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皖并没有走近,听见他们更胜一筹地喧闹声,淡淡道,“都打发了。”
王兴面露为难之色,脚步墩墩,老半天都没有迈步。
显然他这个外郎是极其没有权利的。
连个总管的来去都不能决定。
好在带了封六,看了眼王兴,径直走进人群。
吕闫眯着眼,皮笑肉不笑道,“小兄弟……”
封六剑眉扫向他,应该是这里的小头目。
没听他说完,拎着他衣领,整个人抬起。
“你们是让我这样丢出去,还是自己走?”
众人都是凄小畏强的宵小之辈,闻言看了眼脸色发紫的吕闫,一步三回头地都跑了。
就在吕闫觉得他要死的时候,封六手一松,他趴在地上,他如同条死狗一样,呼哧呼哧得大喘气,眼里充满恶毒。
“你……等…”
封六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对他的威胁毫不在意,踩住他伸出的手指。
“还不走?”
声音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吕闫不敢多待,连滚带爬地去找靠山苍轩。
如今徐荣倒了,崔氏还没缓过气,东里青也天天见不到人影,大司农聪明的人已经巴结苍轩了。
吕闫就是其中一个。
王兴是知道他的靠山的,但不以为意,什么靠山能比陛下大。
碍眼的人走光了。
田地间走出一个领头的人,刘山。
“大人们好,这……我们还干吗?”
刘山长得黝黑黝黑的,看不出年龄,逢人就笑,露出洁白的板牙。
给人老实淳朴的感觉。
“干,”姜皖也是从他们这样混上去的,知道他们在意什么,“照常给你们发钱。”
刘山闻言,“嘿嘿”的笑了一声。
姜皖朝田地走,刘山连忙道,“贵人小心脚下。”
在刘山眼里,紫袍玉冠的少年,金尊玉贵,妥妥一个贵人。
姜皖挥挥手,“我走得稳,说说地里的事。”
“不知道,我们只负责刨土打窝。”
大司农的小厮自认高人一等,不屑和他们交谈。
若是问了,也是防着他们这些外人。
身旁的王兴道,“种些白菜、菠菜和萝卜。”
姜皖皱眉,“怎么不种些经济作物?”
大司农也就是户部,不想着怎么赚钱,播种这样的蔬菜作物,如何能让大酆富起来。
王兴察觉到姜皖周身的低压,解释道,“现在的重点是放在水稻上,这些也就是平常的自给自足。”
姜皖冷笑,“拿公家的土地自给自足,你们还挺聪明的。”
“趁现在还没播种,全部停了。”
王兴问,“那要种些什么?”
“种些名贵的花卉。”
“花?”
王兴觉得还不如种能吃的。
吃饱饭最重要。
“马上四国来朝,你联系礼部那边,让他们出钱来买大司农种植的花卉,给他们点折扣。”
“再不济,打着大司农的名声,卖给一些富商,也是可以的。”
王兴面露思考,这办法好。
“那我现在就去办!”
姜皖欣慰地点头,是个能干事的。
王兴走两步想到什么又退回来。
“怎么了?”
“这些名贵的花卉,是需要上司批红后,才能动的。”
姜皖双手撑腰,“我,你的顶头上司,批了。”
“出了什么事,我担着。”
王兴憨笑地点头边走边应是。
姜皖刚想和刘山说话,王兴又退了回来。
姜皖眼神充满不耐与杀气,“又有什么事?”
王兴急忙道,“那些人都走了,我没人手了。”
姜皖无奈转头,“刘山,跟你那些兄弟说说,跟着王大人去大司农搬种子。”
“给他们算工钱。”
刘山大跨几步,与壮农低语几声。
没一会,他们都跟着刘山身后走来。
“见过大人。”
“刘山都说清楚了吗?”
“清楚了。”众人齐声应。
姜皖视线看向王兴,王兴想了想确定没什么事拉下,才带着人真走了。
见他走了老远都没有回头,姜皖轻吐一口气。
王兴升不上去,可能除了理念和徐荣不和外,这个行事风格可能也占了一部分。
“刘山,那就劳烦你领路了。”
刘山看得出来姜皖不是一个拘泥于小节的人,爽朗道,“不知大人要去哪?”
“你领我上去看看。”
“这草民就很熟悉了。”
“别加这些称呼了,你要是觉得不适应,自称小弟吧”
刘山能做头目,自然是个识趣的人。
闻言连连点头,往前带路。
姜皖几人跟着他的步子,“你是京都本地人?”
“是的。”
“本地人怎么还做起了雇佣的活计?”
她记得京都的本地百姓,在大酆各地也算是能混口饭吃的。
“为了给娃上学。”
姜皖乐得聊家常,问道,“男娃女娃?”
“女娃,我有三个闺女,以前他们都说我要绝户。现在啊,他们都羡慕死我哩!”
刘山说着故意停顿,望向姜皖。
姜皖很配合,发出疑惑地呼声,随后问到,“怎么说?”
“因为陛下封公主做太女之事,大伙都认为以后女子当家当官的定然不少,所以有读书人要收女娃嘞。”
“以往那些读书人,都不教女娃,去那听课都要打出来。”
“现在啊,可不同了。”
说着发出对即将面临的变革发出期待的感慨。
“我家三个女娃,遇上好时候了,勒紧裤腰带,我都要把她们都送去上学。”
刘山满眼得意,显然对自家闺女自信极了。
姜皖则是有些傻了,震惊于老百姓对上位者动向的把控。
看来酆帝设公告栏还有这一层用意。
老百姓的思维,不再是被官员左右,知国家大事,懂动向,明法典。
谁要是做出欺辱百姓的事,他们既懂反抗,也敢反抗。
像大司农那样的踩线操作毕竟是少数。
姜皖突然不搭话,让刘山有些不适。
刚刚姜皖太好说话,一时间让刘山忍不住吹嘘了起来。
“小弟随口之言,还请大人不要在意。”
“什么随口之言,”姜皖回神,夸赞道,“你呀,是有大智慧的人。”
“懂得把握时机,很好!”
刘山露出八颗板牙,他不懂什么是时机,但看着眉飞色舞的姜皖,心里清楚这个贵人在夸奖他的眼光好,再承认他的想法。
刘山心中变得更有动力,一定要多多干活,给孩子们上学。
谈话间,几人不知不觉到了第一阶梯田。
看了眼长满水草的水田,巡视一圈,只见到一小木屋。
“这么好的田,怎么没有人打理?”
“有的,”说着刘山朝木屋喊了声,“李婶子,李婶子!
“大司农的大人来看田了!”
姜皖和王兴一起来,能打小发厮,也能命令王兴。
刘山心里认为她也是大司农的。
李婶子扬声应了句“来了!”
卡兹——
破旧的木门从里打开,先探出两个小脑袋,看向姜皖他们。
木门处伸出一只粗粝的大手,轻轻拍打他们的头,小孩同时缩了进去。
穿着补丁,头戴黑布,又黑又高的李婶子一边用前面的衣布擦手,一边朝他们走来。
看见姜皖一行,李婶子显然很拘谨,双手擦了又擦。
姜皖露出温和的笑,“婶子别急,我就问问你这田的事。”
人都是看脸的生物,李婶子也不例外,俊俏的小郎君,温声细语地对她说话,这哪能拒绝啊?
就在这时,刘山也在一旁帮衬道,“大人最是和蔼不过,婶子直接说。”
李婶子也不是一个扭捏的人,见到陌生人下意识地防备罢了。
“大人想要知道什么?”
姜皖又对李婶子重复了一下这句话,“这么好的田怎么不打理?”
李婶子面露苦笑,黑中泛黄的脸一下子拧在一起。
“大人也看到了,咱家也不富裕。哪里是不打理。”
“是里面有数不清的大蝎子,种什么稻子都死。”
“好几年前,我们家都是靠这田吃饭,也能混个饱,如今是指望不上了。”
姜皖疑惑,什么大蝎子在水里泡着还不死,还能祸害秧苗?
“大人要是不信,翻开这个水草就能看见。”
田地间最不缺木枝,封六挑了根被遗弃的竹竿,一手挑起水草,一手拦住想要靠前的姜皖。
姜皖定眼望去,看清是什么,脑子一抽。
这褐中带红的,不正是美味小龙虾吗?