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上,一容色姝丽,眉间精致宛如谪仙的女子平躺着,她面庞苍白,樱唇微颤,长睫挂着颗颗细碎的泪珠,让人好不心疼。
阿瑞修长的腿盘着,随意又极具美感的席地而坐,眼神专注,细心地帮她掖被子,动作娴熟将她眼睛滑落的泪卷走。
他是凡夫俗子,塌上的人,是降临凡间的圣女。
做完这些,他轻拍薄被,哼唱起了歌谣,声音低沉清冷,诱哄着床上女子进入梦乡。
极致的悲伤耗费了姜皖许多心神,在治愈的歌声中呼吸渐渐平稳,面容变得恬静。
确保人安睡后,阿瑞俯身温柔地印下一吻,徒手解开银链,腰腿微微用劲,站起,目中幽色漫开,阴沉冷肃之气扑面而来。
屏风后被两人遗弃的福大伴,维持着匍匐在地的姿势,一动不动,脑子疯狂运转。
起初给殿下用药,是因为殿下伤人。
伤了尉迟铸的亲侄子。
悲愤之下,华莳提出用药,打着治好殿下,恢复陛下的旗帜。
开始大家是不赞成的,直到殿下一次次出手伤人。
堆积如山的尸骨,死不瞑目的宫女公公,大家才赞同这个想法。
现在仔细想想,那些人真的都是殿下杀死的吗?
或者说都是被殿下无缘无故杀死的?
经过这么多天近距离的接触,看得出来,殿下眼里除了姜皖没人。
只要不惹到他,不主动去招惹他,触碰他,殿下不会主动攻击,也没有主动攻击的倾向。
所以华莳到底骗了他们多少事?!
突然一阵阴风刮来,四周空气一沉,眼前出现一双湖蓝锦鞋。
阿瑞抓起他的后颈,一把提起他往外走去。
福大伴不敢反抗,更不敢出声。
若是可以,他可以自己走,免得伤了殿下金贵的手。
他知道殿下只是小孩子心性,但,脑子不傻。
想到殿下年幼时玉雪可爱、冰雪聪明,本应该长成一霁月清风的濯濯君子,可事实却是……眼中浑浊的泪模糊了视线。
李大刀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阿瑞走出来的时候,他没有反应。
看到他手上满脸泪痕的福大伴,如同提鸡仔一样拎着,双脚悬空,骤然起身,带倒了椅子。
砰——
阿瑞视线立马锁定他。
双眼没有一丝亮光,眸子变成深紫色,乌沉沉的,泛着森然冷光和地狱中夹杂的阴气。
看的人汗毛乍起。
刚准备救人的李大刀顿时停住。
“殿下,别吓他。”福大伴颤声道。
这个距离保证不会让里面的人听到动静,阿瑞也没打算杀人。
突然对这事没什么兴趣。
阿瑞将他甩在地上。
帽子滚落,福大伴不在意,朝阿瑞露出讨好的笑。
李大力看到这一幕,觉得不可置信,揉了揉眼睛,福大伴的傻笑还在脸上,殿下还没有掐死他!
“殿下,坐。”福大伴殷勤道。
阿瑞把椅子带到殿外坐下,李大刀连忙跟上。
阿瑞问,“你们说了什么?”
福大伴将刚刚发生的事,事无巨细的复述了一遍。
看着殿下安静听福大伴夹着公鸡嗓说话,神情阴冷,但没有任何不耐和狰狞,李大刀一时间有些恍惚。
抬头望天,今天太阳莫不是从西边出来了?!
阿瑞耐心听完他的废话,“她为什么哭?”
已经打算以死谢罪的福大伴闻言,眨了眨眼,殿下说没听清吗?
是他们给殿下的饭里下药,让他痛苦难熬。
“殿下,是我们……”福大伴决定重复一下。
阿瑞打断道“本殿只想知道,她为什么哭!”
声音充满戾气,戾气中夹杂着阴气,波涛的阴气下是漫天的杀气!
李大刀立马垂下头,这才是他认识的殿下!
可怜,福大伴还在支支吾吾。
若是福大伴死了,他要推康、禄、寿哪个位公公上位呢?
又想到福大伴说的下药,他眼中寒光一乍。
他记得华莳说过,他已经禀报给陛下了。
若是陛下知道,那这药就是陛下的意思。
若是陛下不知道,那毋庸置疑是华莳有二心。
就在阿瑞第三次变化坐姿时,福大伴才道,“姜主深爱殿下,对殿下的遭遇自然是感同身受。
殿下疼,她也疼。
殿下用药的不适,也如同她不适。”
这个答案是阿瑞没想到的,身形呆住。
他以为阿姜是想劝他吃药。
福大伴继续补充,“就好比姜主哭泣,殿下也身感不适一样。”
阿瑞眼珠子缓慢转动,这个他知道。
阿姜哭了,他很难受,比喝药还要难受数万倍。
福大伴不知道有没有说错,苍天啊,让他去把华莳这个狗贼就地正法吧!
而不是让他一阉人,分析感情。
他绞尽脑汁也只能挖出这一点话。
大概可能没有说错吧。
在长久的寂静中,阿瑞突然问道,“福珠珠是谁?”
紧绷着神经的福大伴听到他说话,下意识答道,“福珠珠是皇……”储。
李大刀倏地抬起头,福大伴理智回归,储字卡在喉咙里。
阿瑞锲而不舍道,“皇什么?”
福大伴不敢说,捂住嘴很无助的摇头,余光向李大刀求助。
李大刀快气炸了,还要转动自己生锈了的脑子帮他。
殿下可不是什么心胸宽广的人,又常常以自己的紫眸而自傲,这要是遇到一个一模一样的……火星撞地球,大家全完!
“是皇储。”身后陡然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
阿瑞听见熟悉的声音,坐不住,立马跑过去。
“阿姜,你好啦?!”
“嗯,好了。醒来没看见你,我出来找找。”姜皖摇了摇手上的银链,
“嗯。”阿瑞环着她的腰,扣上银链,贴着她耳朵小声道,“阿姜,我没杀人。”
声音像跟主人邀宠的哈巴狗,说不出的欢乐。
姜皖抬手摸了摸他的头,“真乖。”
她猜出来了,猜出来他们为什么怕阿瑞,为什么要关着他。
因为她的阿瑞是小孩子,却有着极高的武力,不控制的话,很容易会被阿瑞无理取闹的性子伤到。
所以为了避免阿瑞再次被关,昏睡前特意要他保证。
李大刀拧拧脖子,这才是脑袋不搬家的原因吗?
姜皖一边帮他整理衣服,一边打量他们的神情,“你怎么问起了福珠珠?”
阿瑞糯糯道,“你提到她的时候,语气会温柔很多。”
“是吗?”姜皖倒是没注意这件事,“你想见她吗?”
“不可——”
“不——”
李大刀和福大伴连忙阻止。
姜皖不听他们的,执着地看着阿瑞。
他们声音太大,阿有些不适,捏着衣角,“我想。”
说完,又不安地补充道,“可以吗?”
姜皖微微一笑,“可以。”
“大伴,把福珠珠接进宫。”
福大伴此刻想做一个聋子。
“李大刀听令,即刻查封华府,华莳关进水牢。”
“是。”李大刀抱拳离开。
福大伴等啊等,等到姜皖进去没影了,还在眼巴巴地望着,始终没听到他想听到那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