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微月心情略显复杂。
想不到老夫人竟然会自缢。
平心而论,孟氏待她挺好的,故她在出去之后,也委托父亲宋元丰替对方敛尸下葬,并烧香。
“此事你莫要搀和。”宋元丰叮嘱道。
宋微月道:“眼下这情况,盛永年也不可能替老夫人守孝吧。”
她直呼丈夫其名,惹得宋元丰多看了她两眼。
闺女不愿和离,又对盛永年无甚感情,他以前总觉得奇怪,如今看来,兴许是因为那小叔子……
想到这宋元丰摇了摇头。
自己闺女,原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走出外面,呼吸到新鲜空气,宋微月也畅快许多。烟雨和彩云早就在外头等候了,积极地搀扶她上马车。
宋微月掀起帘子看着外面流动的街景,明显能感到,长安不一样了。
路上行走的胡族、外国人一夜之间多了不少。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最近要举行的盛邦节。
但在眼下这个多事之秋,恐怕并非好事。
“若我说能让你与盛黎昕一起留在长安,你还会想去流放吗?”宋元丰故意拿话试探她。
宋微月看了他一眼道:“爹,你明知道我为何想跟他们去流放。”
宋元丰便有些讪讪的,摇头道:“闺女,你别胡闹了。”
上回他就听宋微月提起过,没当回事。
宋微月知道,或许在他眼里,女子怎能干出大业。
她蓬勃生长的野心,并不容于世俗。
甚至眼下唯一真正站在她身边,能包容、理解她的男子,也只有盛黎昕一人罢了。
“所以您宁愿相信我是为了追随一个男子去流放,也不愿相信我是为去往异地做出一番宏图伟业?”她直接了当地问他。
宋元丰一时陷入了两难的境界。
说他信吧,他确实不信。
若他说不信,又会伤了闺女的心……
哎,这世间之事,哪得两全。
“没事儿,闺女,我信你,你就放开手去干吧。”宋元丰拍拍她的肩膀道。
不管如何,宋微月都是他唯一的闺女。
他永远站在她这边,哪怕与任何人为敌。
……
这边宋微月暂时随父亲回到宋宅短居一两日,那边,盛家人在狱中又撞见了大熟人。
晌午后,长安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春棉雨。
眼下气温湿热,正是万物复苏的季节。就连狱中的墙角,也悄悄探出碧绿色的青苔。
宋家的下人打点完狱卒,便拎着饭盒过来给他们分发食物。当然,只有盛永年所在的这间监牢才有如此待遇。
毕竟宋大人能好心给他们送食物,也是看在他是自己女婿的份上。
否则就盛家眼下这情况,臭名昭著,亲朋好友皆避之不及。
盛永年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心里对宋大人十分感激。尤其在得知对方还帮家母入殓举办了葬礼后,这份感激之情更是达到了顶峰。
“麻烦帮我……谢谢宋大人。”他接过食篮时郑重其事对下人道。
下人应喏,一旁的盛黎昕却凉凉道:“你有这份谢意,倒不如去谢谢嫂嫂。”
盛永年抿了抿唇,没说话。
他也不知道这个弟弟是怎么了,自从宋微月走后,盛黎昕每天就跟他对着干。
平时他想让对方给锦巧和自己帮点忙,见人冷言冷语的,也就不敢差使了。
昨夜徐锦巧便私下里嘀咕:“这是你庶弟吗?分明就是个大爷!”
盛永年只能道:“阿黎从小就是这个性子。”
他亏欠盛黎昕良多。
站在他的立场上,他无力去教训对方。
饭盒打开,包括孟慕青在内的几人都迫不及待地围了上来。
没办法,这人一饿过,遭遇了毒打,才能懂得珍惜。
宋家一天只能送一顿饭。
要是顿顿来送,就太明显了。
他们饿着,肚子叫唤。
食篮里有肉菜米饭,这一部分归盛黎昕。不过他一人吃不完,就会分给水桃、李奶娘。
孟慕青还保留着那一身最后的傲气,不肯跟她们吃。只有饿极了,才会躲在角落里啃一个馒头。
至于盛永年和徐锦巧,自然也是吃馒头了。
没办法,孟氏去了,他们得为母亲守孝。
毕竟在这监狱里,盛家其他人,这么多双眼睛都盯着他们。
其实盛黎昕也应当守孝。
只是他这个人无法无天惯了,盛永年劝过他,见劝不动,便只能作罢。
其他盛家分支看着他们啃馒头,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就在这时,入口处传来一阵骚动。
“老实点!别乱动!”传来狱卒棍棒敲击筋骨的脆响,随后便是一阵惨叫哭啼。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狱卒领着一大帮乌央央的犯人往这边走,然后把他们像赶鸭子一样赶到了隔壁牢舍。
从男女的容貌气质上能看出来,这帮子明显也是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弟。
倒是盛永年,在看到走在最前面披头散发的男子时愣了愣,下意识一声“岳父”就要脱口而出,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司大人,您怎么也在这儿?”
司承扭头,冲他苍白无力一笑。
这个问题无需回答。
大哥不说二弟。
今日他们能汇聚一堂,显然都是一个原因。
相比之前的盛家,司家更狼狈。
不少年轻子弟身上带着鞭痕,衣衫浸染着血渍,破破烂烂地挂在身上。
这让一部分盛家人看到心里好受了不少。
作为有近百年历史的书香门第,司家在长安盘根错节,族下子弟人数不输于盛家,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是这个时候牢房数量明显不够了。
于是他们便只能男女混挤在一起。近四五十号人挤在一间小小的牢房,连下脚的地儿都没有,还要共用两个厕桶,那酸爽滋味,简直难以言喻。
盛永年和他们牢房隔得不远,感觉都要呼吸不过来了。
对面几个人在轮流上过茅房后。
“永年……我想吐……”话音刚落,徐锦巧便哇地一声,吐在了旁边的稻草堆上。
孟慕青有些嫌弃,道:“你这样还让我们晚上怎么睡啊?臭烘烘的,真不讲卫生。”
徐锦巧闻言,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
真是两辈子加起来,她都没受过这种委屈!!
水桃则张望着对面司家,有些好奇。
她听闻过这个少夫人的前娘家,有一个女儿,也就是跟少夫人争夺身世的妹妹已嫁入宫中为妃。
既如此,他们怎么也会被全族流放?
与此同时,皇宫中。
从谢初安口中得知盛家全家被流放,包括妻女,司雪儿直接狂喜得仰头大笑三声。
“哈哈哈……你瞧,一切都被我说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