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桀桀桀！皆空老儿，时隔多年，你怎得还没死了这条心！？”
精怪们悚然不已，皆是打了个冷颤，慌不择路地躲在佛龛周围。
夜无殇思虑片刻后，道：“鞠澜师姐，你在此等着，我与小黑进去看看。”
“小心些。”鞠澜叮嘱了一句。
夜无殇走下通道后才发现，这地下竟是一座小型地牢！
先前那怪异的笑声，便是由此间囚徒传出。
地牢很是简陋，仅有几条木质圆柱并排而立，将那囚徒禁于其内。
见得来人身影，那蓬头垢面的囚徒愣了片刻，目光倏然变得冷冽起来，其中有猩芒一闪而逝：“你是谁！？皆空老儿呢！？”
“皆空是谁？你又是何人？”夜无殇皱眉问道。
这时，鞠容温婉的话语在他身后响起。
“皆空大师，乃是一名真正的佛修！赤脚巡天、布施行善，北洲百姓多曾受其恩惠。可”
鞠澜顿了顿，惋惜叹道：“可惜皆空大师在十三年前就已身亡。”
话音刚落，那囚徒竟是陷入了癫狂。
“不可能！不可能！那秃驴法力通天，又岂会轻易死去！？”
鞠澜摇头一叹：“事实胜于雄辩。”
“不！”囚徒一阵怒吼，一拳又一拳，猛地砸在石壁上。
片刻过后，他又癫狂地笑了起来：“不对！皆空老儿既已归天十三载，再有两年，若那印证之人不曾出现，我就能出去了！”
“哈哈哈！皆空老儿，终究是我赢了！”
夜无殇与鞠澜相视一眼，神色皆是凝重不已。
然而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欢快的咿呀声。
夜无殇走出地牢才发现，竟是有一蓑笠蒙面人站在了庙宇庭院中。
看着他的双眼，夜无殇第一时间便认出了此人。
“是你！？”
夜无殇与那蒙面人不约而同地惊呼出声。
短暂的沉默过后，那人取下蓑笠摘
来人赫然乃是觉空！
梵天寺中最具佛性的佛子觉空！
当初北洲盛会，艾琳与之一战时，夜无殇就注意到了此人。
战斗结束后，两人更是有过一刹那的眼神对视，故而夜无殇才能通过眼神认出他。
虽然厌恶梵天寺一众伪僧，可对于觉空，夜无殇却并无反感之心。
觉空目光凝望着佛龛，问道：“牢中囚徒怎样了？”
夜无殇稍稍一愣，反问道：“你知道这地牢？”
觉空深吸一口气，掠过地牢入口，来到佛龛面前，取出三柱香将其点燃，插于香炉中，随即跪了下来。
“这庙宇，乃是师父生前所建。地牢中关押的，则是一位恶贯满盈的魔修。”
“你的师父皆空大师？”
觉空点了点头。
经过他一番耐心解释，夜无殇才知晓其中因果。
原来，作为苦行僧的一员，皆空常年行走于世间各地，弘扬佛法、博施济众
不仅仅是北洲，东洲、南洲、西洲、中洲，乃至是海上一些偏僻岛屿，都遍布着他的足迹。
地牢囚徒一事，则要说来话长。
但简而言之，这座庙宇就是为了镇压、感化此獠而建！
囚徒名萧策，是一位地地道道的魔修，虽不曾杀戮人族，可手中却是沾染了无数生灵的鲜血。
不愿见生灵无辜惨死于其魔爪，皆空遍寻五洲各海，最终擒下萧策，并带来此地，建造庙宇，将其镇压于地牢中。
而觉空，就是皆空在追逐萧策期间收养的一位孤儿！
据觉空所言，他的师父皆空大师，曾与萧策有过一场道法之争。
前者持以‘花开两面生，佛魔一念间’的看法，后者则认为‘黑白不两立，佛魔亦如此’。
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于是便立下了一场为期十五年的赌约。
若有人证明黑白可立，佛魔一体，则萧策认输，并自此皈依佛门，普度众生。
若有人证明黑白不两立，佛魔非一体，则皆空认败，不再干涉萧策此后任何事情。
彼时的皆空，一招便能擒下萧策，自然可以轻易将他杀死。
可皆空不仅没有以力压人，反而是与之立下大道赌约，甚至就连地牢的隔栏都采用普通杨木制成，而未施加任何禁制。
即便是一名淬体境修士，也能轻易逃出！
然而萧策也知皆空心善，虽修魔道功法，但却一向奉行言出必践的准则。
故而哪怕皆空离开庙宇十三载，他也不曾踏出地牢半步！
至于为何皆空会在山鬼岭建庙以镇压萧策，觉空给出的解释是，此地亡魂不散、鬼物横行，亦有诸多精怪栖居，很少有他人涉足。
而为了超度岭中亡魂鬼怪，皆空曾颂念地藏王本愿经三日不停，在之后的日子里，亦时常颂念各种佛经，感化精怪，除其恶性。
自那以后，原本凶名赫赫的山鬼岭，再也没有了任何亡魂鬼物，栖居于此的精怪亦没有再行恶事。
可碍于对此地的刻板印象，多年来依旧无人愿意踏足此地。即便偶有他人来此，精怪们也会发出恐吓之音，将其惊退，只为守护庙宇的宁静。
据觉空所言，在这十三年里，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返回此地，给他的师父点上一炷香，可却害怕泄露身份，招致杀身之祸！
北洲境内，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皆空大师乃是死于梵天寺之手。
觉空又岂会不知？
他曾亲眼目睹，自己的师尊被梵天寺住持智空一剑刺入心脏，最后更是连魂海都被彻底碾碎。
那时候，他心中便埋下了仇恨的种子。
为报此仇，觉空施以秘法，永远改变了自己的相貌与气息，换了个身份后加入了梵天寺。
只为亲手诛杀智空那厮伪僧！
听完觉空的阐述，夜无殇顿时就沉默了。
见觉空似乎另有话说，吞天兽当即带着鞠澜离开了庙宇。
“其实，你我早在十四年前就已见过一面。那时候的你，还只是一个咿呀学语的孩童。”
觉空自嘲一笑，又道：“当然了！那时的我，也才刚刚记事。”
夜无殇微微挑眉，觉空则是一脸缅怀，怅然道：“那时候师尊就对我说，你是一个很特殊的人，身负龙凰血脉，天赋万古无一，可”
话还未说完，夜无殇瞳孔骤然一凝，神情瞬间凝重不少。
自己的血脉，在那时就已被他人洞悉了么
觉空叹息一声，接着说道：“可正因是万古无一的天赋，你注定要背负许多。师尊更是直言，哪怕倾尽此世众生之苦，都难以与日后的你相比。”
闻言，夜无殇心脏扑腾扑腾直跳，呼吸变得紊乱起来。
他正听得兴起，觉空却终止了这个话题。
“我曾多次询问师尊，世间黑白可否两立，又是否有佛魔一体者，师尊却总是笑而不语。”
“直至师尊重伤那一刻，他方才告知于我，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若是赌约临期，印证赌约之人未曾出现，便去寻你，带至此地。”
觉空的话语，犹如万道雷霆，响彻于夜无殇耳边，惊得他心神俱颤。
久久过后，夜无殇深舒一口气，“皆空大师，是一位了不得的人物！”
说着，他便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下地牢。
觉空不曾跟下去，而是虔诚地在佛龛面前诵起了经。
“不！怎么可能！？”
地牢中忽然传出萧策撕心裂肺的呐喊声。
可觉空却似乎早有意料，双眼紧闭，面色从容，自顾自地诵念着佛经。
地牢中，萧策目眦欲裂地看着夜无殇，目光仿佛要将后者彻底吞噬。
粗重地喘了好几口气后，萧策渐渐平静了下来，失心疯般地笑道：“我输了！我输了！”
这一刻的他，道心瞬间崩碎，浑身逸散出骇人的魔气。
但这魔气很快便消散于无形，没有对夜无殇造成任何威胁。
只见萧策猛然挥荡袖袍，玄力凝作剃刀，除去三千烦恼丝，旋即又指凝香火，自点于颅顶，焚出六道戒疤。
“荒山庙宇魔遇佛，今日方知我是我”
眼睛一闭一睁，萧策就仿佛变了个人似的，一身魔性戾气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则是圣洁的佛性之光！
这时候，觉空走了进来，双手合十，虔诚道：“恭祝师叔明悟本心，此乃师尊遗留之法号，望师叔谨以为戒！”
他双指作笔，于虚空之中写下‘皆善’二字。
佛法加持下，皆善两个字体金光大作，直照人心。
皆善和尚亦是双手合十，悲叹一声：“当禀从师兄教诲，心行皆善，向众生赎罪。”
见两人有话交谈，夜无殇当即告了别，寻回鞠澜后离开了山鬼岭。
落星山距万兽山脉本就不远，几个时辰过去，他们就回到了星云宗。
见得鞠澜安然归来，薛黎激动地连连向夜无殇道谢，更是拿出了一柄地阶玄器作为谢礼，欲以赠予夜无殇。
于此，夜无殇并未接受，而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毕竟是应我家三位哥哥之命，收下这玄器，反倒显得生份了！”
陈虎三人顿时就羞红了脸，齐齐低下头去。
夜无殇自然能看出，他们对鞠澜早已心生情愫，只不过都藏在心里罢了。
可言行却骗不了人。
三人此前一直念叨着鞠澜的安危，明显很是担忧。
可鞠澜只有一个，总归是要有两人失意的
念及于此，夜无殇心中不由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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