可以吃到昨晚肉粥。
身边的大房夫人裴钰照,钟氏等人都在私下窃窃议论,昨夜那支商队怕是宋家的人。
否则,怎会如此恰好出现在这村落荒宅中,还有一名胡族女子在其中可以和宋微月顺畅地沟通?
裴氏和刘梅春就是在赌,今晚那支商队也会出现。
如此,那她们就有救了。
盛如梦眼珠一转,就巴巴地上前,“少夫人……”
然而背着宋微月的盛黎昕并没有给她搭话的机会,脚步一顿,就加快了速度。
只留给少女一个望尘莫及的背影。
令裴氏失望的是,这一夜,那支商队并未再出现。
在日落暮色前,他们就赶到了附近的一个小镇里,入住驿站。
众多流放罪奴被驱赶到了柴房马厩里,以防止他们夜里逃跑,差役们拿麻绳把他们捆起来,每一个人腰间都连着绳子,想要上厕所都不方便。
为此,众人抱怨连天。
把他们捆起来,差役们就打着哈欠去前边吃饭了。
“大人,能给点水吗?我家小孩快渴死了……”一个妇人用祈求的目光看向张成毅。
“跟店家小厮说吧,他们会给打的。”张成毅随口道。
店小二对这帮流放罪奴的态度也很恶劣。
谁让他们其中有人忍不住,在马厩里随地大小便了,惹得一屋子腥臊臭烘烘。
在收下他们给的银两后,他不情不愿地去打来水,取来食物,捏着鼻子送进来,阴阳怪气道:“你们真是从长安来的贵人吗?怎的随地乱屙,比猪狗都不如。”
“你!——”
众人再次感到屈辱。
要不是他们每人都被绳子捆起来行动不便,怎会沦落至此。
“不对,夫人和二少爷呢?”水桃目光一转,就发现那两人消失不见了。
哦不,还有宋微月的婢女。
孟慕青咬着唇,目光有些羡慕嫉妒,低声道:“我方才看到他们跟在差役后面溜走了,差役也没说什么。”
“真好啊。”水桃道,“不过夫人本来今天身体也不好,该让她睡在外面上房,好好歇息。”
李大倩则摸摸肚子,心道夫人不知道还能否记着她们,送点吃食过来。
这时盛永年终于回过神来,为何唯独只有他的正妻和弟弟能有这般“特殊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